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用自然心理師

●趙 湘

人行走在路上，進取，努力，這期間一定遭遇挫折、失落甚至是痛苦，所以人需要撫慰。當下心理咨詢師充當了安慰和勸解人心的角色。除此之外，我們周遭的自然大風景也是化解負面情緒的心理師。對此，我有很深的體會。23歲，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齡。一天，帶著莫名的失落和憂愁，我走在楊柳依依的小徑，微風拂面，春日里生命勃發之感迎面而來。那一刻，忽然感到生命如此美好，萬物復蘇，作為萬物之一的我為什么不讓自己的生命好好地存在，為什么要痛苦地折磨自己？于是心境明顯地由陰轉晴。我想，這就是自然風光給予我們的撫慰。在天地間，人與自然融合，人生的種種不如意浸潤于自然大風景中，春風化雨，自然的風也化愁。自然的大氣、磅礴、雄厚、細潤，都能以無言的方式撫慰人心。

我們古人很善于運用自然來慰藉落寞的心。宋朝的張孝祥遭到奸臣的誣告被貶官，離開任職所在地廣西，一路北上，途經洞庭，在此寫下了印證心路的詩句：“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界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一個人在漂泊的路上，一葉扁舟在湖波中，看到的是“素月分輝，銀河共影，表里俱澄澈”。看到天上皎潔的月色，星輝照耀著他的內心，表里都是干干凈凈的，所以他不覺孤寂不覺飄零。他會說“怡然心會，妙處難于君說”，我心中的這一點悠然你們怎么能懂得。所以，他說“心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我一直都貶官，短發蕭騷，但是我穩泛滄浪空闊。蒼天寧海，一葉扁舟，人生盡在我手里掌握。所以，此一刻中秋夜，大家都把酒言歡盡，我有什么，“盡挹西江，細湛北斗，萬象為賓客”。我用天上北斗七星這把大勺舀盡西江水，來來來，遍宴山川，都是我的賓客。此一刻，“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自己叩擊船舷，仰天長嘯。這就是一個人的生命境界。

讀這首詞，我寫了這樣一段話：古人沒有心理醫生來醫治心靈的創傷，但古人很智慧，他們知道在自然大風景中慰藉落寞的心。我稱之為自然心理師。在自然中間，他們達到了“忘我”的境界，忘記的是失落的、計較的、爭斗的我，然后心靈有了自由伸展以及翱翔的空間。為此，現實的得失了然于胸，這個被現實擠壓的小小的人，終于又在天地自然之間尋得了大寫的人。人的胸懷、氣度終因自然的存在而再次開闊。

自然之所以可以充當心理醫師，就在于自然可以幫助我們得到一個注意于遠大的觀念，從瑣屑的事件解放出來。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這流傳千年的詩句，讓我們感到生命有一種壯闊、一種大氣。這大氣是自然所賦予的。自然使人大氣，而大氣之人何談計較、瑣碎。

人是需要救贖的，中國古人的救贖在自然，在天地之間，今人不能丟了這一法寶。只有將自己與自然相混同，相參與，打破物我之間的隔閡，與自然對話，吸取它的博大與生機，才有可能越過“得失”這座最關鍵的障礙，以輕松的形態跑到人生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