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
政治學視角下轉型時期中國的群體性事件研究
王勃
隨著社會的轉型和體制的轉軌,人們的利益越來越多元化,由利益沖突導致的群體性事件日呈多發趨勢。透過大量的群體性事件及其特點,通過理論研究,從政治學視角,深入探討事發原因,對其性質作出明確判斷,提出現階段有效減少和處理群體性突發事件的主要對策和措施。
中國社會轉型;群體性事件;對策建議
美國當代政治學家亨廷頓曾研究指出:“一個高度傳統化的社會和一個已經實現了現代化的社會,其社會運行是穩定而有序的,而一個處在社會急劇變動、社會體制轉軌的現代化之中的社會,往往充滿著各種社會沖突和動蕩。”[1]傳統、現代化和后現代相互交織是轉型中國的時代特征。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快速增長,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市場經濟的詬病和計劃經濟的殘余在這個時期同時凸現,價值觀的多元化導致社會階層進一步分化,政治體制的改革遭遇困境,制度化資源缺失嚴重,因而逆向摩擦在具有不同利益要求的群體之間不可避免地發生。處在轉型時期的中國,各種社會沖突和矛盾有不斷增多的趨勢,各種群體性事件的頻頻突發則是作為社會矛盾和沖突特殊表現之一。
群體性事件是社會張力加大和社會穩定性降低的突出表現。目前學界對“群體性事件”的定義根據研究視角的不同有多種說法,筆者比較認同一下定義:“由許多個體組成的特定群體或偶合群體為了表達利益,維護權利或發泄不滿,運用突破社會規范的各種方式所表現出來的非理性的、自發的、具有一定規模且對社會秩序造成影響的事件。”[2]群體性事件成員中有農民、工人、市民等,但農民是主體。群體性事件的政治訴求以經濟、民生利益居多,且要求比較單一,如提高勞動福利遇、提高移民補償標準、企業污染環境的監管、醫療責任調查、要求查明親屬死因、抗議違法拆遷等等。據研究表明,如果從數量規模、頻率、范圍和強度上來看,轉型時期中國的群體性事件呈現爆炸似的增長態勢,但如果從訴求、組織化程度、持續時間和對制度的擾亂程度四個維度上看,中國現在的群體性事件基本上屬于人民內部矛盾,表現為“集體行為”和“集體行動”,有著廣義社會運動的初始階段的特征,因而它不是有黨派勢力從中作祟的,帶有鮮明政治訴求的“革命”的前夜。當代沖突理論認為,“沖突和危機是一種消極力量,使經濟和社會發展受到嚴重阻礙。只有秩序和穩定才能實現經濟發展。在許多地方和國家,沖突和危機正是導致不穩定的重要根源。”[3]群體性事件危及社會穩定,破壞黨和政府的形象,降低公信力,擾亂社會秩序,挑戰法律制度的權威,對群眾的社會心理也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它從反面強化了廣大民眾的社會無序意識,如果不加以控制,就會出現浮躁的、非理性的社會心理和社會價值趨向。
美國社會學家科塞認為,“那種不沖擊核心價值,不會導致社會解體和崩潰的,不是革命變革的社會沖突,在社會系統中具有正面功能。通過釋放積聚的不滿情緒,可在新的基礎上構建更加穩定和諧的社會關系。”[4]群體性突發事件有著較大的消極作用和社會危害,但從客觀上來講其對社會發展的積極功能也應該得到肯定。主要表現在:(1)可以監督地方基層政權的執行力,揭露某些黨委政府和領導干部腐敗無能,貪贓枉法,官僚主義作風,有利于執紀、執法部門及時掌握情況,處理問題。(2)可以成為釋放消極能量和宣泄不滿的渠道。(3)群體突發事件的警告作用對侵害民眾的行為有一定的威懾力。(4)可以暴露我國普法教育和文化普及教育的嚴重不足。
目前,中國群體性事件呈現出新的特點:(1)暴力的方式日益增多。(2)在暴力程度加劇的同時伴有理性的和平表達。一些地方的民眾在開始尋找理性有效的表達,相對應的,一些比較高層的領導和各地的警方也表現出了較高的處理問題的能力,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3)從發生的地域上來講,中西部相對封閉、偏僻的小縣城大多采用暴力手段,而一般和平的方式往往發生在資訊發達的大城市或特大城市。(4)主流媒體能夠充分發揮“第四權力”的作用,逐漸信息公開,不諱言“負面新聞”。(5)民眾訴求呈現一般化、擴大化趨勢,且方式具有示范性效應。
從表面上看,群體性事件的主體是處在社會底層的民眾(工人、農民、農民工),起因大部分為經濟利益受損,人身權利受到侵害。
