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萌萌
論《玫瑰門》中女性個體形象的消解和凸顯
● 王萌萌
1988年鐵凝完成了她的長篇小說《玫瑰門》的創作,這部小說一經問世就帶來了文壇的騷動,《玫瑰門》不僅僅是一部女性文學作品,更是一部叩問人類自身丑惡、展現性格扭曲的長卷。《玫瑰門》中的主角幾乎全是女性,男性角色在無形當中隱去,他們以被報復者和毀滅者的形象出現,為這一女性文本的情感與思想深入提供了更為有力的旁證。本文將從《玫瑰門》中女性形象的分析與闡釋入手,剖析人物所代表的性別特征的消解與凸顯。
司猗紋在文中的第一次出場就帶有統治者的特點,她評價著外孫女眉眉的外貌和個頭,吩咐眉眉為她倒水,挑剔吃食,她仿佛在給身邊的人營造一種不容推翻的氣度。在后來的描寫中,司猗紋的形象不斷地深入,她作為家里唯一的長者,從各個方面領導著她的兒女媳婦孫女外孫女。在司猗紋的生命歷程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女性所慢慢產生的身份異位,作為一個女性,她經歷了被戀人、丈夫、家庭逐一拋棄的過程,女性的情感特點已經不再明顯,她對“家庭婦女”稱謂懼怕與逃避,她要把所有的需要轉換成對權力的追求。她作為一個男權社會的受害者,并不懂得怎樣用女性的方法來操控她的“社會”,所以只有“仿效父權方式” 。
姑爸在《玫瑰門》中至始至終在充當一個受害者的角色,她在受到了夫家的遺棄后回到原初的家庭中來,用改名字、抽煙袋、束胸等行為來人為地磨蝕掉一系列女性符號以期改變另她感到絕望的女性命運。當她出現在眉眉面前(也是讀者面前)時,“那是一個男人,不,那是一個女人,不,那是一個男人”的問題便成功地出現了。姑爸的挖耳勺是她力圖追求男性性別的象征,它們不僅適時地滿足了缺少男性關愛的司猗紋,更被當作姑爸身份轉換、力量轉換的武器,那個裝滿耳髓的小瓶就是她作為男性去進行征服的勝利品。而她的男貓大黃,是幫助她回到女性社會的紐帶,她像對待愛人一樣對待大黃,“自從她被稱作姑爸后,是大黃又給了她一個機會,一個能關懷、能惦念、能愛的機會” 。與此同時,與大黃的結識也成為讓她更好地認清、逃避女性身份的契機。她認為沒有什么比女性的生產更難堪的事情,一切“沾女字邊的東西都是一種不清潔和不高雅” 。但她終于逃脫不了作為女性所能經受的最極端的侮辱和摧毀,下體的血液沖洗著她,她意圖吃下所有的大黃,讓它在她的身體中安歇,但她最終沒有完成這一埋葬的儀式,她拋棄了挖耳勺,雌雄合體的姑爸還是以一個女人的角色死去,在她體內消解了幾十年的女人又站出來,陪她回到原初的發祥地,走進了死亡的永恒中。
竹西在《玫瑰門》中扮演著一個坦誠的積極的實踐者。她是個“最該讓人看的人;哪兒都該讓人看” ,作為貫穿始終的唯一一個成熟正常的女人,她表現出來的突出的女性外部特征與欲望需求,帶動了所有的審美體驗。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塊肌肉都是可以說話的,竹西從來不藏匿她的一切,從身體到思想都不掩蓋,她是完整的、自然的。竹西是無法賦形的,不會有“合情合理的比喻”,這導致了竹西的不可撼動與不可重復,也象征了真正的女性的不可替代性。竹西平靜地經歷了一生當中的三個男人(莊坦、大旗、葉龍北),在這三個人當中,她從來不充當被動者,她對他們需求、報復,以女性獨有的方式加大自己的掌控權,并且毫不掩飾這種權利的運用,仿佛是對原始欲望全心全意地追求,對“新糧食新糞” 所代表的自然真誠的愛,這也是她對男性世界徹底的反抗。她對男性的最后肢解體現在對待司猗紋的態度上,竹西用道義和平庸延續了司猗紋的生命,使她自己殺死自己,也殺死最后的性別畸形。
眉眉是從十二歲的那個春天正式開始她的覺醒的,她收到母親寄來的玫瑰色的毛線帽,這充滿了跳動浸滿了汁液的玫瑰色叩響了她的女性之門,一如母親的再次分娩,一個全新的眉眉出生了。從《靜靜的頓河》的連環畫,她開始對窺測和接受女人的情感,從描畫毛主席像中發現內心的拒絕和誘惑。在陪婆婆送走了家具、經過了姑爸的死、看過了姨婆司猗頻的苦難后,是院子里的棗樹給了她原初的生命動力的撫慰。眉眉依靠這種原始的動力擁有了無窮的力量,大旗對她的評價是:“她一定還有能鎮住這個院子的力量” 。
“在中國,并非大多數女性都有解放自己的明確概念,真正奴役和壓抑女性心靈的往往也不是男性,恰是女性自身?!?鐵凝在她的《玫瑰門?卷首語》這樣說,正是因為女性在某些方面的不覺醒讓她們有了更深的悲劇性,女性應該有自己的特殊方式來演繹人生,這種方式并非模仿或替代。蘇眉和竹西最后關于對“扼殺司猗紋”這一行為的互相感謝和羨慕,讓女性回到了女性的身份,從畸形的路線回到了正常的軌道。那經過了難產而生出的孩子耗費了母親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以頗似司猗紋的新月疤痕顯示了輪回與再生,她像那一切從玫瑰的大門中出來又回到玫瑰的大門中去的女性一樣,要用她的方式來詮釋自己、解放自己。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 文學與新聞學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