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爾維爾對超驗個人主義的反思：以《白鯨》為例

⊙張志剛［大連民族學院外國語言文化學院， 大連 遼寧 116600］

⊙王 杰［河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河南 新鄉 453007］

個人主義是超驗主義哲學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再加上超驗主義色彩，它就是超驗個人主義了。愛默生是超驗個人主義倡導者，強調個體的重要性，注重個性，促進個人獨立并主張自力更生。超驗個人主義將個人的權利至于萬物之首，并給人以尊嚴，它幫助人們建立了自信，促進了自身的發展。當美國超驗主義運動和個人主義處于鼎盛時期，麥爾維爾認真思考并不斷提出質疑，通過其作品抨擊個人主義與圣靈學說。《白鯨》反映了麥爾維爾對美國超驗主義消極的一面，表明他意識到追求圣靈充滿危險，因為人類與自然都存在惡的本質。人類知識匱乏，能力有限，無法觸及世間最基本的真理。通過《白鯨》這部作品，麥爾維爾試圖證明唯有博愛才能拯救這個冷酷麻木的世界以及受極端超驗個人主義禁錮的人們。

一、人類與自然界中的邪惡麥爾維爾認為超驗個人主義有消極影響，人們應追求現實。麥爾維爾認為，人類和自然都存在惡的本質。超驗主義者認為人類有能力揚善懲惡，也認為若上帝善良公平，那么人類也應天生如此，因而人的品質就能完美。但是麥爾維爾卻認為超驗主義者過于樂觀，沒有意識到人類與自然界中存在的邪惡。《白鯨》充分闡釋了這一點。

亞哈布船長是人類邪惡的一個典型。亞哈布船長的個人主義太極端，給船上所有人帶來災難。這也是麥爾維爾選擇他這樣悲劇命運的人作為極端個人主義代表的原因。以實瑪利把亞哈布船長與亞哈布國王比較，認為他“偉大、不敬神、像上帝一樣的人”，稱他為“船上的可汗，海中之王，也是大海獸的領袖”。法勒船長也說道：“亞哈布超凡脫俗，讀過大學，但也是個食人族。”亞哈布自己也意識到他的不平凡，并以此公開他瘋狂的行動，認為自己是“獨立于百萬人之上的”。亞哈布以自我為中心，像個上帝一樣，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不受自然力量影響。他把白鯨看做是邪惡的化身，以粗暴的方式追捕白鯨。追捕白鯨期間，亞哈布變得越來越像令人恐懼的白鯨。“船員害怕亞哈布甚于害怕命運。”亞哈布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還殘酷地否定壓制船員的個性。亞哈布的信條就是：“沒有什么比我更神圣，遵守我的法規就是對的，否則都是錯。”

白鯨確實象征著邪惡，但亞哈布沉迷于殺死白鯨的念頭同樣邪惡。白鯨所呈現的邪惡也反映了亞哈布船長的邪惡，他將自己的情感與本能賦予白鯨，因為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對我來說，那條白鯨就像是一堵緊逼向我的墻。有時我認為外面什么也沒有，但這也足夠了。它使我做苦役，給我增加分量，我在它身上看到一股兇暴的力量，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惡念支持著那種力量。”自然的邪惡通過白鯨表現出來。麥爾維爾認為這個世界是黑暗殘酷的。“世間可見的困難在愛中形成，而那些不可見的領域在戰爭中形成”，“宇宙巨大而空曠，模糊不清，從背后帶著毀滅的念想襲來”。對亞哈布來說，世界像是“繼母”，太殘忍。對船上的鐵匠來說，“生命中產生了四幕喜劇，和一個長長而尚未收場的、表現他一生的第五幕悲劇。”

此外，麥爾維爾認為，自然美麗的外表下隱藏著可怕并難以想象的邪惡。以《白鯨》為例，很有諷刺意味，白鯨被看做是無知的上帝和神秘的自然的代表。它邪惡，“有著無法形容的恐怖”，并殺死了無數的捕鯨者。它用暴力說話，集合了“一切邪惡”。它的白色令人畏懼，“好像體內存在某個可怕的東西”，“在這顏色的最深意象中，隱藏著一種捉摸不透的東西，它令人驚恐的程度，遠超過令人害怕的猩紅色”。麥爾維爾描寫白鯨和大海，旨在強調自然界確實存在邪惡，人類沒有足夠的力量和邪惡斗爭。