土地征用。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加快了城市化的步伐,開始了一波又一波的“圈地浪潮”,即政府為了增加GDP,為了搞形象工程,強行征用農民集體土地,將農用耕地用來建設開發區、工業園區,但由于規劃不合理致使相當一部分的土地成了拋荒的廢地。在此過程中,政府拖欠、挪用、截留土地補償安置費的鬧劇就頻頻上演,使農民喪失了最基本的生產資料和生存基礎,而后續的補償安置制度保障跟不上,一些失地農民成為“三無游民”,這些“游民”為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通過上訪和群體性事件來宣泄自己的不滿,給政府施加壓力,非理性的利益訴求方式往往造成極大的社會穩定的隱患。
城市拆遷。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城市拆遷問題已成為群眾信訪反映的焦點之一。據國家信訪局有關專家分析,伴隨著快速城市化和個人住房產權改革出現的階段性矛盾,拆遷之痛已成為群眾最大的痛。引發群眾關于拆遷信訪的原因主要有四個:一是強行拆遷,一些地方政府甚至動用警力、黑社會武力鎮壓反抗的群眾。二是安置補償不合理,私自扣留補償款,篡改上級政策,瞞報、謊報。三是一些地方政府部門的建設規劃欺騙民眾,造成居民不能回遷,最終無家可歸。四是一些地方政府制定的拆遷安置政策簡單化,無視居民情況分類處理,行政能力低,造成部分拆遷戶因拆致貧,反抗的甚至被致傷、致殘,失去了基本的生存基礎。
農民工。從90年代開始,由于農村土地被征用,而城市經濟的蒸蒸日上又吸引著農村中的剩余勞動力大量涌入城市謀求發展,然而他們在經濟上沒有資本,社會上沒地位,流離失所,是真正的“無產階級”,是眾多社會階層中名副其實的弱勢群體。蜷縮在城市角落的這個被邊緣化了的群體得不到制度的保障,沒有合法的城市身份,在繁華的大都市里備受歧視。其實,農民工是中國經濟增長的“功臣”,卻又是廉價資本的犧牲品,這也許是個極具諷刺的悖論。忍辱負重的農民工,連微薄的工資也被狠心的“資本家”無情的占有,拖欠,這無疑是雪上加霜。所以,巨大的心理落差和缺失的制度保障導致他們用“群起而攻之”的方式為自己爭得經濟和政治權利。
其實,如果再深入剖析來看,隱藏在土地征用問題、城市拆遷問題、農民工問題背后的則是體制和制度的問題。
第一,壓力型體制下的政績考核使得一些地方政府可以合法的進入利益空間。有學者稱,由于歷史和現實的原因,轉型中國政治是典型的壓力型政治體制,“誰主管、誰負責”的屬地原則和“一票否決”的原則是壓力型政府體制的基本特點,從中央到地方到各部門,政府都要明確自身職能,在自己管轄范圍內負全部責任,維系這張脆弱的“責任書”成了政府部門的第一要務,想方設法規避風險尋求暫時的穩定成為大多數組織的行動思想導向,廣大干部嚴格遵守著穩定壓倒一切的方針,不惜投入巨大的人力和財力,正因為如此,基層政府對群體性事件顯得特別敏感,他們采取一切手段想要把問題扼殺在萌芽狀態,因為一旦出了問題,所有的政績都將化為灰燼。
第二,權力制約機制的失衡使得政府可以妄自肆意尋租。權力與生俱來就帶有擴張性和壟斷性,因此必須“把權力關在籠子里。”對權力的制約一方面靠更高一級的權力,另一方面要靠監督。社會轉型時期,一些地方政府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已偏離的代表公共利益的宗旨,鉆著制度、法律不健全的漏洞,甚至與其它強勢集團相勾結侵害民眾的合法權益,可以說,這種專斷式的權力,是導致利益不均和沖突的罪魁禍首。而在我國,針對這種現象的制度化制約機制的資源功效還只發揮著有限的作用。
第三,目前,我國由于改革所造成的收入不平等問題已成為威脅社會穩定的“定時炸彈”。收入不平等所帶來的社會問題長期不能得到解決,越來越多的城鄉貧困人口感到在可預見的將來改善生存狀況無望,日益加劇的社會焦慮感和被拋棄感。同時,政治體制的改革長期滯后與經濟體制的改革,經濟體制改革所帶來的收益將得不到保障,甚至反過來成為造成政治不穩定的原因。人民群眾日益高漲的民主意識沒有有效的民主渠道來容納,制度性設計的缺失使得人們群眾的訴求愿望和情緒不能得以釋放,日漸積累的的政治能量不可避免地同現行不完善的體制發生沖突和較量。
