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朝陽
(廣州邊防指揮學校基礎部,廣東廣州 510663)
馬克思曾經明確指出:“任何真正的哲學都是自己時代的精神上的精華。”[1]因此,當今時代的“全球化”問題毫無疑問地屬于當代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范圍。
蘇聯東歐劇變以后,國內外學術界的馬克思主義研究出現了多樣化的新局面,主要有三大基本走向:第一,“回到馬克思”的原初語境以及隨之而來的文本研究,為重現本真的馬克思主義提供可靠的基礎。第二,與現代西方哲學展開對話,以使馬克思主義研究更具學科前沿和世界背景。第三,與時代任務結合,從基礎理論上深化現實中具有時代性的研究課題,反映與塑造時代精神。通觀以上國內外學術界當代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基本趨向,我們可以概括出當代馬克思主義研究正是圍繞馬克思主義的當代意義和當代價值,即當代性這一主題而展開的。[2]P1因此,馬克思主義的當代性問題可以說并不是一個純學術的問題。這一問題所蘊涵的恰恰是當代人的一種不懈的精神求索:通過凸現其當代價值并賦予馬克思主義的當代詮釋,以獲得認識和改造當代世界的指南。國內外學術界普遍認為,在當今全球化條件下,由于蘇東的劇變,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遭到嚴重挫折,西方各種反馬克思主義思潮等西方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甚囂塵上。在這種背景下,國內外馬克思主義研究反而不斷升溫,他們反復證明:馬克思主義在當代更具有豐富的理論活力和強大的發展張力,從而更加凸現其當代性,也就是說它本質是當代的。正如美國著名學者詹姆遜所指出的:“馬克思主義今日面臨著雙重的機會:去精心闡釋一種能夠應對晚期資本主義新現實的批判理論,并從因全球化及其技術而實現的新的廣闊的國際聯系中獲益。”[3]
馬克思主義的當代性是與其批判對象——資本主義息息相關的。只要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尚未完成自己的歷史使命,尚未完全展開它的全部豐富性,尚未本質性地退出世界舞臺,從其根底處產生并為其劃界的馬克思主義就永遠不會喪失其當代性。并且,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人們只能提出自己時代可能完成的任務,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簡單地用理想來規范現實,必須從對時代的分析中領會歷史展開的真實可能性。[4]這就意味著:(1)那些真正有效地推動歷史進步的行動依賴于對時代的把握,也因此必須包含對時代的分析;(2)隨著時代的變遷,理論也必須相應地發生變化,即不可能存在適應于一切時代的普遍的革命理論。這樣看,就馬克思主義而言,它的當代性就不是如何使一個本真的馬克思主義應用于今天的歷史環境,而是如何堅持馬克思主義對現代社會的分析和批判,實質性地發展出相應的新的批判理論形式。
我們知道,當代歷史是全球化的歷史,當代哲學是全球化的時代精神,哲學正是在自己的歷史實踐環境中反映歷史并寫出自己的歷史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歷史發生是與資本主義的全球性發展同步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發生的實踐基礎就是資本主義的歷史進程。20世紀的全球化實踐,給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生長與更新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與堅固的基石。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以關注人類命運,把握歷史演變,說明社會興衰為其使命的,它要在新的世紀仍然保持自身的解釋力、預見力與說服力,就必須扎根于新的歷史實踐,反映社會的變遷,體現時代的本質,從歷史觀上對全球化時代作出科學的說明,提出自己的正確理論。只有面對全球化的時代課題,作出科學的解答,馬克思主義哲學才能在新時代真正成為時代精神上的精華。
當前,被普遍地用來描述當代的國際關系和世界狀態的術語“全球化”似乎已成為人們的一種共識。然而,這個術語所包含的非意識形態化學術要求卻恰恰符合 80年代之后冷戰逐漸結束的需要,而又能夠成為 90年代以后沒有對手的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因此,我們有必要對“全球化”這個術語作些本質性的把握。
