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記·西南夷列傳》——試論漢武帝的西南邊疆民族經略

嚴 麗

（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重慶 400715）

讀《史記·西南夷列傳》
——試論漢武帝的西南邊疆民族經略

嚴 麗

（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重慶 400715）

本文通過《史記·西南夷列傳》中漢武帝四通西南夷的歷史過程，從夜郎與滇當時的社會經濟狀況以及戰略地位來解讀“西南夷君長以百數，獨夜郎、滇受王印。滇最小，最寵焉”的歷史原因，以此揭示漢朝統治者各民族大一統的邊疆觀。

西南夷；滇；夜郎

《史記·西南夷列傳》是記載我國西南少數民族的第一部專著。在這篇民族史傳中，司馬遷記述了我國西南地區各民族在秦漢時代的地理位置、風俗民情以及同中原王朝的關系。重點記述了漢武帝四次通西南夷的歷史過程，自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唐蒙出使夜郎，經司馬相如、公孫弘和王然于等漢朝名臣先后撫定西南夷，至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漢王朝經過26年的經營，在西南夷共設立7個“初郡”，使得西南夷大部分地區都納入全國統一的郡縣體制中。

一、歷史敘事：漢武帝四通西南夷

“西南夷”是對古代西南各民族的泛稱，具有鮮明的區域地理色彩。有學者認為：西南夷包括了今四川省西部和西南部、云南省、貴州省西北部以及滇、黔、桂交界處的各民族，［1］是對巴郡、蜀郡以西、以南地區各民族的總稱，擁有眾多不同的氏族、部落和民族，他們或聚居或相互雜居在一起，有著自己獨特的經濟文化。所以西南夷不是作為一個整體與漢王朝發生關系，而是個別部落國家先后與漢朝交通。［2］也有學者指出：“以往不少學者認為‘西南夷’是指中國西南地區的民族。其實，‘西南夷’的‘西南’不是中國的西南，而是巴蜀的西南。這是討論西南夷必須先明確的地理概念。”［3］

《西南夷列傳》開篇司馬遷很有層次性地勾勒出了西南夷各民族的經濟狀況和社會生活。從司馬遷的記述中可以看出，西南夷的族系繁多，分布地域廣闊，按其生計方式主要分為以下三種類型：“耕田，有邑聚”即定居農耕民族，主要分布在夜郎、靡莫、滇、邛都等地區；“隨畜遷徙，毋常處”即游牧民族，主要分布于同師、楪榆、嶲、昆明等地區；“其俗或土著，或移徙”即半農半牧民族，主要分布在徙、筰都、冉駹、白馬等地區。西南夷又可分為“西夷”和“南夷”，在《西南夷列傳》中有六次提到“南夷”，四次提到“西夷”。巴蜀之南的“南夷”，以夜郎、滇為代表，包括勞浸、靡莫、昆明；“西夷”在蜀之西，包括徙、邛、筰、冉駹、白馬。

《西南夷列傳》重點記述了漢武帝對西南夷的經略過程，前后主要進行了四次較大規模的開通西南地區的活動。第一次是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漢武帝派唐蒙出使夜郎，“見夜郎侯多同。蒙厚賜，喻以威德約為置吏”，后在夜郎設置了犍為郡；第二次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漢武帝派王然于、柏史昌、呂越等人，從西夷的西邊出發尋找身毒國；第三次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漢派巴郡和蜀郡的八個校尉平定了南越叛亂，設置牂牁郡。攻破南越后，在邛都設置越嶲郡，筰都設沈黎郡，冉駹設汶山郡，廣漢西白馬設武都郡；第四次元封元年至二年（公元前110—109年）漢武帝派王然于“以越破及誅南夷兵威風喻滇王入朝”，滇王不肯聽從勸告。漢武帝調動巴郡和蜀郡的軍隊攻打并消滅了勞和靡莫，大軍逼近滇國，滇舉國向漢投降，漢在滇設置了益州郡。至此漢王朝在西南夷地區共設置了7個“初郡”。

