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保存的經濟風險與對策

臧國全 秦東方

(鄭州大學信息管理系 河南鄭州 450001)

從經濟學角度，數字保存可視為一種經濟產品，其基本經濟屬性是需求與供給。影響數字保存的需求與供給的主要因素有三〔1〕:(1)數字資源的保存價值，保存價值的發散性和不確定性同時會影響數字保存的需求和供給;(2)保存決策者的保存動機，保存動機的缺乏與錯位都會影響數字保存的供給;(3)數字保存利益相關方(數字資源的生產者、擁有者、保存者和使用者等)承擔的保存職責，保存職責的不清晰也會影響數字保存的供給。

受上述因素影響，無論是需求還是供給，數字保存都存在著諸多經濟風險，同時也存在一些對策來規避風險或降低風險影響。

1 數字保存的需求風險

1．1 需求不足與需求發散

數字保存需要充足需求來支付其保存成本。但是，需求常常分布在時間上的現在至未來，空間上的發散用戶群體。誰來代表未來用戶需求?公共代理機構可以扮演這個角色。這類機構可以聚集用戶需求，同時還可以代表數字保存利益相關方(他們可能缺乏保存動機或保存能力實施數字保存)提供保存供給。

對策:公共代理機構——聚集需求與提供供給

圖書館和檔案館是最熟悉的公共代理機構，它們在傳統信息資源保存方面，代表多個利益相關方，聚集需求并提供供給。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它們在數字資源保存方面，依靠公共資金的支持繼續行使這一公共使命。

具有共同價值理念的一些社會專業團體也可以為各自領域的數字保存供給與需求提供解決方案。比如，美國社會科學數字資源保存協會(Data－PASS〔2〕)代表協會成員來識別、獲取和保存社科領域較高價值的數字資源，并為協會成員提供保存供給。實際上，眾多領域都設置了相應的社會團體，代表其成員的信息需求，設計相應領域中數字資源的保存選擇標準。對于缺少這種專業團體的學科領域，可以創建一個全新組織，也可以由領航專家牽頭與圖書館、數字保存系統或其他代理機構協商，由他們代理行使該學科領域的數字保存供給提供與需求滿足之職能。

1．2 數字資源未來價值不確定

當數字資源未來價值不確定時，對其進行保存的常用決策方式是基于當前使用狀況。對當前使用的數字資源進行保存也就隱含著為未來可能出現的但現在還是未知用途的數字資源提供未來訪問和使用的選擇。但對當前使用率低的數字資源，這種決策模式會產生被丟棄風險。

對策:購買時間——避免不可逆轉的損失

當數字資源的未來需求難以確定時，當前的少許投資(實際上是用來購買未來選擇的選項)被證明在經濟上是有效的。例如，如果做出決定不保存目前流行且訪問量高的微博(因為未來需求不確定)，該決定是不可逆轉的，即使未來出現對這類數字資源的明確需求，該決定也無法改變;但是，如果投入少許資金將這些微博僅僅存貯在安全的物理介質中，而不投資進行其他形式的長期保存管理活動，當未來出現明確需求時，決策者就擁有了實施全面保存管理與提供服務的選項，從而避免不可逆轉的損失。在經濟學中，這種保存策略稱為購買時間，目的在于推遲實施長期保存的最終決定，直到需求的不確定性至少部分消除。

在這種購買時間的保存策略中，資金的前期投入應該有一個期限，在該期限內保存者投資保管這些數字資源，當到達這個期限時，應該決定是繼續投資保管，還是放棄。

2 數字保存的供給風險

2．1 保存動機缺乏與不足

在缺乏充足的保存動機時，公共政策的介入是一種選擇。同樣，公共政策在強化已經存在的投資興趣來保存有價值的數字資源方面也是很有效的。對于非贏利機構，數字資源的保存動機可能來自保存意愿(如，政府指派的保存項目)的履行、聲譽的提升，或其他形式的非貨幣報酬。對于商業機構，保存動機大多是對利潤的追求，雖然利潤可能不是唯一目的。對公共產品(數字文化遺產保存也可以視為一種公共產品)的貢獻并由此獲得聲譽提升，不僅是私營機構的動機，而且也是公共機構的動機。公共政策的制定應該盡可能地瞄準私營機構的興趣和利益，刺激他們在追求私自利益的同時，實現社會價值。

對策1:非排他性許可——減少或清除保存障礙

保存動機有時可通過為數字資源的期望保存者減少保存障礙而得到增強。比如，Web信息資源的創建者希望他們創建的數字資源被保存以便被未來再利用，但他們可能缺乏能力來保存這些數字資源。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這些創建者采用非排他性許可方式(比如簽署知識共享協議)授權給其他期望保存者，為后者實施數字保存清除產權障礙，就可以實現數字資源控制者與數字資源期望保存者之間的保存動機一致化。

