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性情的自然流露

■陳善君

真實性情的自然流露

■陳善君

《姜儒振詩詞選》是一本吟詠性情的佳作。姜儒振先生在湖南省政府機關已經工作多年，研習古典詩詞也已數年，甚至可追溯到他的青年時代。吟詩填詞是他之所好。而“文如其人”，從《姜儒振詩詞選》可以見到先生作詩與做人高度的統一。儒振先生做人儒雅謙讓，為人所稱道。他的詩詞作品也看不出有多少矯揉造作、附庸風雅的地方，相反可以看到的恰恰是他為之付出的心血。我總以為詩寫得好不好，跟作者是何身份關系不大，但跟作者用不用心，如何用心要關切得多。《姜儒振詩詞選》是一部用心之作，其思想的表達、情感的抒發、興致的表露做到了“天然去雕飾”，自然而貼切。

一、書家國大事：沉郁頓挫

《姜儒振詩詞選》入選作品時間跨度從1969年到2009年剛好40年。選集收錄的第一篇作品差不多就是作者20歲時所作，20歲正是一個人的思想孕育期，況且在這四十年里，發生了許許多多大事情。而隨著知識的增長，隨著思想的成熟，作者把發生在這個時代的家國大事，逐一通過自己的觀察和思考、感受和體悟、咀嚼和消化，都忠實地記錄在這本詩詞選集里了。

民本意識、平民情懷、民生視角是《姜儒振詩詞選》的基調。不管作者是否做官，做多大的官，詩集的基調始終未改，這是難能可貴的，依我看也是這本選集的最大價值所在。“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從這點來看，說《姜儒振詩詞選》帶有杜詩的特點，那是一點也不為過的。豐收是農村的大事、農民的喜事，作者在對此進行描繪時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五古·夏收》所寫如此：“村路白燙足，割禾在湖洲。蟬聲出高樹，風秥唱不休。”《七古·過成都平原》所寫同樣如此：“千重稻菽翻波浪，天府確是好風光。百姓欣談豐秥歲，笑指泯流入內江。”而遭災往往是老百姓最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事情，作者對此也感同身受。如《七古·血吸蟲猖獗》所寫：“才剛唱罷慶功歌，卷土重來似惡魔。人可做客蟾宮里，卻對小蟲莫奈何。”作者甚至有跟農民同呼吸、共命運的深切體會，這在《五古·插秧》、《七絕·拋秧》、《七絕·久旱遇雨二首》等詩作中有充分體現。近年來由于房價暴漲、貧富懸殊，百姓生活壓力無形中增大，從這些詩作中我們可以端倪出作者深切的民生情懷。如《七古·高樓》寫到：“城中到處起高樓，熱鬧之中埋隱憂。房價年年跟風漲，不是富豪盡生愁。”而《五律·時事感懷》通過貧富對照來寫對民生的關懷：“發展同傾力，諧和共運籌。市中堪命駕，鄉曲尚騎牛。朱戶專城富，寒門作甕愁。神州向殷實，不忘惟下流。”

“筆墨當隨時代”。任何優秀的作品，都離不開時代的滋養；任何優秀的作家，都離不開時代的哺育。《姜儒振詩詞選》對時代變遷的感覺是敏銳的，對社會發展的感受是深刻的，對生活變化的觀照是真切的。如《七絕·京珠高速道上》所寫：“朝發江城午至沙，丘山靄靄駐煙霞。諸君若把收成問，請看新樓綠擁花。”又如《七律·省府搬遷一周年感懷》：“南遷省府已期年，氣象恢弘景色妍。如黛遠山妝晚照，鳴潺湖水弄桐弦。古來此地陳荒跡，今日噴泉接昊天。明月清風依舊是，滄桑人事在跟前。”