二、西南邊疆民族經略：漢武帝賜夜郎、滇王印

為何“西南夷君長以百數，獨夜郎、滇受王印。滇最小，最寵焉”？司馬遷在為《西南夷列傳》做結語時將其歸咎為楚國先人的“天祿”。僅僅只是這一原因嗎？恐怕難以解釋。

從司馬遷《西南夷列傳》的字里行間，可以看出漢王朝歷來對夜郎和滇寵愛有加。漢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派唐蒙出使夜郎，“蒙厚賜，喻以威德，約為置吏，使其子為令”，后在夜郎設犍為郡。元光五年之后數年，西南夷屢次造反，漢王朝調遣軍隊去打擊，耗費錢財和人力，卻毫無成果。漢武帝憂慮此事，便派公孫弘去親自考察西南夷。公孫弘回京稟告，聲稱不利。等到公孫弘當了御史大夫時，漢朝正修筑朔方郡城，以便憑借黃河驅逐匈奴，公孫弘便乘機屢次陳說開發西南夷的害處，因此漢武帝下令可暫時停止開發活動，集中力量對付匈奴。漢武帝下令停止對西夷的活動，卻只在南夷的夜郎設置兩縣和一都尉，命令犍為郡保全自己，并逐漸完善自己的郡縣體制。南越被消滅后，正趕上漢軍回來誅殺反叛者，夜郎侯就到漢朝京城朝見皇上，漢武帝封他為夜郎王。與此同時眾小邑卻遭受了不同的待遇，漢誅殺了且蘭君、邛君，并且殺了筰侯，使得冉、駹都震驚恐怖，向漢朝請求稱臣，為他們設置官吏。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漢武帝派王然于利用破南越及誅殺南夷君長的兵威，委婉勸告滇王前來朝見漢朝天子，可滇王不聽勸告。于是漢武帝調動巴郡和蜀郡的軍隊攻打并消滅了勞和靡莫，大軍逼近滇國。滇王開始就對漢朝懷有善意，因此沒有被誅殺。漢朝將滇國設置為益州郡，賜給滇王王印，讓其仍然統治他的百姓。

西南夷民族眾多、分布廣闊，漢王朝獨受王印于夜郎和滇。筆者認為應該從以下兩方面來解讀：首先從夜郎與滇的社會經濟狀況來看，《西南夷列傳》開篇司馬遷就指出“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滇最大”，在西南夷各民族中夜郎和滇屬于“耕田，有邑聚”的經濟形態，比起“隨畜而遷，毋常處，無君長”游牧經濟以及“或土著，或移徙”的半農半牧的經濟要穩定和先進得多。楚威王時派將軍莊蹻循江而上，到達滇時發現這里“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饒數千里”。漢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唐蒙出使南越，吃到了蜀郡出產的枸醬，據說是“取道西北牂柯江而來”。唐蒙回到漢朝問及蜀郡商人，商人說：“只有蜀郡出產枸醬，當地人多半拿著它偷偷到夜郎去賣。夜郎緊靠牂柯江，江面寬數百步，完全可以行船。南越想用財物使夜郎歸屬自己，雖然他的勢力直達西邊的同師，但也沒能把夜郎像臣下那樣加以役使。”以上足以見夜郎和滇的經濟實力比起西南夷眾小邑要強很多，君長當時已經掌握了相當多的兵力，可以對周圍的小部落行使一定的權利，不然怎會說出“漢孰與我大？”這一妄自尊大之言。

從戰略地位而言，夜郎與滇都處于漢王朝開疆拓土以及與外界建立聯系的重要通道。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漢朝滅了東越，繼而要攻取南越。唐蒙向漢武帝建議：“夜郎所擁有的精兵能有十多萬，乘船沿牂柯江而下，乘其沒注意而加以攻擊，這是制服南越的一條奇計。如果真能用漢朝的強大，巴蜀的富饒，打通前往夜郎的道路，在那里設置官吏，是很容易的。”于是漢武帝派唐蒙出使夜郎，在那里設置了犍為郡。此后數年由于道路沒有修通，西南夷屢次造反，同時北部匈奴事發，漢武帝暫時放棄了對西夷的經營,卻沒有完全放棄對南夷的經營。漢王朝把夜郎同沒有反叛的一部分“夜郎旁小邑”,設置為兩個縣。可以看出漢武帝雖然放棄了對西南夷的經營,卻沒有放棄利用夜郎的武力去攻打南越的打算。從夜郎到南越順江而下十分方便，但自巴蜀到南越，不僅山路崎嶇還橫隔著夜郎地區的崇山峻嶺，若打通到夜郎的道路，再通過夜郎來攻打南越就變得較為容易。可見夜郎對于漢王朝來說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

