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鶴
(凱里學院,貴州 凱里 556011)
湖湘文化與賀長齡的經世教育觀*
劉 鶴
(凱里學院,貴州 凱里 556011)
湖湘文化重視教育和人才培養及主張變革的特征深刻地影響了賀長齡經世教育觀的形成。賀長齡重視并致力于發展教育,倡導培養德才兼備的經世人才;他批評“俗學”、“俗士”,主張變通教育學習和科舉考試內容。
湖湘文化;賀長齡;經世;教育觀
賀長齡(1785-1848),湖南善化(今長沙)人,清代嘉慶道光年間著名的經世派官僚,曾擔任云貴總督兼云南巡撫,是湖南近代人才群體和湘籍經世派的杰出代表。他關注民生,具有強烈的經世思想[1]。他重視并致力發展教育,倡導培養德才兼備的經世人才;他批評“俗學”、“俗士”,主張變通教育學習和科舉考試內容。賀長齡經世教育觀的形成,深受湖湘文化的影響,又推動了湖湘文化的發展。
賀長齡1785年出生于湖南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長沙,深受湖湘文化的影響。湖湘文化自創立起就有重視研究有用之學和社會實際問題、提倡經世致用實學的突出特征。從屈原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到胡宏的“學也,行也,行之行之而又行之”,再到張栻的“知行并發”、“貴實用而恥空言”,湖湘學子歷來留心經世之學,爾后的王夫之更是把經世之學推上一個新的高度[2]。置身這樣的文化氛圍中,出生于書香門第且又勤奮好學“手不釋卷”的賀長齡產生強烈的經世思想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重視教育和人才培養也是湖湘文化的重要特征。千年學府岳麓書院是湖湘文化的搖籃,也是湖南重視教育的歷史見證。岳麓書院千年辦學,弦歌不絕,在很大程度上因為湖南各界的高度重視。湖湘文化在中國文化史上大放異彩,近代湖南人才輩出,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重視教育不能不說是其中最重要的文化內因。湖南人喜好讀書,視讀書為至上。同時,湖湘重視人才培養。岳麓書院是湖南人才培養的搖籃,“惟楚有材,于斯為盛”。縱觀岳麓書院一千多年的歷史,早在北宋,山長周式便“教授數百人”。南宋理學家張軾出任山長后,岳麓書院培養出吳獵、趙方、游九言、陳琦等經世之才。南宋乾道三年(1167年)朱熹來岳麓書院與張軾會講,歷時兩月,吸引了大批士子紛紛返歸前來聽講,“方其盛也,學徒千余人”,“一時輿馬之眾,飲池水立涸”。1806年,賀長齡求學岳麓書院,師從于著名學者羅典。1830年,賀長齡因母病嚴重,請假辭官回籍養親,旋母故丁憂,服闋期滿后,又因疾病纏身,在家休養。賀長齡在家五年,時常到岳麓書院講學并曾擔任岳麓書院山長。因此,湖湘文化重視教育和人才培養的優秀傳統順理成章地被他吸納無余,也鑄就了他重視并致力于發展教育,倡導培養德才兼備的經世人才的經世教育觀。
湖湘文化與時俱進的變革思想特征也有助于賀長齡主張變通教育學習和科舉考試內容的經世教育觀的形成。湖湘文化具有主新反舊、不泥于古的變革稟賦。屈原就是因為堅決主張改革內政而遭流放。湖湘文化的創始人胡安國、胡宏都主張,要從根本上解決社會弊端,必須變法改革。胡宏認為∶“國家之政,必有壞亂不起之處,深知其處大變革之者其功大,小變革之者其功小,不變革者必淪胥以亡”。王船山旗幟鮮明地否定封建專制,批判唯心主義,充滿著民主啟蒙和吐故納新的精神,深刻地影響著湖湘后學。湖湘文化代表人物都主張認清社會發展的總趨勢,順應和駕馭時代的潮流,順時而動,遇機而發,推動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湘籍維新志士楊毓麟曾將湖湘文化的變革精神歸結為湖湘文化的獨立根性,也就是湖湘文化有別于其他地域文化的根本。他指出湘人無奴性,沒有奴性的人是最具有獨立精神的人,他們不受舊思想束縛,不囿于陳見而敢于求變,因而歷代湖湘士人都有一種“無所依傍,浩然獨往”的變革精神。顯然,湖湘文化的變革精神深刻地影響了賀長齡求變的經世教育觀的形成。