“全球化”(Globa1ization)直接地說來是個地域性的概念,指全球一體化。當一種事情、現象、運動在地球上形成了整體性的運動時,可以說,這就是全球化。一般來說,全球化主要是指人類不斷跨越民族、國家的地域界限,超越制度、文化的障礙,在全球范圍內相互聯系和交往,互相影響和融合而使全球形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的歷史發展進程和趨勢。[5]全球化是一個不斷演進的發展過程,它的產生和發展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世界范圍的擴張有著緊密的聯系。全球化的核心是資本的全球化,即資本在全球的擴張而導致的全球范圍的經濟、政治、文化的聯系。全球化的進程則表明,全球化是由資本主義發展而牽導出來的歷史現象,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至今仍是全球化的主導力量。也就是說,正是資本一直在推動和進行著全球化。可以說,資本從產生那天起就有著在全球范圍內運動的勢能,產生出全球化的沖動,全球化是資本產生、形成中必有的趨向。“創造世界市場的趨勢已經直接包含在資本的概念本身中。”[6]為了攫取最大限度的利潤,“資本一方面要力求摧毀交往即交換的一切地方限制,奪得整個地球作為它的市場,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時間去消滅空間,就是說,把商品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所花費的時間縮減到最低程度。資本越發展……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間上更加擴大市場,力求用時間去更多地消滅空間。”[7]這也正如英國學者麥克萊倫所指出的,“全球化的進程確實是資本主義向世界各個角落進軍的過程。”[8]因此,認識全球化就要認識資本。
資本的全球化擴展經歷了由國際化到全球化的歷程。在國際化的階段,資本運行的主要目標是超越國界的約束,進入他國、他民族、他地域,而資本的全球化則是要消除各國之間的差異和分離狀態,以各種方式使之成為一種大體均衡的狀態,并在此基礎上實現全球經濟一體化。因此,國際化為全球化奠定了基礎,但還不能說就是全球化。在馬克思和恩格斯所生活的時代就有了資本的全球化走向,不過還很難說就已經達到了全球化的狀態。全球化是國際化的全球性擴展和提升,嚴格意義上的全球化是在 20世紀后半葉才真正形成的,而且目前還在繼續擴展的過程之中。[9]而經濟全球化則有著三個基本因素或基本標志:一是跨國公司興起并在國際經濟事務中發揮著巨大的作用。[10]跨國公司作為一種經濟組織的經濟能力超過了相當多的國家的經濟實力。跨國公司是非政府性、非意識形態性的,具有超越各種障礙而向全球擴展的力量。這個現象是經濟全球化的重要標志。二是信息的全球性同步傳送。人造地球衛星為這種全球通訊網提供了技術的支撐,標志著信息的全球性同步共享。有了全球信息傳送才能實現金融的全球性同步流動。三是全球組織、全球協作。不僅有了全球性的經濟組織,也產生了全球性的多種其他社會組織,如世界經濟貿易組織、世界衛生組織等。
可見,我們當今所處的新的全球化時代已和馬克思所處的舊的全球化時代有著很大的不同,在馬克思主義看來,藏在這一切變化背后的,正是資本!這是資本擴張的活劇,萬變不離其宗:資本的增殖與雇傭勞動。資本乃是現代經濟—社會的總綱,是支配一切的普遍力量。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這是一種普照的光,它掩蓋了一切其他色彩,改變著它們的特點。這是一種特殊的以太,它決定著它里面顯露出來的一切存在的比重。”[11]這也正是馬克思早在一個半世紀前就預言過的這樣一個事實:資本正以自己的標準創造著世界。“全球化實質上就是資本的全球化。”[2]P356由此可見,新的全球化與舊的全球化的區別只在于前者的資本存在樣式比后者更加豐富而已,資本的本質則絲毫不變;不僅未變,而且更加接近于其自身邏輯的完成形態。可以說,資本仍然是現代世界的本質根據之一。或者說,“現代世界乃是以資本為原則的世界。”[12]
因此,“全球化”作為一種時空經驗,這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它仍然回避了時代的性質這個根本問題。按照馬克思主義立場,這個時代的性質必須從處于主導地位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中分析出來。因此,無論是否使用“全球化”這個名稱,馬克思主義關于時代的分析都從屬于對資本主義分析這個根本的目的。也就是說,當前的“全球化”仍然是資本主義的全球化,當今時代仍然是資本主義時代,但這個全球化的資本主義是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的一個特殊階段。或者,正如美國學者詹姆遜所指出的,“全球化”是資本主義的最新階段即跨國資本主義的本質特征。認識當今全球化是當代馬克思主義在新時期的重大任務。[13]
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所賴以產生的歷史情勢或它所表達的歷史時代尚在展開。在當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甚囂塵上的歷史情勢下,我們不得不承認馬克思主義仍然是我們時代的哲學。“資產階級,由于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于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萬里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4]P276這不正是我們當下的歷史境遇嗎?因此,當今全球化是當代馬克思主義的新的政治議題。
