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錦蓉
亨德里克·威廉·房龍(1882—1944)一生中出版了三十余種書籍,將人類各方面的歷史幾乎全都復述了一遍。房龍的藝術從史前人的石窟壁畫寫到20世紀早期現代主義的藝術創新,從叛逆寫到品德,從音樂寫到繪畫,從東方寫到西方,洋洋灑灑,滋意縱情。他以睿智而從容的文筆娓娓道來,向我們講述著人類藝術的全貌及發展歷程。這是一個壯麗和充滿堅辛的歷程。這正是房龍要告訴我們的故事,這些故事至今仍以獨具的豐富性和生動性,散發著巨大的藝術魅力。
應該說,房龍著作是知識性、學術性很強的著。它們幾乎涵蓋了人類數千年來,在建筑、雕塑、繪畫、音樂、戲劇等藝術領域的主要成果。駕馭如此豐富繁博的內容,在其他同類書里很難見到的。而且,房龍在談論藝術時,把各種藝術,放在一定的經濟的、政治的、社會的、地理的和歷史的條件下,從歷史上人類活動的各個方面加以考察。放在人類活動的諸多方面的歷史語境中來探討。以簡潔的語言對藝術的發展予以精神的說明。普及知識與真理,使它們成為人所皆知的知識,使讀者更容易理解接受。通過閱讀房龍的書,可以對人類的歷史知識,文化科學發展的規律有一個較為系統連貫的了解。這也是房龍一貫堅持的從全人類的高度來觀察敘述人類文明的思想精髓。
趣味性和通俗性是其書在寫法上最顯著的特色。藝術著作的論述往往會給一般讀者以艱澀枯燥,高深莫測的感覺,而房龍的書卻以極強的可讀性引人入勝。它兼及文學、舞蹈、服飾、工藝美術、服飾、家具等等藝術領域,是趣味性、可讀性很強的書。房龍談藝術時采用近似第一人稱講述的方法,仿佛一位智者在與你面對面親切交談,大量冗繁的史料和眾多深刻的思考,都被他深入淺出地以輕松生動的語言敘述出來,并時時以幽默的口吻,穿插著鮮為人知的歷史掌故,逸聞趣事,使全書顯得活潑自如,妙趣橫生。正如他自己所說的:有一點是明確的,不打算寫成一本藝術的教科書,那樣會使讀者完全沉迷在學術專著中。學生已有讀不完的論文和學術著作。同時,也不想站在藝術家的立場上為他們寫作。如果他們是優秀的藝術家,會忙于自己的事業,而無暇讀這樣的書;如果他們是平庸的藝術家,那么這類書會引誘他們繼續徒勞無功的操作,到頭來浪費時間、金錢和精力。通過房龍的文筆,枯燥的歷史變成引人入勝的美文,他讓歷史變成了大眾的“歷史”,讓文學作為一種工具,成為大眾長智慧、學科學的鑰匙。而且,房龍在見解上總是力排偏見,常有獨到之處。比如對藝術上的建樹和生活中的人,他在介紹這些偉大的藝術家的生平和藝術造詣之外,還著意刻畫每個藝術家的性格,對他們的品德,尤為重視。房龍喜歡巴赫,稱他是中世紀偉大音樂家中最后的一個;房龍欣賞莫里哀,稱贊他的努力使戲劇演員贏得了社會的尊敬;房龍夸贊倫勃朗,稱他是制造立體感的能手。但是他有著清醒的認識,決不一榮俱榮地一味稱頌,像貝多芬糟糕的脾氣、盧梭卑劣的為人等等這些人性的弱點,他并不回避,而這些描寫恰恰豐滿了藝術家的形象,使之更真切可信。
值得一提的是讀房龍的書,對他親手繪制的插圖斷不可視而不見。相反,它們是房龍作品的一個組成部分,是文字難以替代的內容。比如,房龍用山水畫來顯示音樂上的偉大成就。在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寫著貝多芬。其左下方的山峰,是巴赫,巴赫右下方的山峰,是莫扎特。比莫扎特略低一點的左側山峰,是韓德爾。他以生動簡潔的語言,自配插圖,將一個現代社會的公民所應具備的科學人文知識復述得精采扼要,其中還不時閃爍著他的真知灼見。
