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清
簡評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
張 清
西方馬克思主義流派特別是法蘭克福學派的重要傾向即醫治發達工業社會的痼疾。學者們討論弗洛伊德心理學的哲學內涵,對人類文明從思辨角度予以重新審視,為構建新的文明理論不斷探索努力。馬爾庫塞的學術勇氣以及建立嶄新文明理論的決心盡顯在《愛欲與文明》之中。
異化;愛欲;非壓抑性文明
《愛欲與文明》是馬爾庫塞思想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此前,馬爾庫塞一直致力于提出一種黑格主義的馬克思主義。進入20世紀50年代以后,他開始用弗洛伊德理論補充馬克思的思想,試圖提出一種批判的文明理論。
弗洛姆、馬爾庫塞作為批判思想家對西方社會病態進行了深刻而尖銳的批判,他們不僅揭露了19世紀資本家對工人殘酷無人性的剝削,而且在20世紀資本主義發生了一些新變化,許多人把繁榮昌盛如日中天的資本主義說成是最美好的永恒的社會的情況下,弗洛姆、馬爾庫塞指出現代西方社會是不健全的、病態的、異化的、壓抑性的社會。馬爾庫塞在《愛欲與文明》里進一步提出勞動作為愛欲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也被異化我對此的描述印象很深刻:馬爾庫塞指出,技術上越來越細密的勞動分工,是工人們整天從事枯燥單一的操作,各種情感、欲望等愛欲得不到應有的釋放。而且隨著機械化自動化程度的加強,從客觀上要求勞動者提高自己的素質,不但工作時間被剝奪了,連休息的時間也被用來進行技術的使用、掌握、和反思活動。這不禁讓人想起了電影《摩登時代》,影片反映的是當時機器與工人之間的矛盾,由于勞動工人查理長期在流水線上進行重復單一的操作,以至于在下班之后,無論是吃飯休息他的手依然進行著流水線上的那種操作,體現了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下技術的進步,當代工業社會的極權統治使人性的扭曲與精神的壓抑。
科技發展、技術的更新刺激了人們物質享受的欲望,小到代步工具、交流溝通設備,大到豪宅莊園。以至于人們所從事的勞動不再是為了滿足自身的需要和身心健康,而是為了金錢和永遠無法滿足的虛假需求,其結果是造成“不幸中的幸福感”,勞動性質完全異化了。馬爾庫塞感嘆:“人對人的最有效征服和摧殘恰恰發生在文明之巔,恰恰發生在人類的物質和精神成就仿佛可以使人建立一個真正自由的世界的時刻。”所以說,消除異化、解放愛欲、實現向人的本質的真正復歸成為現實的必要。
19世紀,歐洲受英國宗教性禁錮影響極深,人們普遍受到沉重的性壓抑:童貞和貞潔要求極其苛刻,婦女倍受歧視,感情破裂夫妻不準離婚,不準談性,不準進行與性有關的科學研究和藝術創作。弗洛伊德觀察到大量神經癥患者和精神病人都與性壓抑有關,因而形成其“泛性論”學說。在當代文明的諸種自由中,談論最多的話題之一即性自由。但談什么并不說明有什么,倒是相反,人缺什么就愛談什么。沒有汽車的人喜歡談論汽車,沒房子的人喜歡談論房價,性愛貧弱者最奢談性愛。馬爾庫塞認為,所謂性自由具有極大的欺騙性。這種自由的本質是受壓抑性文明結構支配的社會所致,它使人的原始完整的本能快樂發生了質變:(1)力圖使一切對象愛欲化,生命本能被迫投注于非愛欲的,有利于社會的工作。(2)整個有機體集中于性器官的快樂代替了原欲所尋的快樂,全身性欲演化成為生殖器性欲。(3)性活動不再以快樂為目的,而以繁殖為目的。馬爾庫塞斷言,整個人身心的性欲讓位于簡單的生殖器性欲,是為了“節省出身體的其他器官以便用作勞動工具”。他對性愛工具化的批判取代了對現代性文化的批判。性愛的自在的目的與生命本身的目的變得一致起來,也就是“快樂”。
弗洛伊德認為,“性欲”是同人的生殖器官有關的對異性的肉欲追求,也可以是人的肌體追求快樂的一種屬性。他在后者意義上使用“性欲”一詞時,可以用“愛欲”替換“性欲”。不過,這樣的“愛欲”更多意義是強調兩性間的情愛以及性愛活動。對此,馬爾庫塞做了修正闡述,不僅拓寬了“愛欲”活動的范圍,還對愛欲與性欲作了明確的區分。他指出,愛欲是對性欲的更高層次的擴張和提高。所謂更高層次的擴張即“愛欲”將生殖器官的對異性的局部沖動延伸到了整個生物體的對所有能引起快感的來自外界的沖動。所謂更高層次的提高,指的是人格上的愛欲取代了局限于生殖器上的性欲,從而實現人的全面自由和全身心的快樂。正如米蘭昆德拉小說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所說:“沒有幸福的快感算不得快感。”現代所謂“性自由”,并不能說明性愛的富足,而只是說明本能所受到的壓抑以新的方式表現出來。