對策2:公共政策——賦予私營機構從公共利益出發的保存動機

私營機構，無論是商業性的還是非商業性的，也無論是公司還是個人，在對他們擁有的或控制的信息資源進行保存方面都扮演重要角色。例如，對于傳統信息資源，私營機構和私人收藏者一直擁有保存動機。一般來講，公共政策有兩種措施來提升私營機構的保存動機〔3〕:一是文獻資源的擁有者為了個人目的而保存其擁有的文獻資源的產權激勵措施;其二文獻資源擁有者為了公共利益而保存的財政激勵措施。

私人收集者在識別有價值的信息資源方面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常常被忽視。他們收集和保管信息資源，并投資致力于這些信息資源的安全。例如，Web數字資源的早期采集者大多數是私人收集者，他們下載和保存具有重要價值的Web資源，遠遠早于圖書館等公共機構。在一些國家(比如美國)，個人或私營機構捐贈傳統信息資源給公共機構(如公共圖書館)可以享受稅收優惠。數字資源的擁有者當把自己擁有的數字資源捐給公共機構保存時，也應該享受同樣的稅收優惠政策，這樣可以向社會發出一個明確信息:與傳統信息資源一樣，數字文化遺產是有價值的，公民在保存數字文化遺產中將扮演重要角色。

對策3:保存意愿——強制性賦予保存動機

有些情況下，保存意愿對于提升保存動機的效果很明顯。政府機構和資助機構常常是保存意愿的施加者。比如，政府制定政策確保公共機構的數字保存的公共訪問，資助機構可以指定要求保存的數字資源類型和范圍。然而，為了確保有效性，必須監控保存意愿的實施，并且對于不遵從保存意愿者，應該有懲罰措施。但這種監控和懲罰對于資助者是一個負擔，因為他們資助的目的是進行數字保存，而不是對保存者進行監視和懲罰。

保存意愿僅對那些有能力實施該意愿的機構或個人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作用。保存意愿的接受者必須具有良好的信用記錄和職責履行檔案，并應該對其承擔的職責給予清晰界定。

對策4:產權狀態澄清——規避數字保存的產權風險

數字資源的產權狀態不明晰會導致保存動機的缺失，一個明顯的例子是任何機構都不樂意保存產權狀態不明晰的數字資源，否則就有可能導致產權糾紛風險。

國家文化機構(如國家圖書館)在數字保存方面扮演的重要角色之一是在Web上對那些產權狀態不明晰的數字資源進行產權澄清，為各類保存機構對這類數字資源進行長期保存提供產權依據，降低或清除對這些數字資源進行保存的產權風險。比如，美國國會圖書館下設的兩個機構——美國國家視頻數字資源保存協會〔4〕和國家音頻數字資源保存協會〔5〕，通過建立數字視頻和數字音頻的國家登記制度，負責識別這兩種類型數字資源的產權狀態，并對產權狀態不明晰的進行澄清，同時也對它們的保存價值進行評估，為保存機構提供保存選擇時參考。

2．2 保存動機錯位

因為數字保存需求是一種派生需求，該需求派生自用戶對數字資源進行訪問和使用的需求，所以最有效的保存動機是將保存服務與訪問服務捆綁一起。

對策1:產權許可——實現保存職責的轉移

在傳統文獻信息的保存與訪問中，版權法保護文獻信息的產權擁有者在特定時期內享有的獨占權，同時也授予有限權給有資質的公共機構進行保存以滿足公共的訪問需求(即合理利用)。但是由于技術原因，這種公共與私人之間的利益平衡關系對數字資源實現較困難，因為數字資源是授權使用，而不是購買使用，這就意味著數字資源產權擁有者不僅為了個人利益而且也為了公共利益具備全責進行保存。

產權問題一直困擾著數字保存，一個業已廣泛使用的方法是通過簽訂協議實施保存職責轉移。比如，電子期刊出版商將保存職責明確地轉交給致力于長期保存的第三方(如，美國的JSTOR，荷蘭國家圖書館的e－depot，我國的CNKI的期刊全文數據庫等)，這些專業化的數字保存系統具備較強的保存能力、較豐富的保存經驗、較專業化的人力資源以及較成熟的保存組織，甚至較低的保存費用，數字保存的資源配置可能更加合理。

已經出現了一些產權許可協議模型供簽訂保存職責轉移時參考，目前應用比較廣的有:英國JISC的NESLi2模型〔6〕、美國加州大學的CDL模型等。不同的許可協議模型所適應的國家的版權法律不同，許可協議模型的有關條款基本是對相應版權法規相關條款的具體應用，所以許可協議不能照搬，在實踐中應進行本土化改造。

