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執(zhí)著與犧牲——駒子與瑪格麗特悲劇形象的探視

王紅梅

愛情的執(zhí)著與犧牲
——駒子與瑪格麗特悲劇形象的探視

王紅梅

前言

駒子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在《雪國》中塑造的女性形象之一，是一個名為藝妓，實則為一名潔凈的少女；瑪格麗特是法國作家小仲馬在《茶花女》中塑造的善良、純潔、不惜犧牲自己幸福的妓女。她們生存在社會的最底層，為了生活所迫，淪落風塵，卻始終保持靈魂的純潔與高尚，大膽、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愛情和幸福，雖然付出沉重代價甚至于生命，卻無怨無悔。她們具有相似的命運，卻也存在明顯的差異。

一、憧憬幸福生活、執(zhí)著追求愛情

在川端康成的筆下，駒子是潔凈、善良、美麗的少女。外貌清秀嫵媚的駒子吸引島村三次來到雪國和她幽會。“纖巧而抿緊的雙唇，如同水蛭美麗的輪環(huán)，伸縮自如，潤滑細膩。沉默時，仿佛依然在翕動。……她這兩片櫻唇卻潤澤發(fā)亮”。[1]與其說是她的艷麗，倒不如說是她的潔凈”，甚至“連腳丫縫都是干凈的。”駒子身世凄涼，15歲被賣到東京當侍女，后來，一個深愛她的男人把她贖出，駒子學習舞蹈，準備當一名舞蹈老師生活下去，可命運多舛，沒有多久，這個男人又死掉了，孤苦無靠的駒子再次陷入不幸之中。一位好心的琴師再次把她贖出，回到家鄉(xiāng)，教她彈三弦并和琴師的兒子行男訂了婚。后來，未婚夫行男又身染重病，長期在東京養(yǎng)病，駒子為報師恩，只能當藝妓，以便賺錢為行男治病。長期的煙花生活和不幸際遇扭曲了駒子的靈魂，也使她的性格變得復雜而畸形，但靈魂深處依然保持著淳樸的本性，盡管身處煙花之中，卻和別的煙花女子有質(zhì)的區(qū)別，她憧憬美好愛情，想過那種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普通人生活，然而她的努力和掙扎在現(xiàn)實社會和生活中顯然都是徒勞。

在小仲馬的筆下，瑪格麗特同樣是美麗的。“在一張流露著難以描繪其風韻的鵝蛋臉上，嵌著兩只烏黑的大眼睛，上面兩道彎彎細長的眉毛，純凈得猶如人工畫就的一般，……皮膚像有一層絨毛而顯出顏色，猶如未經(jīng)人的手觸摸過的桃子上的絨衣一樣。這就是這張迷人臉龐的全貌。”[2]由于家里貧窮，生活所迫，瑪格麗特混入巴黎上流社會，成為最下賤的妓女。又因為才華與美貌出眾而名噪一時，成為巴黎上流社會的“名妓”。盡管身處上流社會，過著奢華淫逸的生活，依然內(nèi)心純潔，渴望與自己的心上人過上幸福的生活。阿爾芒的出現(xiàn)，使她放棄巴黎奢華的生活，來到清靜的鄉(xiāng)村，鄉(xiāng)村安靜清貧的生活使瑪格麗特感到快樂和幸福，她希望和阿爾芒永不分離。她對阿爾芒說：“我享受到新的生活，若要我再過以前的日子，我會活不長的。因此，請對我說，你同我永不分離。”這些真情流露說明瑪格麗特同樣憧憬美好生活，渴望擁有愛情。但資產(chǎn)階極虛偽的道德觀念不允許一個妓女擁有真愛，更不允許走入他們的家庭，玷污他們的姓氏。

二、有正確生活態(tài)度和進取心的駒子

在作品中，川端康成主要選取日常生活中幾個場景對駒子進行了細心的描寫。著重寫她堅持記日記，喜歡讀小說，刻苦練三弦等。

駒子記日記要追溯到去東京當侍女之前，并一直堅持下來。剛開始時手頭沒有錢，買不起日記本，她就把日記寫在兩三分錢的雜記本上，對于這些日記她自己非常看重，甚至比自己生命都重要。