馬爾庫塞對弗洛伊德關于“愛欲”與“文明”相互關系的發展與提升具有啟發意義。照弗洛伊德關于愛欲與文明永恒對立的觀點,解放愛欲就必然以破壞文明為代價,發展文明則必須以壓抑愛欲。馬爾庫塞引入“基本壓抑”“額外壓抑”“操作原則”這些新概念來對弗氏的壓抑性文明理論進行反駁,認為現代科技與經濟的迅猛發展使得基本壓抑不復存在了,而額外壓抑是一種非文明社會本身固有的多余的壓抑,它不是人類社會文明發展所必要的。因此,解放愛欲,消除額外壓抑,非但不會顛覆文明,反而有助于打破現存的統治秩序桎梏,建立一種愛欲解放的“非壓抑性文明”。
馬爾庫塞對愛欲解放的闡述和對建立非壓抑性文明的可能性探討,使我們看到了人類文明與愛欲的壓抑之間似乎并無必然聯系。至于人類的愛欲需求不能滿足其主要是制度原因。 “是這個‘制度’來負責組織個體生活的,是決定、滿足和控制著他的需要的全部機構。”統治者考慮的是統治秩序維護和自身利益,而不是創造物質財富滿足人類的需要。為達自私的目的甚至不惜以壓抑人的本性、異化人類為代價。因此,馬爾庫塞認為,解放愛欲的就是要破除現有統治制度,消除異化勞動痛苦,使人在勞動中享有快樂,從而實現勞動愛欲化。
在實現愛欲解放、建立非壓抑性文明道路的問題上,馬爾庫塞提出了“總體革命”理論。馬爾庫塞指出,發達工業文明是壓抑性文明發展到極限的產物,已經完全背離人的本質。是一場需要通過暴風驟雨式的革命來消除的災難。而這種革命已不僅僅是為改變貧窮卑賤的命運而進行的政治經濟領域的革命,還是一種解放愛欲,恢復人的本性的革命。首先,革命是一種心理的本能的革命。所謂“總體革命”,“是指‘在總體上’進行反抗現行制度的斗爭,不僅僅是政治斗爭、經濟斗爭,還要進行文化上斗爭、意識形態斗爭,是一種人的本能結構上的革命。”這種革命理論的內容寬泛,從所有制、國家政權到夫妻關系、子女教育,革命的目的即解放愛欲,革命目標即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的發展,建設一個充滿愛欲的社會。
顯而易見,馬爾庫塞關于文明與愛欲關系的闡述中始終充滿對未來文明社會發展的積極樂觀精神。他所做出的“基本壓抑”和“額外壓抑”的區分,深刻批判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對人性的摧殘,某種程度上和馬克思的“剩余價值”論一樣具有深刻的意義。另外,他的這種試圖從社會歷史角度尋找壓抑產生的根源,而不僅僅停留在生物—心理原因上,所以比起弗洛伊德來說顯然是前進了一步。
我們可以看到,作為批判的思想家,弗洛姆、馬爾庫塞他們觀察社會與人生的目光是犀利的、觀察視角也是獨特的,思想也顯示出了相當的深刻性。仔細讀來讓人獲益匪淺。另一方面,當弗洛姆、馬爾庫塞他們依據自己的人本主義規范去描述未來社會美好藍圖時,比如弗洛姆試圖通過經濟、政治、文化的變革來建立健全;比如馬爾庫塞強調通過“總體革命”實現愛欲解放,建立非壓抑性文明,在現有的理論框架內,確實是個幻想,但是如果我們放遠目光來看呢!就像共產主義社會哪一天能實現,誰也無法預料,也許一個世紀之后,也許更多,既然我們不認為“共產主義”是烏托邦,那馬爾庫塞他們所描繪的理想社會其實和馬克思的共產主義一樣,在文明高度發展的情況下并非沒有實現的可能。更為重要的是,在當代資本主義所處的和平發展時期,他們不為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豐裕的物質文明所陶醉,而且對西方發達工業社會進行尖銳而深刻的批判,并且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對人類社會發展前景所持的那種樂觀態度,那種積極的批判意識和批判精神,那種重新審視人類文明的勇氣,以及期望建立新的文明理論的決心,我覺得這在某種意義上說遠遠超過了理論內容本身的價值。
[1]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M].黃勇,薛民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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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081
A
1673-1999(2011)02-0026-02
張清(1978-),男,西南大學(重慶400715)政管院碩士研究生,從事外國政治哲學研究。
2010-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