二、人類力量與知識的局限性麥爾維爾對超驗主義的反思還體現在人類力量與知識的局限性。美國超驗個人主義者斷言，人類可以通過直覺，積極地探索宇宙的根本真理，人的力量可以做任何事，包括統治自然界，愛默生認為，宇宙是單一精神（即“超靈”或“上帝”）的體現，人的心靈和自然界都與這一精神相同，因此人和自然界都具有“神性”。但麥爾維爾通過《白鯨》，批判這種觀點，認為人類的知識和能力都極其有限，無法征服自然，更不能得到絕對的真理。

首先，這艘捕鯨船“裴闊德號”就象征了人類對宇宙的探索，以實瑪利是其中之一。他受的苦與亞哈布不同，或許比亞哈布更悲慘。他要向世界作解釋，經常受到莫名其妙的毫無意義的世界的侵襲。半夜被吵醒，周圍一片漆黑，“因為人要是不閉上眼睛就始終不能正確地感到他自己本體的存在，仿佛黑暗才是我們本體真正的要素，雖然光明也許更適合我們”，除了想到這個“麻痹世界”以外，沒什么能使以實瑪利害怕的，對上帝的恐懼與猜疑，在純粹物質世界里是一文不值的。

其次，“裴闊德號”是世界的一個縮影。麥爾維爾通過《白鯨》把各種看待世界的方式放在捕鯨船上，并比較這些不同船員對自然現象的理解，尤其在《杜柏侖》一章，每個人都有對世界的看法。斯達巴克在基督術語中找到象征物，弗拉斯克把上帝的價值看成雪茄，每個人看到的都不同。而此刻，以實瑪利對于其他人如何看待杜柏侖感興趣。像往常一樣，以實瑪利留心著對世界神秘事件的各種解釋。他的本性就是通過篩選數據和假設，解決這些事。他悲嘆不能明白所有，只能了解事物的表象。例如，對于一頭活鯨，只能看到它的外層，而對于死鯨，也不能得到它皮膚、骨骼、鯨脂等幫助更好地理解白鯨的部分。還因為鯨游泳，大部分身體都藏在水下，人們看不見，也就不能知道它的活動。海洋本身就神秘不可測，不免令人失望。這樣說明人類知識的局限性。人類沒有透視眼，只能靠觀察去理解，但大多是徒勞，而且經常會遇到危險。

第三，亞哈布追求的過于傳奇，他追捕白鯨的動機已經遠遠超出他失去一條腿的憤恨。在復仇的背后有更深的含義，那就是人類對生命意義的探索。“朋友，一切能見到的東西，都不過是硬紙板做成的面具。不管白鯨是走狗，還是主犯，我都要向它泄恨。別對我說什么褻瀆神明，朋友，如果太陽侮辱我，我也要戳穿它。”這些話表現的不僅是對白鯨的報復，也是對命運和上帝的報復。亞哈布最終的失敗、死亡，和捕鯨船的沉沒，都說明世間絕對真理是不可企及的，人類的知識和力量也是有限的，因此無法理解自然的神秘。人類更不能征服和統治自然，也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從亞哈布的獨白中我們看到了自我封閉的個人主義的消極影響，人們在世界中像原子一樣生活，與社會、親朋斷絕來往，對外面的世界漠不關心，只在乎自己的小社會。人們之間的自由競爭也使世界變得冷酷無情，只有最適合的人才能生存。人們開始感到孤獨與不安。《白鯨》通過描寫亞哈布的悲劇命運，揭示了19世紀美國生活的基本方式，即在自我形態的民主中過著孤獨、極端個人主義的生活。

麥爾維爾認為所有人都在擔心怎樣統治世界，沉沒的船暗示出人類探索的失敗。通過描寫亞哈布和船員的關系，麥爾維爾認為超驗個人主義具有消極影響，極端的個人主義會導致民主的喪失。《白鯨》揭示了19世紀美國基本生活方式，即在自我意識的民主中，過著孤獨、極度自私的生活。極端的個人主義導致了整艘船的悲劇。在航行過程中，以實瑪利意識到個人主義最缺少的就是友誼。小說中，以實瑪利和魁魁格間的友誼以及亞哈布的覺醒，表明人們之間愛和友誼使得我們的生活更幸福、有意義。

[1]麥爾維爾.白鯨[M].紐約：企鵝經典出版社，2002.

[2]愛默生.愛默生選集[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5.

[3]張志剛.傳承與善變[J].飛天.2010（4下）：102-104.

[4]張志剛.超驗主義：美國精神獨立宣言[J].大連民族學院學報.2004（2）：4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