“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發。”對于社會大事，《姜儒振詩詞選》多有記載和反映。比如近幾年來我們國家所發生的冰災、地震、奧運、神七上天等幾件大事，《姜儒振詩詞選》都寫到了，充分表達出作者自己的關注和想法。《郴州冰災所見》寫冰災：“相看折頂樹連坡，一似臺風遍掠過。昔日青蔥非復在，人間只剩嘆息多。”《五律·汶川大地震》寫地震：“汶川今日震，動令百城惶。生命何脆弱，九州同惋傷。京都出援手，百姓盡傾囊。人有回天力，唐山旋復強。”寫奧運的有兩首。一為《奧運圣火傳遞二首（一）三日至汨羅》：“歲歲端陽意仍濃，今年此節殊非同。祥云越海飄然至，江岸歡呼火樣紅。”二為《七絕·出席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八日良宵熱浪高，十億人喜上眉梢。全球首腦黎民眾，為賞畫圖飛鳥巢。”《七絕·神舟七號載人飛船》寫神七：“奧運剛過喜又隨，神舟再上太空回。航天驕子艙外走，世上華人同舉杯。”

作為一名公仆、一個知識分子、一位詩人，作者沒有理由對國家和社會大事視而不見，否則就會進入個人封閉的狹小圈子而無病呻吟。所幸的是《姜儒振詩詞選》對民生的關心、對時代的觀照、對社會的關注早已超出了個人的狹隘的小圈子，而把目光投入到社會的大天地里，因而氣象宏大。典型的如《七絕·芙蓉道五首》，通過對芙蓉道今昔對照的描繪，既寫出了對時代進步的禮贊，也寫出了對民生問題的憂慮，對社會發展的擔心，寫得沉郁頓挫，蕩氣回腸，不失有幾分杜詩風采。

二、寫個人情懷：淡泊從容

《姜儒振詩詞選》既繼承了我國古典詩詞“言志”的傳統，同時又受到“詩緣情而綺靡”觀念的影響。《姜儒振詩詞選》在個人情感的抒發上，能做到從容和淡定。

《姜儒振詩詞選》抒發自己對人生理想的執著追求：“當努力，惠民添瓦石，以慰吾懷。（《沁園春·新居》）”努力為人民，心系人民幸福，這是作者理想的寫照。但同時作者對現實也有清醒的認識：“人生瞬息過，躑躅守微官。殫力在公事，素心無膝顏。當知有司意，早已鬢毛斑。朋摯多致賀，悵然難盡刪。（《五律·任省政協常委》）”理想和現實往往存在距離。但是盡管如此，作者還是勉力而為，辛勤工作。如《五律·春節閑居》所寫的那樣“春至原陵綠，繞房樟吐黃……新年休片刻，公務又繁忙”，為了自己的理想，即使不能實現理想，付出辛勞也無怨無悔。更難能可貴的是，作者哪怕是在面對理想遭遇挫折時，都從容堅持自己的精神操守。他在《五古·自譴》中說：“始終行直道，一生恥逢迎。縱然不受賞，猶不與人同……富貴受人束，貧賤樂自流。此言合我意，違之也無由。”在《七古·感懷》中說：“少住武陵洞庭間，及長亦有拯物期。辛勤換得長借馬，走馬衙齋幾忘歸。平生不做低眉事，世路漫漫與我違。幽蘭自芬芳，久無東風吹……”不管是在理想和現實之間，還是在得意和失意之間，作者的心態總是平衡的、平和的、平淡的。

《姜儒振詩詞選》寫親情的詩篇不多，主要是針對父親和母親來寫的，寫得情真意切、深水靜流。比如《五古·憶父》寫對父親的感情：“吾父音容貌，時常浮腦際。……一生令我敬，無疾而長息。”《七絕·戊子中秋探母》寫對母親的牽掛：“晨起匆匆去武陵，推門見母笑盈盈。惟身已曲神還健，午飯端杯半兩輕。”父母恩重如山，作者銘記在心，但是流蕩在字里行間的，我們看到的卻是如水氤氳，清馨芬芳。

《姜儒振詩詞選》寫友情的篇章倒是不少，這類佳構亦多。跟三五好友，談詩論畫，或飲或啜，豈不快哉。作者娓娓寫來，仿佛還沉浸其中，其味無窮。如《七律·朱院長訓德先生遷新居邀友朋宴集》：“……復來湖浦歡飲宴，但與友朋頻舉觴。賓主性開無有忌，話題多在振三湘。”多么融洽、多么快樂、多么閑淡而韻味深長。作者對朋友的真心是可鑒的，在他寫來表面上波瀾不驚，實則情深而意長、細膩而深刻。如《七律·聞同事永海英年早亡》：“獨在異邦收噩訊……何忍一投萬事休。”作者對朋友的哀婉之情、痛惜之意、難舍之義盡在其中矣。另有《七古·贈友人二首》同樣寫得親切婉轉，情深意長。