駒子的日記在內(nèi)容上是非常簡單的，沒有高深的思想和意義，可以說不是日記而是生活中的記錄，只是把她所做過的或經(jīng)歷的事情原樣不動記下來。而自己所從事的職業(yè)和生活又是低賤的、不光彩的，所以她的日記有時自己看著也會感到難為情和害羞。但是對于記日記這件事情，駒子的態(tài)度是非常認真細致的，并且表現(xiàn)出了一種堅持不懈的超強毅力。

作品還描寫了處于煙花柳巷中的駒子還有一個愛好，那就是喜歡讀小說。駒子從十五六歲時開始讀小說，對于讀小說，駒子也是認真細致的，她把自己讀過的每本書都完整地記錄下來。沒有多少文化的駒子所讀的小說無非一些普通的婦女雜志，不是高深經(jīng)典的文學名著或偉人傳記，她所記錄下來的也不過是這些作品的題目、作者及人物名字和相互關(guān)系等。從記日記和讀小說這兩件事就可以證明，駒子和普通的藝妓不同，她不愿意隨波逐流，破罐破摔，她有一種超強的求知欲望和頑強的毅力。

不僅記日記、讀小說，駒子還刻苦練習彈三弦。作品描寫駒子不但用普通琴書練習彈三弦，而且還刻苦鉆研高深的樂譜，所以駒子在當?shù)氐乃嚰酥袕椚业乃绞亲詈玫摹！耙粋€十九二十歲的鄉(xiāng)村藝妓，理應(yīng)是不會彈出一手好三弦的。她雖只是在宴席上彈彈，可彈得簡直跟在舞臺上的一樣！”初次聽到駒子彈三弦，使島村很驚異，他無法把這美妙、動聽的琴聲和藝妓聯(lián)系在一起。

從記日記、讀小說、練三弦這些行為中，說明駒子對生活有積極進取的表現(xiàn)，有認真、正確的生活態(tài)度。在愛情方面，她傾注自己的全部感情，執(zhí)著追求理想中的愛情。

三、生活墮落、內(nèi)心純潔善良的瑪格麗特

瑪格麗特是小仲馬《茶花女》中一個美麗、聰慧，容貌傾國傾城、嫵媚超群的名妓。因家庭貧寒，迫于生計淪為王孫貴族們的玩物，從此過上驕奢淫逸、揮霍無度的生活，出入舞廳、狂喝濫飲，性情也變得輕浮而近乎放蕩。“如果我自我保重，我就得死，支撐我活下來的就是我現(xiàn)在這種狂熱的生活……”瑪格麗特深知，一旦不能滿足那些情人們的虛榮心，不能供他們尋歡作樂，她很快會被他們拋棄，失去她所擁有的一切。

這種驕奢、放蕩、揮霍的背后，掩蓋著她的無奈和痛苦，她狂歡縱樂，輕浮放蕩，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她就像一個腳夫，別人講的話越下流，她就笑得越起勁。”在這種生活中，她迷失了自己，也喪失了自己。小仲馬也同情地寫道：“可憐的姑娘在放蕩、酗酒和失眠中逃避生活的現(xiàn)實。”她花錢如流水，每天在劇院或家里與那些伯爵、子爵和公爵們不停周旋，從這些人身上獲取可供揮霍的金錢；她自甘墮落、不珍惜自己身體，即使肺結(jié)核加重不停咳血也通宵縱樂。

社會現(xiàn)實使她喪失了善良的本性，也使她感覺不到溫暖和真情，她懷疑一切，不相信別人，在她看來，只有金錢是唯一的、可靠的。所以，當她和阿爾芒初相識的時候，她像捉弄別人一樣捉弄他，讓他發(fā)窘。在她看來，一個像她這樣的風塵女子不會有真正的愛情，每年十萬法郎的生活費更使普通的青年難以承受，再加上她疾病纏身、經(jīng)常咳嗽，曾經(jīng)那些年輕但沒有足夠經(jīng)濟實力的情人們的離去，就是最有力的證明。長期的驕奢放蕩生活，迷失了她的善良和真情，瑪格麗特堅信人與人之間只有交換關(guān)系，沒有親情，更沒有愛情可言。