房龍的作品不僅是用青少年都能看懂的語言講述了成年人也同樣感興趣的內容,更重要的是他把人類文明的進步與科學技術的發展相結合來講述。他實際上是大文化思想普及的先驅者。他也是用文藝手法宣傳科學的大師。正如郁達夫先生所說:“房龍的筆,有這樣一種魔力,是將文學家的手法,拿來講述科學而已”。房龍對科普宣傳和創作有著深刻的影響。在普及現代知識的同時,他也普及了現代意識。
獨特的聯想和啟示也是房龍藝術之書寫法上的鮮明特征。在談論藝術的書里,作者絲毫沒有生硬說教的語氣,總是讓人在閱讀的快樂中,不經意地領悟藝術的真諦。這正是由于房龍將自己的真知灼見游刃有余地融入平和從容的交談之中,在敘述藝術歷史的同時,自然而然地啟迪讀者的思索。為此,他常常聯系自己的感受和身邊的趣事,以加深讀者的理解。比如論及史實時,他常聯系自己所處的美國現實生活情境,詼諧地加以對照和演繹,看似離題,卻使人豁然開朗,而又忍俊不禁。使我們在輕松愉悅的氛圍中了解了歷史,了解了世界,了解了文化,了解了藝術。
房龍始終站在全人類的高度在寫作。人們往往鉆在本行的微觀世界里,忽略和疏離了宏觀世界,因而失去對世界和自己的平衡感覺,甚至陷入極端。閱讀房龍的著作,聽聽他從“我碰巧屬于哺乳動物種族”的角度來敘述的宇宙,人類的故事,也許可以重新擺正各種事物在心目中的合適位置,保持自己與世界的正常聯系。
房龍作為一個過了20歲才移居美國的荷蘭人,他不可避免地更多寫到他熟悉的西方,也更鐘情于他的故國,但他決不是西方中心論者。他一直在努力從人類的眼光來觀察和敘述,超越地區的、宗教的、黨派的和種族的偏見。他認為世界上無所謂純粹的民族主義的文化。各國藝術,總是處于永不間斷的互相交流,互相滲透,互相影響,互相吸收的過程中,最后融為一體。他反復強調生活的藝術是最高的藝術。而且在書中他屢次談到東方藝術對西方藝術的恩惠。他反對任何形式的狹隘,包括那種為了給本民族增光而歪曲事實的超愛國主義。
房龍的這種觀點發展到最成熟的形式就是他的《寬容》一書。“寬容”是他一以貫之的主題,也是他最杰出的貢獻。房龍說一切事物的成長,無不有其進化過程,人類文明的發展,也不例外。“人類的歷史就是饑餓的動物尋找食物的歷史”,也是為此奮斗爭奪的歷史。每個群體以求生存,都必須制定許多強制和禁忌,對與自己不同的異類保持高度的懷疑,警惕和排斥。不寬容不過是人的自衛本能的一種表現。寬容與專橫之爭貫穿人類的歷史。房龍注意到,為寬容的斗爭直到個性發現以后才開始。一個國家的寬容程度與大多數居民的個性自由與獨立思考程度成正比。在歷史上,貿易所帶來的平等和交流往往使這些地區和國家的人民最容易接受寬容的道理。說到底,提高國民素質是建立一個寬容社會的根本。
房龍著作文筆優美,知識廣博,干燥無味的科學常識,經他的手筆,無論大人小孩,讀他的書的人,都覺得娓娓忘倦。他為世人留下了30多部作品,而且每部書都由他自己畫了插圖,這些房龍風格的插圖也是寶貴的遺產,并影響著后來的科學作家。他為寫作歷史耗費了畢生的精力與健康,用他平易近人、生動流暢的文筆,將枯燥的歷史、深奧的科學、抽象的藝術深入淺出地,生動活潑地推向大眾。將高深、晦澀的歷史知識和理解、寬容和進步的思想普及到廣大普通讀者中,向無知與偏執不懈地挑戰,其精神與功績都值得后世的贊揚。他以他大象般的勇氣和大象般的風格在文學、藝術與史學之間開辟了一片天地,在這片天地里,普通讀者能輕松快樂地感受歷史、感受地理、感受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