(一)重視并致力于發展教育,倡導培養德才兼備的經世人才
1.重視并躬行教育。賀長齡認為教育具有重要作用,認為“教化行而風俗美,師道立則善人多”[3](P1668)。他從教育的起源與發展上得出結論∶“是以政教者在一時,而以言教者在萬世也。天不能常生堯舜文武,而特生一孔子以明堯舜文武之道于萬世,是堯舜文武常接踵于天下也,讀書講學之功豈不遠且大哉?”[3](P1745)他熱愛教育,說“讀書、養親、課子、課士,此天下樂事也。”
基于對教育重要性的認識,賀長齡十分重視教育,“勸學頻年意未闌”。他一生致力教育,并對此作出了重大貢獻。早在供職翰林院時,賀長齡就躬行教育。“公居詞垣,藉授徒修脯自給,誘掖勤懇,十數年中成就百輩”。1816年,賀長齡出任山西學政,“山西之士聞之,其何如欣喜而跂望也”[4](P12)。他到任后,“于晉陽書院增益膏火,厘正條規,不時召入公廨,授之餐而課試之,按臨所得佳士資送會城肄業,試竣復擇其尤攜入京師”。他丁憂在家時,除時常到岳麓書院講學外,還在家鄉興辦義學,因材施教。“其成材者一師教之,其習句讀而粗通講解者又一師教之,顧使學者各以類聚,而師之心力亦不致疲于兼顧也。”
在貴州巡撫任上,賀長齡對當地的教育發展更是竭智盡力,大力鼓呼。“賀長齡擔任貴州巡撫、云貴總督期間,大力創辦義學、積極發展民族教育。在他的推動下,貴州義學在數量上和規模上都達到清代最高水平”[5]。他把當地的文教事業當做頭等大事來抓,多次為捐建書院考棚的士紳請獎,以致不識大體的“朝士相與語日∶‘黔撫章疏,不問可知,大抵請節婦祠乞書院獎耳’”[3](P38-39)。他認為“崇教化厲人才,固有司者之責”,因此他“倡廉軔建,凡貴陽、銅仁、安順、石阡等府,普安、八寨、郎貸、松桃等廳,黃平州、普定、天柱、永從、甕安、清平、興義、普安等縣皆興立書院義學”。同時,他撥出官帑,整修省會書院,使之成為全省最大的示范學院,分上、內、外三舍,各以成績高下編次。他還參照岳麓書院的辦法厘定條規,諸生每日功課,均須填注冊薄以備考查。他本人有時也親往督查,令諸生試背,并摘問要義以為升黜[6](P165);他還利用云天寺廟產在城外設立義學,專收少數民族子弟入學讀書;此外,他還奏請在銅仁、石阡增設考棚,貞豐、八寨增設拔貢學額,以培養人才。他甚至親自到省會書院上舍“課士”34人,在賀長齡的倡導下,“黔士蒸蒸向學,風氣丕變”,貴州教育蓬勃發展起來[7]。1845年,賀長齡離黔赴滇,他給后任黃惺齋留下書籍數箱和信札一封∶“仆每思黔省為天下極苦之區……邊邙僻陋,貧不知學,往年飭所在官吏,籌谷建倉,設立義學,足下踵而行之,千萬留意!”他對教育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2.倡導培養德才兼備的經世人才。賀長齡在任內大興教育,其目的是培養“服官則有實政以裨國是,居鄉則有懿德以愾人心”的經世人才[3](P1725)。賀長齡認為“古之君子或出或處,必有及物之功”。他要求士人“卒業諸經,令讀儒先說理之書……必如是,方為真人才、真人品、真學問、真經濟”[3](P1977),他認為真正的人才必須能從諸經中學得人品、學問、懂得經濟。無疑,能夠“治國平天下”的“實政”人才是賀長齡所服膺的。因此,他的人才主張盡管帶有舉業教育色彩,但其經世教育的特點已經十分突出了。