對策2:公共與私人之間協作機制的構建——協調保存動機

大部分有價值的數字資源是由私人創建和擁有的，所以構建公共與私人之間合理健康的協作機制對于確保數字保存的公共利益是非常必要的，也是各領域數字保存面臨的挑戰之一。

構建這種公共與私人之間有效且穩定的協作關系常常需要一個可信任的中間機構來合理協調雙方的利益、扮演的角色、承擔的職責等影響保存動機的因素。不同類型的中間機構對公共與私人之間的協調管理模式可能很不相同，但都必須經歷的一個共同步驟是建立公共與私人之間的互信關系。管理數字保存公共與私人協作機制的中間機構的著名示例有國際組織全球蛋白質數據庫〔7〕以及美國斯坦福大學圖書館的LOCKSS數字保存合作管理的圖書館聯盟〔8〕等。

國家文化機構在構建長期的公共與私人協作機制上也扮演重要角色。比如，美國國會圖書館，在制定美國國家數字文化遺產長期保存規劃時，將公共機構與私人機構召集一起共同設計保存策略，該保存策略的基本要素有〔9〕:由國會圖書館牽頭定期召集公共與私人機構協作會議，組織公共與私人機構就共同問題(如產權問題)進行共同研究，開發國家層面數字文化遺產的長期保存需求，組織數字保存的最佳實踐的總結和共享。

對策3:保存職責分派——協調數字保存相關方的保存利益

因為數字保存是一種跨越時代的職責，所以政府機構應該扮演重要角色，而這種角色的扮演方式之一是通過保存意愿來協調數字保存相關方的保存利益。比如，歐盟數字文化遺產保存聯盟(MINERVA〔10〕)是由歐盟各個成員國文化部門組成的聯合組織，該組織協調下達數字文化遺產的保存任務至各成員國的國家文化部門，而后者制定具體方案，將保存職責下達給各個具體的保存機構。

另外一個協調數字保存相關方保存利益的機構是國際性組織。比如國際因特網信息保存聯盟(IIPC〔11〕)，該聯盟是由眾多國家圖書館和國家級數字保存機構組成的國際組織，該組織在向其成員指派保存職責、協調保存利益、共享最佳實踐與專業技能、以及促成數字保存規模經濟效益等方面都扮演非常重要角色。

當然，保存職責的分派，無論是政府機構的分派還是社會團體的分派，都必須遵守相關協議，分派的保存職責應該在分派方與接受方簽訂的服務協議中給予明確界定。

2．3 數字保存的收益不能支付保存成本

對策1:數字資源轉移——降低保存成本

保存機構一旦斷定數字資源失去了保存價值，就應該考慮將其移交給其他保存機構進行保存。比如，商業性保存機構是以贏利為目的，當對一些數字資源的保存獲益不能支付保存成本時，對這些數字資源的繼續保存就失去了商業價值，但公共文化機構(如公共圖書館)從公共利益出發可能認為具有保存價值，此時這些數字資源就應該從商業性保存機構中轉移到公共保存機構，后者將面向公共提供保存和訪問服務。

數字資源轉移的另一個常見例子是研究型圖書館(比如，大學圖書館和研究機構圖書館)，由于其服務對象(一般為學者)的研究興趣發生變化而改變其收藏范圍，原來保存的數字資源就失去了保存價值，此時移交給其他保存機構也許是一個較好選擇，這種實例對于傳統文獻資源的保存也時有發生。

實現數字資源轉移的一個條件是保存機構制定一個計劃定期評估數字資源的保存受益和保存成本，并制定移交數字資源的條件和措施。當然，對于委托保存的數字保存系統，在數字保存機構與委托保存者達成的委托保存服務協議中應該設置移交條款。

對策2:避免搭便車問題——減少數字保存獲益的流失

作為一種經濟產品，用戶對數字保存的消費是一種非排斥性消費，數字資源一旦發布到web服務器上，如果不采取技術限制措施，可同時供眾多用戶并發消費，并且相互之間不會產生任何影響。這種非排斥性消費屬性就不可避免地產生“搭便車”問題(也即“免費享受”問題)。在經濟學中，“搭便車”問題是指一些人需要某種產品(一般是公共產品)，但事先宣稱自己并無需要，在別人付出代價取得后，他們就可不勞而獲地享受成果〔12〕。在非排斥性消費模式下，很多用戶(無論是現在的還是將來的，也無論是現實的還是潛在的)都會感興趣于有價值的數字資源，但必須有人投資對其進行長期保存，而用戶最理想的消費模式則是別人付出了所需的費用，自己采取“拿來主義”，由此產生了“搭便車”問題。

