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孩子上學去

安徽/馮德斌

我送孩子上學去

安徽/馮德斌

說起來，真好笑。我總覺得自己還像個孩子，可轉(zhuǎn)眼間，自己的孩子上大學了。記得小時候，父母看著我們一天天長大，常常感嘆，孩子催人老啊！我不解地望著父母，望著他們額頭像槐樹樁一樣細密的紋脈，還有那黑土地似的發(fā)梢上不經(jīng)意間落上的霜花，如午后的斜陽，蒼白無力。真應了老話，養(yǎng)兒方知報娘恩?，F(xiàn)如今，我才體會到了孩子催人老的含義。

送孩子上學去的那天，妻子再三叮囑，讓我多陪孩子玩幾天，等他適應了再回來。出乎意料的是，剛落下腳，我就被孩子宣布“下崗”了。

孩子考的是淮北師范大學，報到是在9月11和12號。凡事宜早不宜遲。妻子說。我們決定提前一天走，車票買的是10號早晨4：10分途經(jīng)我們明光的K8372次列車。頭天晚上，孩子把鬧鐘對到了3點。我擔心孩子對的有誤。于夜里2點和2：30分醒了兩次。第三次是被鬧鐘吵醒的，整3點。我一下子關(guān)了鬧鐘，想讓孩子在家再多睡會。待到3：10分，我才極不情愿地把孩子喚醒。睡意蒙眬中，他問媽媽起來沒有？我說媽媽白天上班很累，讓她休息吧?！安?，媽媽說好了，要去送我的！”

到車站，時間還早，孩子讓媽媽先回去，但她堅持要等我們上車后再回去?？赡翘炱磺桑囎油睃c，晚就晚了，可一晚就是兩個多小時。在我們滿懷即將成功登上K8372次列車的喜悅心情時，車站的廣播里響起了女播音員那甜潤潤的帶有方言的普通話，像噴涌的清泉，使躁動不安的人群一下子平息下來。女播說，K8372次列車晚點，計劃在5：10分到站。我們依戀地望著檢票口，重又坐回到候車長椅上，在回味“清泉”中翹首期盼K8372。

眼見得五點快十分了，可這里的黎明卻靜悄悄。人群又開始不安起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甜潤潤的“清泉”再次噴出，K8372次列車晚點，計劃在6：05分到。人群中有人長長地嘆氣，像是被“清泉”梗住似的；有人走到候車室外，因為室內(nèi)空氣燥熱難耐，令人窒息。

及至6點。此時的候車室外，小鳥迎著晨曦展翅飛翔，清麗婉轉(zhuǎn)的歌喉如天籟般隨晨風傳來；室內(nèi)，濤聲依舊。也不知這張舊車票何時才能登上K8372次。疑惑間，那甜潤潤的“清泉”又一次噴涌而出，K8372次列車晚點，計劃在6：15分到站。

許是這次晚點時間短的緣故，抑或等得太久的緣故，候車室內(nèi)大嘩，并開始向檢票口涌動。

路上下起了綿綿秋雨，窗外的村莊、田野被模糊成一片深秋的墨綠。到淮北師大，三個百靈鳥似的大三女同學飛過來，熱情地幫著我們拿東西，領(lǐng)著我們?nèi)蟮剑粎捚錈┑叵蛭覀兘榻B院校情況并解答我們的問題，引領(lǐng)我們?nèi)ニ奚帷?/p>

孩子的宿舍在七樓。到得樓上，我已累得抬不動腿了。孩子卻勁頭蠻足的，他讓我在宿舍歇會。自己則一個人下樓去到很遠一段距離的新生用品領(lǐng)取點，領(lǐng)了一大包三床被子，以及枕頭、席子、茶瓶等日用品。再上來時，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打濕了。兩個肩膀被包帶子勒出了深深的血印子，右手臂也被勒出了道血印子。

千頃地，一棵苗，誰個不像愛自己眼珠子一樣愛自己的孩子！我真后悔讓他一個人去拿那么多東西。我說你為什么不讓同學幫一下呢？孩子說，她們要幫我拿的，我看到還有那么多需要幫助的新同學，就一個人扛上來了。他躲開我的目光，說沒事的，爸。他拿出臉盆到外邊的衛(wèi)生間迅速將臉上的汗水洗去，并打來一盆水，開始打掃宿舍。

晚上，奔波勞累了一天的我正將入睡時，孩子的一句話讓我全沒了睡意。

孩子說，老爸，你明天就回去吧。我一下子坐了起來。不是說好了12號回去的嗎？孩子說，爸，我已經(jīng)安頓下來了，你看我在這挺好的。也沒什么讓你不放心的?；厝ジ鷭寢屨f，我在這一切都好，叫她不要牽掛。

孩子說完睡了，我卻怎么也睡不著。

更讓我沒想到的事還在后頭呢。

早晨起來，我正準備洗臉，孩子站到我面前說，爸，我要去參加學校的自愿者隊伍，去接新生。你在這，我放不開，還得想著你。我說你剛來，一切都還不熟悉，怎么接新生，再說昨天又累了一天？沒事的，他輕松地說道，我跟著學兄學姐一起做。我忽然覺得孩子變了。此前，孩子與我朝夕相處，我自認為是了解的，但在這一刻，讓我陌生起來；此時，他雖然站在我的面前，而我感覺夠不著他了。

走在校園內(nèi)，見我默不作聲，他說，你看，爸，他指著校園里一簇簇同學對我說，他們不都是和我一樣大的嗎。他們也都遠離父母，他們的父母也跟你們一樣疼愛他們的孩子，但鳥兒總有出窩的那一天，不能老待在父母的翅膀下，總得經(jīng)風歷雨，才能展翅藍天。我會和他們?nèi)谌胍黄鸬?。你回去給媽媽問個好，讓她不要擔心。

走到校門口，孩子為我叫住一輛車，我剛上車，一轉(zhuǎn)臉，不見了他的身影。我伸長脖子，卻看見他已和幾個陌生的學長說說笑笑加入到了志愿者隊伍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