同時,賀長齡非常重視人才的“懿德”。他“平生篤宗理學,以導養身性為主”,認為“學以治性也……為學人不能自治其性將何以治人”。他主張“心定而氣聚,氣聚則精凝,精凝則神充”,以求“養德”“養身”。他在家鄉興辦義學,不僅教人識字,而且教人做人。“古之學者所以學為人也,今則競心于利祿,而于所以為人之道,概乎其未有聞,正使華藻驚人,適以漓其本性,則今日義學之設,徒為混沌之鑿,而非余愛護此鄉之初意矣,來學之士其尚體余此心,明德飭行以讀書做人合為一事,則庶幾古門塾之遣風,可復見于今日乎?”[3](P1681)在他看來,人才必須德才兼備,因此,他要求“諸士肄業其中,朝受業,晝講貫,夜服習,親師論學取友,不茍同于流俗,教者有不倦之心,學者有不怠之功,蓄道德而能文章,處則為正士,出則為名臣”[3](P1669)。他認為“真才必從德出,則其才乃為有用”,反對士人“競心于利祿”,強調“修身”。
(二)批評“俗學”、“俗士”,主張變通教育學習和科舉考試內容
1.主張變通教育學習內容。作為一個封建官僚,賀長齡認為儒家經典是教學的主要內容,他主張熟讀儒家經典。在與朋友討論子弟功課時,他說“五經曾否畢功?小學近思錄及性理大全等書斷不可不讀,幸勿視為迂談。逖觀曩哲從程朱入門者,文章不乞佳而自佳,所謂有源之水,有本之木,一得而無不得也”。他尊奉孔子和儒家經典,盛贊諸經,“習其器以求其義,循乎物以協乎則,即學即事,德業兼焉,學者始基莫善于此”。他非常服膺孔子及其學說,“自孔子刪《六經》,群言盡息。數千年一尊夫子之教而莫之敢異者,則以言必指夫事,事必軌夫道,道必事夫天,雖已是未之能行,而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天意所留以系萬古之綱常者。歷觀前世,其一時政事風俗有合于吾夫子之所言,則其國必興,合之多則盛,合之少則衰”。他熟讀諸經,并得出體會,“凡書中所言之事,皆吾心中所有之理也,以心證事,凡心所不安皆事所不順也……而后知圣人書乃天理民彝之記載,字字句句無不可見圣人之心”。但賀長齡重視通經致用,力圖從儒家經典中掘出致用之學。他認為讀經的目的在于致用,要么“修身齊家”,要么“治國平天下”。他稱“我輩讀書非關身家性命,即系天下國家,余可概置弗閱”,“讀書必期乎有用,務崇實學”。他認為“讀書非徒記誦,舉業胥征實學”。他重刻《課士直解》的一個重要目的是“以詔多士,俾知四子書之裨益身心而有資于世用”[3](P1752-1753),顯然,講求實用是賀長齡提倡讀經的根本目的。
賀長齡認為真正的學問是“詣深而識正,體大而用宏,又皆布帛菽粟之言,人人可跂而及”的[3](P1725)。他自己“論文外而于地方之利病,民生之休戚,用人行政之權衡,亦靡不縱談”。他一再批判“俗學”、“俗士”,試圖對傳統教育的內容進行變通。賀長齡曾經主辦過及幼堂。該堂是為那些無依無靠的孩子設立的慈善教育機構。為了這些孩子的終身之計,他把教育分為兩類,一是習文識字教育,“授之讀焉將俾之識字也”;一是專業技術教育,“習之藝焉將俾之食力也”。在貴州,他刊布《農政全書》、《蠶桑編》、《種桑捷法》、《木棉譜》等書,教導當地人學習種桑養蠶、紡織及種植棉花等傳統技術。士人通經而致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賀長齡通過通經入仕治黔教民而促進了貴州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十分明顯,除儒家經典外,傳統的技術技能也是賀長齡眼中的教學內容。
2.主張變通科舉考試內容。與其他封建官僚一樣,賀長齡把通經與入仕緊密聯系起來,士人要“仕學相資”。他認為“仕學不相資,入官遂同墻面”[3](P1751-1752),必然“使經義塵封,人心榛塞,吏治不良,民生重困,國家徒有養士之費而卒罕收得士之效”。但賀長齡有其過人之處,他察覺到傳統科舉制度的弊端,并試圖在科舉考試內容方面進行變通。