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張騫出使大夏回來后，向漢武帝大談大夏在漢朝西南方，仰慕中國，憂慮匈奴阻隔他們與中國的交通要道，假若能開通蜀地的道路，通往身毒國的路既方便又近，對漢朝有利無害。于是漢武帝就命令王然于、柏始昌、呂越人等，尋找捷徑從西夷的西邊出發，以到達身毒國。若與身毒、大夏結盟，從西面夾擊匈奴，由西蜀經滇池、昆明、大夏、身毒的捷徑，是非常可取的。王然于等使臣到達滇國，滇王嘗羌就留下了他們，并為他們派出十多批到西邊去尋找道路的人。過了一年多，尋路的人們全被昆明國所阻攔，沒能通往身毒國。此行雖然未能達到身毒國，但滇王卻與漢王朝結下了友誼。滇與中原早有淵源，“唯楚之苗裔尚有滇王”，楚威王時，莊蹻受命率領軍隊“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莊蹻依靠軍隊的威勢平定了這個地方，讓它歸屬楚國。他原想回楚國報告情況，正趕上秦國攻打并奪取了楚國巴郡、黔中郡，道路被阻隔而不能通過，因而又回到滇池，借助他的軍隊做了滇王，改換服式，順從當地習俗，成為滇國的君長。元封二年（前109），漢武帝調動巴郡和蜀郡的軍隊攻打并消滅了勞和靡莫，大軍逼近滇國。由于滇王“始首善”，因此沒有被誅殺。

由于夜郎與滇在西南夷各民族中，經濟狀況較好兼具重要的軍事戰略地位。所以漢王朝曉喻威德，并通過他們的臣服來招撫西南夷眾小邑，以達到將整個西南夷地區納入漢朝版圖的目的。漢王朝對滇和夜郎的寵愛不僅僅體現在授予王印建立郡縣制上，這只是漢朝開發西南夷的第一步，漢王朝又根據各民族的具體情況，制定了一系列不同于內地的統治政策。例如推行“以其故俗治”的政策，即不改變西南夷各民族原有的生產方式和各民族統治者的地位，和西南夷各族首領建立起聯合統治，也就是最早的羈縻統治。漢武帝對西南邊疆的開發以及在此施行的一系列初郡政策，揭示了中國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最終將形成一個和睦的多民族國家的必然趨勢，反映了漢武帝民族大一統的邊疆觀，表現了他維護中央集權的和國家統一的思想。歷史的發展也已表明,漢王朝對西南夷的經略，有利于西南地區政治的統一，有助于各民族的發展和融合。

注 釋：

1王鐘翰主編：《中國民族史概要》，山西教育出版社, 2004,5.396.

2張大可主編：《史記全書新注》（第四冊），三秦出版社, 1990.1927.

3黎小龍：《周秦兩漢西南區域民族地理觀的形成與嬗變》，民族研究2004年第3期，轉引于林超民、秦樹才：《秦漢西南夷新論》，《秦漢史論叢》第八輯，云南大學出版社2001版

［1］司馬遷.史記·西南夷列傳［M］.北京：中華書局，2009,6.

［2］王鐘翰主編.中國民族史概要［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5.

［3］張大可編.史記全書新注（第四冊）［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0.

［4］黎小龍.周秦兩漢西南區域民族地理觀的形成與嬗變［J］.民族研究，2004，03.

嚴麗（1986—），女，漢，新疆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區域民族文化問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