劉 琰 (西安交通大學人文學院 陜西西安 710000)
中國書法歷經數千載,實現了由不自覺到自覺的復雜審美心理漸變,積蓄著國人的智慧和民族精神。歷史上的書法兼具著各種各樣的社會功能:要成教化,服務于國家統治;要表操行,體現出字如其人;要展才學,展示個人的文化修養;要重實用,能易于辨識和交流,這一切使得其社會作用遠遠大于其藝術表現。
然而歷史發展到今天,由于電腦打字愈加普及,毛筆的適用場合愈加縮小,書法的實用地位已被逐漸取代;教育體制發生變革,學校對數理化的教授大大超過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等古典文學,使書法與中國古典文化的關聯被打破和阻隔;現代建筑家居也與過去有了天壤之別,書法的展示空間發生變異;同時由于全球化趨勢的加強,西方美學理念對中國書法產生滲透并進行了強化。據此,書法所賴以生存的社會環境已不存在,用毛筆書寫漢字便完完全全成為一個獨立的以美的表現與欣賞為最終目標的藝術門類。在此番宏觀背景下,對創作的強調便成為當代中國書法的主題。
不同時代呈現不同的創作意識,傳統書法中用筆、結字的表現是書法之所以稱之為書法的基礎,是保障其不嬗變為他種藝術的根本,是我們至今亦然要堅持的。但是書法藝術發展到今天,雖然寫字之法還是整個書法創作實踐中最核心的技巧,但是它已不再是唯一。我們學習書法,進行書法創作已經不能再停留于單純作為修養的書法這一層面,而是應該向作為藝術的書法進發,更為自覺地在符合美學原理的前提下,強調形式對比的美感和一定的構成關系。
這個時代賦予書法的一個重要特征,便是更加強調建立在筆法、字法、章法、墨法四大書法要素和創作心態、展示方式的共同營造之上的審美取向的鮮明性,相比于古人對筆法、結字的看重,現代人更在意書法四大要素之間的相互構成關系及以此衍生出來的意義與價值,故而形式中的構成因素顯得更加重要也更容易被理解,特別是在展廳效應充斥書壇的情況下,對形式構成的重視越發體現出走過寫實臨摹的書法創作初級階段技巧整合的重要性,但是卻忽略了書法同時也是“生活”的書法。
從重形式構成到更注重書法內涵和新時期的實用需求,當代書法創作如何符合當代中國精神,如何令從書法創作中獲得的感受與現代生活所獲得的感受相契合,令書法作品有思想的寄寓而不再是工匠似的寫字,是必須提上議程的命題。
書法作品需要表現一定的思想,這個思想既是書寫內容的思想也是書寫者的思想。進行書法創作時,書寫者應該充當著將軍的角色,而且是一個有思想的將軍,可以統領全局運籌帷幄,既能從宏觀上對整件作品進行把握又能從微觀上進行細節處理。利用和諧的形式構成處理各種對比與呼應關系,根據書寫內容所表現出的意象來決定采用何種用筆、何種結字、何種章法,來傳達將書內容的精神境界,進而選擇合適的毛筆、合適顏色與質感的紙張,合適的裝裱形式,這些都是歸于書法技巧范疇的。重技術與書法藝術的本質并非背道而馳,相反恰恰是對書法藝術品格的彰顯,是對書法資源的優化整合。
雖然在當代書法創作中需要隨機應變的技術支撐,但是亦需自然情感的流露,《毛詩序》說:“情發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樂猶如此,書法亦然,它與音樂一樣對情感的表達都是抽象、直接的,但又可以從筆法節奏中體悟。所以,在尋求技術表達突破創新的同時,追求精神的回歸與純粹,才是這樣一個已經進入書法藝術新時代的現代書法創作的至高向往,是需要不斷拓展與嘗試并孜孜以求的。
但是,就如李澤厚所言“就整體看,從古至今,可說并沒有純粹的所謂藝術品,藝術總與一定時代社會的實用、功利緊密糾纏在一起,總與各種物質的(如居住、使用)或精神的(如宗教的、倫理的、政治的)要求、內容相關聯。……當藝術品完全失去社會功用,僅供審美觀賞,成為“純粹美”時,它們即將成為‘完美’的裝飾而趨向衰亡。”[1]書法雖然進入了現代純藝術的行列,但是筆墨當隨時代,書法作品與其未來的展示空間環境應該是和諧而一致的,這便要求書法創作行為兼顧建筑裝潢和日常生活的需要,使審美與生活相結合,令書法成為現代實用藝術。
因此,當代書法創作需要深入歷史,深入現代,深入生活,更要深入自己的內心和作品的意義本身,注重書寫工具的選取和不同情緒表達下書法語言的選擇,強調書法諸要素之間的形式構成關系,特別是各種對比關系,令當代書法成為現代建筑裝潢和日常生活中的實用藝術。其終極目標應該是符合藝術審美需求的自我情感的真實傳遞,與內含和表象完美統一的實用主體意識的表達。
[1]李澤厚.美學三書[M].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社,2006:P 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