令瑪格麗特沒有有想到的是阿爾茫對愛情的熱烈和執(zhí)著。當阿爾茫難解相思之苦，出現(xiàn)在瑪格麗特家門口，卻發(fā)現(xiàn)瑪格麗特瞞著他同公爵幽會時，他憤然離去，并寫了一封措辭激烈的信。正是阿爾茫這種執(zhí)著的真情，喚醒了瑪格麗特對愛情塵封已久的心，也使她對生活有了重新的認識和開始。

為了阿爾茫，她慢慢改變那種奢華放蕩的生活，嘗試過安靜健康的生活；改掉許多不良生活習慣，并征得公爵的允許去鄉(xiāng)下生活，和阿爾茫在鄉(xiāng)下度過了六個月幸福溫馨、樸素自然的田園生活。天真的瑪格麗特以為理想的生活就是這樣，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

面對生活的窘迫，為了不使阿爾茫擔心，她偷偷變賣她的首飾、披肩和馬車。厭倦浮華生活、錢色交易的瑪格麗特對這份純真愛情的執(zhí)著與渴望令人感動。

然而，她的努力在現(xiàn)實面前不堪一擊，資產(chǎn)階級虛偽的道德觀念不允許像她這樣的風塵女子有真愛。阿爾茫的父親老迪瓦爾為了維護家族的名譽，極力反對阿爾茫與瑪格麗特的愛情。在老迪瓦爾看來，一個上等人和妓女之間只能是買賣關(guān)系，決不能產(chǎn)生愛情，所以他極力勸阻兒子結(jié)束這種感情。當他的勸阻遇到兒子的強力抵抗之后，他以一個父愛的形象乞求瑪格麗特，為了兒子的前程、為了女兒的幸福，遠離阿爾茫。

瑪格麗特在這位父親面前屈服了。她不能違背對一個老人許下的諾言，她犧牲自己愛情的同時，也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她所謂的尊敬。離開阿爾茫后，她又重返巴黎，回歸以前的奢華縱欲生活。尤其令人同情的是面對阿爾茫不明真相地當眾羞辱和報復，她只能痛苦地保持沉默，在飽經(jīng)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摧殘、身心俱疲及疾病纏身的折磨下，終于凄涼地走向人生終點。

四、兩位男主人公選擇愛情方式的不同

駒子和瑪格麗特這兩個煙花女子，雖然處在污濁的環(huán)境之中，習慣于虛情假意、逢場作戲。在她們看來，愛情很遙遠，也不會輕易相信愛情。可一旦遇到所愛之人，她們則全身心地投入，愛得執(zhí)著與瘋狂，值得同情的是她們的結(jié)局都以失敗而告終。

駒子第一眼見到島村，她就發(fā)覺島村和別的游客不同，島村比他們真誠，比他們有教養(yǎng)、有良心。所以第一次見到島村，就主動委身于島村。縱然她知道島村有家室，島村對她不像她對島村那樣一心一意，她還是全身心地投入這場不會有結(jié)局的感情之中。

面對駒子熱烈而認真的愛情，在島村的眼中，是非現(xiàn)實的，一切都是徒勞，所以他無法付出真情去愛駒子，包括葉子。當駒子滿懷深情為島村彈奏三弦琴時，島村卻“才松了一口氣。心想，哎，這個女人竟迷戀上我了，也真是可憐。”駒子熱烈真摯的愛，在島村看來有些荒唐，有些難以理解。所以他難以做到真情流露和一心一意，只能永遠去憧憬那種虛幻的一塵不染、轉(zhuǎn)瞬而逝的愛。

