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卯節中的傳統音樂及傳承

吳媛姣（貴州財經學院 貴州 貴陽 550003）

水族是我國56個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員，由古代南方“百越”族群中“駱越”的一支發展而成。水族崇拜自然、信奉多神，擁有自己的文字和民間歷法，水族傳統節日不但歷時較長，并且節日活動豐富多彩。水族卯節歷時40天，祭祀神靈和對歌擇偶、構成了水族卯節的活動基本內容，神秘VS浪漫、肅穆VS抒情，體現了“水族情人節”的本質和內涵。

一、水族卯節及其特點

水族卯節，水語稱之“吉卯”，“吉”通“吃”、可直譯為“吃卯”。時間在水歷九、十月(農歷五、六月)的卯日。水族卯節有其濃郁的區域特色和民族風情，其獨特之處首先在于，水族各地的卯節不是在同一天進行，而是按片區輪流開展，過節的日子并不固定在某月某日，具體時間要依水書先生據水書來推算[1]，歷時長達40天。其次，作為農耕民族，水族卯節更具區域特點和崇拜水源等自然特征。水族卯節前一天，每戶族民將屋里、庭院打掃干凈并將所有煙灰土塵撒入稻田，用酒肉糖果擺滿神龕前的供棹上以祭祖宗，另備一棹佳肴酒水抬出屋外，祭土地、祭稻、祭井、祭山神、祭古樹、祭巖石等，以求眾神保一年中風調雨順、五谷豐收、人丁興旺、老少安康。再次，水族卯節又是歌節，是未婚男女青年自由社交和擇偶的日子。

關于卯節的來歷，相傳在遠古時候，一支水族的祖先來到荔波定居，禾苗忽遭嚴重蟲災，人們束手無策，眼看顆粒無收。這是，水族文字發明人——水書先生陸鐸公（水族謂之“拱陸鐸”）從天而降，指示人們掃積屋內煙塵撒在禾苗上，終于除去了害蟲。人們慶勝利，聚而歡歌，代代沿襲便形成了卯節。有關水族歌舞最早記錄，如《宋史?南蠻傳》所載：“西南牂牁諸蠻來貢方物，太宗如見……令作本國歌舞，一人吹瓢笙，聲如蚊蚋。須臾，數十輩連袂宛轉，以足頓地為節。虎尾加于首，為上飾。詢其曲，則名曰水曲。”[2]宋史上所載正是指水族的舞曲調和和蘆笙舞步法。水族卯節把對歌與祭祀緊密結合一起發展到今，還來自于水族歷史上一個美麗的故事。傳說在九阡水族地區，有一對恩愛夫妻阿臘和阿向，不僅自己的莊稼種得好，還肯幫助別人。后來“尖頂王”（水族山寨王）要把他們趕走，這對夫妻眷念鄉土，不忍離去。于是阿臘變成一個山坡，阿向變成一口井，井水川流不息。人們為紀念他倆的忠貞愛情，選定水歷十月辛卯這個吉祥的日子，拿酒飯菜到井邊祭奠他們，并為他們忠貞不渝的愛情歌唱。這樣就成了今天的節日。[3](p213)

水歷十月，水書稱為“綠色生命最旺盛的時節。水族民眾堅信每辛卯為上吉日，在這天過節預示著全年風調雨順、人壽年豐。到了節日傍晚，家家筵席待客，戶戶笑聲朗朗，這樣的情景一直要維持到三五天才算節日結束。[4]自古以來，水族地區傳統民俗節日都是分批分期地過，水歷十月，第一卯為荔波縣水利一帶水族村寨；第二卯為荔波洞坨一帶水族村寨；第三卯為荔波縣水扒、水浦水族村寨；第四批的地域最廣，除了三都縣九阡鄉、水各鄉、和周覃區水備村等七十來個寨子之外，還有荔波縣岜鮮鄉、水維鄉、永康鄉等七十來個寨子。因此，九阡卯也是最熱鬧的卯節。