美國學者卡西迪就認為,當今資本主義正把全世界變成一個獨一無二的市場,歐洲、亞洲和美洲的民族國家正日益發展成為這一市場內相互競爭的貿易集團。全球化開始成為本世紀最大的政治問題。[14]P3“不管他 (指馬克思——引者注)有什么錯誤,他確實是一個通曉我們的經濟制度的人。只要資本主義繼續存在,他的作品就值得拜讀。”[14]P10美國學者詹姆遜也認為,“今日的資本主義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15],“馬克思主義最早對資本主義及其特性與矛盾進行了研究,如果說資本主義現在已經遍布世界(正如馬克思所設想的那樣,在可以構想社會主義之前,資本主義一定會這么做的),那么,毫無疑問,馬克思主義比以往的意義更大。”[16]
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看出,在馬克思主義產生后的一個半世紀里,世界經濟、政治和文化格局的確都發生了非常深刻的變化,對這些變化可以從各種角度來概括,全球化這一概念則較好地從總體上揭示了其基本特征。它意味著在馬克思時代已露端倪但還沒有真正形成的全球化歷史進程,在很大程度上已得到了開展和提升。馬克思和恩格斯已經有了對于全球化歷史趨勢的科學預見,但很難說他們的理論已經深刻地表述了他們還沒有看到的世界。也就是說,嚴格意義上的全球化對于當代馬克思主義來說仍然是一個新的政治議題。但是,當今的全球化時代仍然是一個馬克思當時所處的資本所到之處勞動皆成雇傭的時代。這也就說明了馬克思主義仍未過時,它仍然是我們當今時代的哲學。這正如美國學者沃勒斯坦所指出的:“馬克思被從前門趕走,卻可能偷偷地從窗口進來。因為馬克思還未耗盡其政治上的意義和精神上的潛能。”[17]
當然,今天我們生活在一個新的全球化時代,這對于馬克思主義來說,既是一種機遇,也是一種挑戰。馬克思主義應當在新的全球化背景中并在對全球性問題的解讀中獲得新的時代性詮釋和發展,而且,“面對這個暴行(資本主義全球化以及它所造成的世界兩極化——引者注)的挑戰,社會主義有責任提出一種全球化替代方案,也就是可獲得真正全球意義上的全球化并賦予它人道的、世界主義特點的方法。”[18]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20.
[2]葉汝賢,孫麾.馬克思與我們同行[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1.
[3]復旦大學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心.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評論[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 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3.
[5]豐子義,楊學功.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與全球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69.
[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391.
[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6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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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美]詹姆遜.新馬克思主義[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309.
[14][美]約翰·卡西迪.馬克思的回歸[C]//俞可平.全球化時代的“馬克思主義”.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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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英]阿里夫·德里克.馬克思主義向何處去?[C]//俞可平.全球化時代的“馬克思主義”.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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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埃及]薩米爾·阿明.全球化時代的資本主義[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