阿爾芒在巴黎讀完大學并取得律師資格之后，為了讓自己過幾天巴黎那種懶散的生活，和好朋友一起去所謂上等人的聚集地——劇院，這也是有錢的漂亮女人的社交場所。在劇院，經(jīng)好友引見，認識了巴黎的名妓——人稱“茶花女”的瑪格麗特。雖然初次見面遭到瑪格麗特的捉弄使他有幾分尷尬，他還是被瑪格麗特的外貌和氣質(zhì)所迷戀，經(jīng)過一番努力，終于成了瑪格麗特的情人之一。阿爾茫一邊愛戀瑪格麗特的美貌和氣質(zhì)，一邊則疑慮重重，猜忌不斷，不相信妓女會有真正的愛情。所以阿爾茫在收到瑪格麗特在他父親的強逼之下所寫的分手信之后，立即否定瑪格麗特對他的一片真情，也拋棄了對瑪格麗特的愛情和信任，遠走他鄉(xiāng)。

事后，阿爾茫回到巴黎，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之后，對自己魯莽的行為后悔不已，更被瑪格麗特的真情所感動，他也只能在鋪滿茶花的墓前傾述相思之情和心靈的懺悔。

結(jié)束語

駒子和瑪格麗特是兩個具有愛情色彩的悲劇女性形象。她們的愛情之所以成為悲劇，在于冷酷的社會制度扼殺了她們純真的愛情，也剝奪了她們生存的權(quán)利。

駒子具有堅強的意志，堅持記日記、讀小說、苦練三弦琴，這些都是她不甘墮落的標志，面對“愛情”，她全身心地投入。她的愛情是可憐的，她的戀愛方式是畸形的，這一切都是社會境遇造成的，她的可憐身份扭曲了她，使她不能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去愛適合自己理想的人，也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去愛。無論她如何努力，在現(xiàn)實面前一切顯得都是徒勞。

瑪格麗特曾經(jīng)生活墮落，在燈紅酒綠中麻醉自己，阿爾茫的出現(xiàn)，使她渴望過那種盡管貧窮但卻樸實、自然、安靜的鄉(xiāng)下生活，但資產(chǎn)階級虛偽的道德觀念和基督教人文精神剝奪束縛了她。

《雪國》是川端康成中期創(chuàng)作的一部優(yōu)秀作品，正是日本對外不斷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時期。在戰(zhàn)爭期間他過著一種隱居生活，流連忘情于白雪皚皚的北國雪野，完成了充滿詩情畫意、虛幻飄渺、空靈悠遠的《雪國》。《茶花女》是小仲馬根據(jù)親身經(jīng)歷所寫的一部力作。瑪格麗特是他的女友阿爾豐西那·杜普萊西的原形，出生在一個修理匠的家庭里，母親去世后，幾經(jīng)轉(zhuǎn)折，被帶到了巴黎。在巴黎，四處打工，混跡于輕佻的女工中間，最后淪為風塵之女。由于姿容優(yōu)美漂亮，被公認為巴黎最迷人的女子。因此她結(jié)識了很多上層人士，不僅有富商巨賈、政界要人，還有許多著名的作家和藝術(shù)家。外貌漂亮、氣質(zhì)優(yōu)雅的杜普萊西天姿聰穎，在文學、藝術(shù)方面也有獨到的見解。小仲馬深愛著杜普萊西，杜普萊西也不嫌棄小仲馬私生子的身份，但他不能容忍杜普萊西一次次背著他與別的男人交往幽會，終于在1845年8月30日的深夜給杜普萊西寫了一封絕交信。三個月之后，他與自己的父親去國外旅游，在此期間，杜普萊西病情惡化并去世。在小仲馬于次年返回巴黎時，杜普萊西已經(jīng)被安葬在蒙馬特公墓。小仲馬于1895年去世，之后也安葬在蒙馬特公墓，和杜普萊西墳?zāi)瓜嗑嗖贿h，深情注視杜晉萊西從茶花叢中向他走來。

[1]（日）川端康成，葉渭渠譯．雪國古都[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

[2]（法）小仲馬，王振孫譯．茶花女[M]．北京：外國文學出版社1996．

[3]柴欣談《雪國》駒子與《茶花女》瑪格麗特人物形象比較［J］，內(nèi)蒙古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2006第3期8卷．

王紅梅（1974—），女，河南武陟人，華北水利水電學院人文藝術(shù)教育中心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