在《與黃惺齋年兄書》中,賀長齡勉勵道,“我輩此時已晚,年兄方不為遲,豈可蹈俗學之陋,誤子弟終身哉。更需廣為勸誘,使后起咸知正學,則風流漸染,久之必有大賢出于期間”。他批判“俗學”,指的是專為應科舉考試的“虛華”之學。他批評投機科舉考試的“屬吏”,認為他們的“稟牘率以麗語衍飾,無裨實用”。他用人不重視科舉考試所強調的“手書細楷”,而“尤在觀其人之能否諳悉事理”。他視察山西書院官學時深入調查研究,發現傳統科舉考試導致士子對儒家經典一知半解,不能求其經世精神。“士子積弊,則空疏龐雜二者為多,大抵經義不明,虛華相尚,推求其故,則由童試正場向例不用經文,應試者遂多不讀全經或讀之而不求甚解,又或任意刪節以趨簡捷,及入學之后如行補讀則學已失時,誦習難精,率皆剿襲涉獵,取資途澤,求其實能通經者蓋寡,義理未明恐心術學術不免偏駁,其所關于士習人才誠非細故”。在批評當時士子讀經不夠、不求甚解積弊的同時,他提出解決辦法,力圖在考試導向上使士子誦讀儒家經典∶“所取文章必以原本經術為首選,詩賦等題亦多由五經摘出,以觀其肄業之生熟,月課于四書文外加經文五篇,每經各出一題,籍以課期肄習,雖各屬文風優絀不同,所作課文未能一律雅瞻,而因文考義于經學,亦不無小補”。賀長齡強調通經,試圖變通考試內容而達到經世致用的目的。他曾向地方官推薦《課士直解》,說它“晰義極精,書院考課照此出題,令多士熟習,雖先儒嗤為倒故,而于人心可資警省,不為無補”[8]。顯然,賀長齡希望變通科舉考試制度,在科舉考試導向上使人才熟讀諸經,求其經世內核,最終趨于通經致用之途,這也是他有別于同時代墨守成規的封建官僚之處。
不容否認,賀長齡的教育觀也存在一些缺陷∶在教學內容方面,他偏重儒家經典,對生產技能教育還不夠重視,對“新學”則只字不提;對待科舉制度,他只是主張變通;對人才培養偏重“正士”、“名臣”,對技術人才還重視不夠,對新型人才亦只字不提。賀長齡教育觀的缺陷與他仕途順利和晚年長期經營云貴密切相關。他“年十六應童子試輒冠其曹”,1801年,他補學官弟子。1807年,他參加本省鄉試,取得了第一名。次年他高中進士,此后平步青云[9]。1836年,賀長齡擔任貴州巡撫,后升任云貴總督,直到1846年卸任回鄉。在此期間,他花費了大量精力處理民族關系[10],幾乎將所有精力放在云貴民族地區治理開發上,并做出了重大貢獻。對于1848年就辭世的賀長齡,我們不能求全責備。總之,賀長齡在繼承湖湘文化的優秀傳統的基礎上,形成了他的經世教育觀,并影響了近代湖南人才群體,從而推動了湖湘文化的發展[11]。
[1]劉鶴.賀長齡經世思想形成原因初探[J].長沙大學學報,2007,(4).
[2]羅海兵.魏源教育思想與湖湘文化[J].邵陽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4).
[3]賀長齡.耐庵奏議存稿[M].臺北:文海出版社,1966.
[4]唐鑒.贈賀耦耕太守提學山西序[A].唐確慎公集(卷二)[C].上海:中華書局,1921.
[5]張羽瓊.論清代貴州義學的發展[J].貴州文史叢刊,2002,(1).
[6]唐伯固.岳麓書院與賀長齡[A].岳麓書院1010周年紀念文集[C].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7]劉鶴,彭永慶.試論賀長齡治黔方略[J].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1).
[8]靳環宇,胡嬪.試論賀長齡的教育思想及教育實踐[J].當代教育論壇,2003,(1).
[9]劉鶴.賀長齡經世思想研究[D].長沙:湖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5.
[10]劉鶴.論賀長齡處理民族關系的思想[J].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5).
[11]劉鶴.論賀長齡的經世思想對近代湖南人才群體的影響[J].長沙大學學報,2008,(3).
(責任編校:簡子)
K249.3
A
1008-4681(2011)06-0016-03
2011-06-06
劉鶴(1971-),男,湖南綏寧人,凱里學院貴州原生態民族文化研究中心專職研究員,人文學院副教授,歷史學博士。研究方向∶中國近現代史、民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