三、敘閑情逸致：自然輕靈

姜儒振先生不愧是謙謙君子。他的興趣和愛好高尚、有益、健康。在他的描述下，不論是讀書學字，還是旅游休閑，不論是賞物觀花，還是品畫鑒古，都是那么情趣盎然，妙不可言。《姜儒振詩詞選》對此輯錄甚多，寫得自然流暢，格外引人入勝。

在我看來，作者記游作品中寫有我之境者多。如《五律·夜游西湖》：“入夜不尋常，美人凝晚妝。蘇堤人散漫，話語調幽長。游艇徐向岸，黃鸝還夢鄉。月光空萬物，才曉夜風涼。”然而也未嘗沒有寫無我之境的作品。如《五律·參加筆會三首（一）》：“……空山林葉綠，秋水鴨毛黃。鳥叫凌空去，鹿奔依樹藏……”在后一類作品中，作者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當中，物我兩忘，身心交融，境界不俗。

《姜儒振詩詞選》勾勒作者讀書心得體會的作品出彩的多。作者往往能夠把讀書和思考結合起來，把書本和實踐結合起來。讀這些作品你不但不覺得累，反而會興趣盎然，覺得受益匪淺，樂此不疲。《五古·讀史》是這樣：“中國幾千載，輝煌亦悲艱。長者三百載，短者幾十年……人本為首要，重民便可安。此律非難解，如何不為然。”《七絕·讀〈中國書法全集〉王鐸卷》還是這樣：“王鐸之書百代宗，世人已入濁潭中。只因骨秀篇章少，不具神眸枉費工。”

態度決定一切。面對生活同樣如此。只要是個有心人，生活就會五彩繽紛。姜儒振先生顯然是個有心人。他發現植物有植物的美：“院里一株梅，良宵滿樹開。清香風送遠，踏月客同來。（《五絕·臘梅》）”他看到動物有動物的可愛：“……紅嘴浮池上，線線翻波浪。時而潛入水，時而凌風翔……（《五古·紅嘴鷗》）”確實世界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姜儒振詩詞選》同樣為我們揭示了這個道理。只要心松了，天地萬物便都可以為你開放，為你奏樂，為你起舞。

由于喜愛，所以苦也不覺得累。姜儒振先生喜歡書法，所以對此常能以苦為樂。《姜儒振詩詞選》多有記載。如《五古·夜深習字》寫到的：“急雨敲窗幕，萬家燈火黑。光陰時苦短，臨碑忽忘歇。”又如《五絕·感懷》寫到的：“工余多少事，獨愛是書詩。時颶吹不斷，我心之所持。”不勝枚舉，莫不如是。

姜儒振先生因為負責聯系文藝工作，所以平時看看展覽是少不了的；又因為他自己喜歡文藝，所以經常品品展覽是少不了的；還因為他喜歡填詞吟詩，所以寫寫展覽是少不了的。姜儒振先生由此寫了不少觀展賞畫的詩詞。就他寫的這些詩詞來看，他絕不只是求個熱鬧，或是因工作的需要，而是他有感而發，窺見門道而情不能已所作就的。如《五絕·賞曾曉滸先生四友圖》、《七律·黃鐵山先生水彩畫在北京中國美術館展出》、《七古·觀顏家龍先生書法作品展》、《七絕·品畫三首》、《五古·題易圖境先生殘荷》等等。

《姜儒振詩詞選》不論書家國大事，還是寫個人情懷，抑或敘閑情逸致，都是真切自然的。沒有絲毫的做作、造作、炒作，每一篇都發自作者的肺腑，讀來尤其親切。正如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所說：“如我們欲成為詩人，所有我們應作的只是要有一種有生命力的行動的能力，要生活在精靈之中。如我們欲成為戲劇家，所有我們應作的只是要有一種自我改變的沖動，將那奇異的肉體與靈魂，照實說出來便得了。”對于藝術來說，瞞和騙總是靠不住的，因為作者往往借此吟詠性情，讀者憑此陶冶性情。一部好的作品，在我看來，其社會效益、價值引導、靈魂塑造盡源于此。

（作者單位：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南省文聯理論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