與水族的其他節日相比，水族卯節又是名副其實歌節，是未婚男女青年自由社交和擇偶的日子。卯節上的歌會起著牽線搭橋的作用，歌聲就是媒娘。水族民間自古就有 “不會歌別上卯坡，不會水就別下河”之說。[5](p265)過水族卯節雖然歷時較長，但一般都在春耕農忙剛剛結束之際。此時，所有的未婚青年均匯集到卯山上以歌會友或以歌為媒，開展對歌、相親、萌誓、訂情、跳舞等娛樂活動。晚上，人們聚集在村寨廣場，敲擊銅鼓、皮鼓、弦鼓和銅鑼，奏響蘆笙、嗩吶，跳起歡快古樸的銅鼓舞。

二、卯坡上飛揚的水族民歌

卯節歌會每年進行一次，卯坡對歌活動在水族民間自然流傳至今已達數百年之久。卯坡是經過多年遺俗選定下來的，一般多選在一個依山傍水地勢較寬，能容納下數萬人的平坦坡頂上去進行。節日期間，不僅過卯節的村寨青年人要上卯坡對歌，也會聚集周邊睦鄰數萬聽眾，從而使整個卯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卯節活動中的卯坡對歌，必須在午飯后進行，只有當威望極高的水族寨老祭過山神、宣布對歌開始，以歌會友、以歌為媒這項活動才得以正式開展。此時的卯坡，到處可見衣著節日盛裝、手擎各式花傘的水族姑娘，聚集在卯坡上的草坪中和林蔭下，或席地而座或倚樹而立，開心地談笑生風。這時，往往會看到一群青年小伙，向姑娘們高聲問候并誠邀對歌，雙方經過一番客氣和謙讓，最終在同伴們的相互鼓勵下，擺開陣勢開始對歌。歌手們情緒高漲，一曲又一曲連續不斷地唱到日落時分，這時歌伴們才相互客氣話別。這樣的卯節活動一直持續三天左右才算結束。于是，水族民間對卯節中的卯坡對歌活動有著這樣的評價：“卯節是青年人的節日，卯坡是青年人的媒娘，歌聲是青年人的訪探。”[6](p615)

卯坡對歌視情節分為三種以上表演形態，即：一唱一和、一唱群和、群唱群和等。一唱一和指的是只要一方唱完一曲，另一方就立即應對一曲。以一對一形式開展；一對群，即是一人唱完即有二人或三人還歌一曲；群對群就是幾位女（男）青年齊聲演唱歌聲剛落即即有另一方男（女）緊接應對。卯坡對歌有規定，同村或同屬一個家族的青年男女不能對歌，對歌對象只能是鄰村或素不相識的異性青年。因此，盡管對歌一開始大多互不相識，但很快就能成為好友。所演唱的水族民歌多屬傳統單歌和單篼歌。此類水族民歌曲式每一首內容都相對獨立，全曲分引序+主體部分。此類水族單歌呈大調色彩，屬宮調式，引序句多以商音開始。引序句均為虛詞，無具體含義，無非是想引起對方關注而已，主體內容多屬念唱吟誦性質，其抒情性和自由風格明顯突出。

水族單歌雖曲調簡約，但內容豐富，多采用借喻、比興等手法描述內心情感，起伏不大且吟唱結合，對答、應和是演唱的主要特征。水族蔸歌，水語稱“旭虹”，也有謂之“旭擠合”，參與演唱的人至少為二人以上。所唱的歌多由某一專題衍生出新的題材內容，象叢生的刺藜花。水單歌和蔸歌的曲式結構皆為：A+B+A/，即主體部分和鑲嵌的歌頭、歌尾，旋律構成音的走向以級進為主。較具水族民歌特色音程進行是：sol→re→do，四度下行跳進后緊接同向二度；do→re→sol，二度級進后緊接四度上行；sol→ re→ mi，re→ sol →mi，四度下行后，緊接上行二度，或四度上行后緊接小三度下行。以及do→sol、sol→do的五度上、下行大跳。[7](p524)主體部分的節拍及節奏形態完全一致，以八分音符、一詞一音為曲型特征，具有朗誦性的節奏特點。節奏節拍自由多樣，有較強即興性。起始句由“勞格勞撈亨啦哈！”大意譯為“同輩人啦—哈！”，尾句“啦—哈！”歌的主體部分多采用七言句，而七言句歌詞又呈三字、四字分節結構。