保存機構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減少搭便車風險。避免搭便車消費的常用方法是將對數字資源的訪問和使用限制在一個范圍內的用戶群體，該用戶群體常常是支付訪問和使用費用的群體。

2．4 保存資金缺乏或不足

保存動機不會產生保存資源(尤其是保存資金)，籌措資金支付當前和未來的保存活動是數字保存可持續性的關鍵，業已存在一些成本支付模型可應用在不同的保存環境中。

對策1:籌資模型——保存資金的保障基礎

數字保存不存在一個的最佳籌資模型，選擇合適的籌資模型需要對數字保存項目的保存環境(如保存目標、利益相關方等)深入全面解析。通過對數字保存現狀的考察，目前主要有5種類型的籌資模型應用較廣，這些模型的概要描述如下:

(1)保存機構內部預算。保存機構把數字保存業務納入到內部業務之中，因此保存成本就順理成章地納入到本單位的支出預算。例如，各類企業(如銀行、證劵、各類公司等)內部數字資源的保存。

(2)公共資金。有些類型的數字資源由公共機構代表社會進行保存，因此保存費用來自公共資金。例如，各國國家檔案館的政府數字檔案保存項目。

(3)自由捐助。這種捐助來源可以是個人、募捐組織或政府機構等。

(4)委托保存費用。數字保存費用來自委托保存的服務收費。該項費用直接來自數字資源委托保存服務，而不是間接地來自其他形式服務(如訪問)的收費。例如，英國考古學ADS數字保存項目。

(5)訪問費用。數字保存的所需費用來自于對用戶訪問的收費。該類費用是對數字保存的間接收費，因為用戶并不直接支付數字保存費用，而是支付對保存的數字資源進行訪問的費用。例如，美國的JSTOR、CNKI的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

就像其他基于路徑依賴的經濟產品一樣，數字保存應該尋求各種可能的可靠籌資途徑。籌資失敗對數字保存的影響常常是致命的。一些數字保存的經歷說明〔13〕:即使公共投資也沒有長期的保障。

對策2:降低保存成本——減少數字保存的經濟風險

降低成本是任何一種經濟產品的一個永恒主題，數字保存也不例外。一種方法是降低數字資源的保存水平，按需提供保存服務，可以通過基于成本的收費模型(就像圖書館提供的傳統文獻復印服務的收費方法)來實現。另一種策略是基于規模經濟(economies of scale)，保存的數字資源規模越大，單件保存成本越低。第三種方法是基于范圍經濟(economies of scope)，綁定保存服務與訪問服務是實現數字保存范圍經濟的一種有效方式。

1．BRTF．Sustainable Economics for a digital planet:Ensuring Long－Term Access to Digital Information．〔2010 －03 －10〕．http://brtf．sdsc．edu/biblio/BRTF_Final_Report．pdf

2．Data － PASS．Data Preservation Alliance for Social Science．〔2010 －02 －10〕．http://www．icpsr．umich．edu/DATAPASS

3．BRTF．Sustaining the Digital Investment:Issues and Challenges of Economically Sustainable Digital Preservation．〔2009－12－11〕．http://brtf．sdsc．edu/biblio/BRTF_Interim_Report．pdf

4．NFPB．National Film Preservation Board:National Film Registry．〔2010 －02 －02〕．http://www．loc．gov/film/filmnfr．html

5．NRPB．National Record Preservation Board:National Record Registry．〔2010 －02 －20〕．http://www．loc．gov/rr/record/nrpb/nrpbmasterlist．htm

6．JISC．The national e－ Journal Initiative．〔2010 －01 －20〕．http://www．nesli2．ac．uk．

7．wwPDB．Worldwide Protein Data Bank．〔2009 －12 －20〕．http://www．wwpdb．org

8．LOCKSS．Lots of Copies Keep Stuff Safe．〔2010 －01 －09〕．http://www．lockss．org

9．Library of Congress．Preserving Our Digital Heritage:Plan for the National Digital Information Infrastructure and Preservation Program．〔2010 － 02 － 24〕．http://www．digitalpreservation．gov/library/resources/pubs/docs/ndiipp_plan．pdf

10．Minerva．Minerva eEurope．〔2010 －03 －10〕．http://www．minervaeurope．org/whatis．htm

11．IIPC，International Internet Preservation Consortium．〔2010 －01－03〕．http://www．netpreserve．org

12．百度百科．搭便車問題的經濟學含義．〔2010－03－10〕．http://baike．baidu．com/view/1180932．htm

13．AHDS．Enabling Digital Resources for the Arts and Humanities．〔2010 －01 －30〕．http://ahds．ac．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