第四,社會治安與社會服務的矛盾日益凸顯。眾所周知,保障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是人民對國家政府最基本的要求,也是政府的合法性來源之一,然而在社會轉型時期治安混亂,犯罪率持續上升,缺乏安全感成了群眾的普遍感受。我國社會化的服務體系還不健全,不能滿足公眾的基本要求,改革開放又造就了一批權貴資本,而干部“理所當然”的成了權貴資本的擁有者,干部肆無忌憚的官僚主義作風令群眾深惡痛絕,他們無視群眾的冷暖疾苦,對群眾反映的問題避而不答,肆意侵犯公眾的利益,對群眾舉報的問題互相推諉扯皮,對干部的違法行為過度縱容等使得干群關系日益緊張,政府公信力的嚴重喪失。民眾需要通過群體性的申訴來保障自己的權利和政府權力之間的抗衡。
當代沖突理論認為,社會系統是無法完美的整合的,包括群體性突發事件在內的社會系統中的沖突,是普遍存在的,群體性突發事件在短時間內難以真正根除,因為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復雜多樣,它是社會轉型不可避免的陣痛,是制度創新過程中社會矛盾合理釋放。但是,為了社會的和諧穩定,我們必須采取積極的態度預防和疏導改革中的矛盾,以盡量減少群體性事件的頻發。
(一)構建高效合理的社會預防和控制機制
預防對于群體性事件的產生,或是最大限度地減少其破壞性而進行適當的調節和控制活動對于應對其發生有著關鍵意義。預防的本質在于消解各種不穩定因素引起的社會風險,維護社會秩序的安定。預防所采取的疏導性措施目的是防止和削弱引發群體性事件產生的諸多因素,或設法減慢群體性事件演化的過程。而控制主要是在群體性事件已經產生、爆發時,社會管理體系隨即轉入控制狀態,各種合法的、有效的措施應被及時采用。控制所采用的強制性措施是為了抑制引發群體性事件的因素,瓦解群體性事件產生的條件,在較短的時間內控制事態的發展,防止惡化。在當前各種利益沖突集中爆發時期,政府相關部門亟待構建高效合理的社會預防和控制機制。
(二)健全暢通的利益表達機制,使公眾的不滿情緒得以理性釋放
協調利益關系的最基本前提是利益表達機制的建立。只有政權對各個階層、集團和個人利益的及時的維護和協調、緩和與化解,現代社會的政治穩定才能有所保障。“建立正常的渠道,使一些相沖突的利益得以表達,這有助于許多民族國家結構的穩定。”[5]健全暢通的利益表達機制是目前理論設計所能提供的最為直接的緩解社會沖突的途徑。西方社會已經廣泛使用,且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我們可以借鑒,為我所用。
(三)大力發展社會中間階層,鼓勵合理上升流動
實踐證明,中間階層是維系社會穩定的最重要的社會力量。二戰后多數西方國家得以長治久安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它們的“橄欖型”社會結構,經過數百年的工業化所孕育一大批中產階級已成為維穩的中堅力量。而相比之下,我國的社會結構迄今仍然是底層大,中間層小的“金字塔型”結構,中間層的發展嚴重欠缺。另外,政府應該為優秀人才上升流動提供更多的途徑和方式,因為良性的上升流動是社會穩定的“安全閥”,只有營造一個公平、公正的競爭環境,才能使“安全閥”發揮正面的維穩和建設作用。
(四)傳統社會價值觀的嬗變以及核心社會價值觀的重構
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意識反過來影響社會存在。轉型時期意識領域最突出的沖突表現為價值觀的沖突。由于在轉型期傳統主流價值體系受到沖擊,而新的核心社會價值觀還沒有建立,人們往往在多元的價值沖突中感到無所適從,迷茫、錯位即成為很多群體性事件的發生其背后的深層原因。所以,摒棄單純的非理性的情感宣泄為主的表達方式,構建以理性和法治為核心的社會價值觀對預防和控制群體性事件的發生有著長遠的意義。
總之,轉型時期中國的群體性事件有自身的特點。如果從正反兩個方面全面地、辯證地看待社會矛盾,正視群體性突發事件,以積極的態度面對群體性突發事件所反映出的問題,及時調整工作策略,改進工作作風,必能對維護社會的長期穩定發揮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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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631.43
:A
:1673-1999(2011)04-0080-03
王勃(1984-)女,甘肅張掖人,陜西師范大學(陜西西安710062)政治經濟學院政治學理論碩士研究生。
2010-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