在卯坡歌場上，人們敘古道今，比知識，比智慧，比才華，比機敏。卯坡是青年男女進行自由社交的場所之一，人們通過對歌尋找意中人，在歌詞中互道衷腸、互相饋贈，以表傾慕之情。有的青年男女或許就在這一天私訂終身。

三、水族“卯節”與傳統音樂的傳承

民族傳統節日活動是水族傳統民歌、民樂、樂舞存續的土壤，是民族傳統音樂發展所必須的條件和環境。借節日活動的載體，水族的傳統音樂得以傳承和發展。同時，水族民歌（旭基）及其樂舞（銅鼓舞）以其固有的感召力和凝聚力，在節日活動中起著渲染和烘托的功效作用，是節日活動的催化劑，極大地增加和擴了民俗節日的內涵與影響。

卯節作為一種民俗，是水族民眾文化生活中具有傳承性文化的重要部分，具有集體性、規范性的特征。它既作為區域的集體文化、價值觀念等載體而有存在的意義，并以大眾的廣泛參與而展現；又被作為一種具有規范意義的“禮”，作為儀式而長期存活下來，起到了進一步維系和調節民間人際關系的紐帶和傳承民間文化的作用。正如鐘敬文所言：“民俗一旦形成，就成為規范人們的行為、語言用和心理的一種基本力量，同時也是民眾習得、傳承和積累文化創造成果的一種重要方式。”[8](pp1-2)可以說，卯節這一民俗是源于民眾并用于民眾的一種民間集體性的社會活動，具有為民眾和社會服務的功能，更具有民間文化傳承的作用。

卯節作為祭祖和對歌相結合的民俗活動，以卯坡對歌這樣的音樂活動為其最重要內容和最顯著的特征，卯坡對歌活動是水族男女青年每年一度得以展示歌喉、才華和心智的最佳時機。因此，水族民間有“卯節是年輕人的節日，卯坡是年輕人的媒娘，歌聲是年輕人交往的橋梁。”一說，卯節也由此獲得“水族情人節”之稱。由于卯節要按不同區域分批輪著過的，歷時很長，這就在時間上就為人們的頻繁交往提供了可能。每逢一個地區過卯節，該地區的人總是早早就準備好酒菜，熱切地等待客人的到來；其他未輪到的地區，人們常攜家帶口到過節地區走親戚、走朋友。這種較大規模的親戚朋友之間的走動，進一步強化了卯節在水族傳統音樂傳播、傳承的作用。可見，水族民間音樂活動，特別是對歌活動，因卯節的存在而吸引大眾的廣泛參與，因卯節的存在而擴大和強化了人們之間的交往，也因卯節的存在而被賦予神圣的意義，成為人們的習得傳統和共同遵守的規范。也就是說，水族民間音樂活動在卯節中存在、傳承和延續，正如伍國棟先生所說：“民間音樂從一開始即包含在民間風俗當中，如用廣義風俗觀來看待任何民族的民間音樂，那么，每一民族的民間音樂都是風俗音樂。因為任何民間音樂都不可能脫離某種上風民俗而獨立生存和傳播。”[9]（p35）

水族卯節和水族傳統音樂總是在相互交織、如影隨形的傳承和發展，它們都是水族群眾生活中必不可缺少的精神文化。

[1]潘朝霖.荔波與水族社會[J].貴州民族學院學報版(哲學社會科學)，2003（3）.

[2]宋史?南蠻傳.

[3]貴州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貴州省民族志（下冊）[M].貴陽：貴州民族民族出版社，2002.

[4]周國茂主編.貴州民俗[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4.

[5]貴州省群眾文化學會編.貴州少數民族節日大觀 [M].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1.

[6]高占祥.中國民族節日大全 [M].知識出版社，1993.

[6]貴州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貴州省民族志（下冊）[M].貴陽:貴州民族民族出版社，2002.

[7]田聯韜.中國少數民族傳統音樂 [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1.

[8]鐘敬文.民俗學概論 [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

[9]伍國棟.民族音樂學概論 [Ml.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