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江
(北京青年政治學院 辦公室, 北京 100102)
1974年,作為西方“新馬克思主義”的代表學者之一,伊曼紐爾·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的名著《現代世界體系》第一卷出版。在這部著作中,沃勒斯坦基于世界整體的發展變化,運用系統分析的方法,從整體發展過程的全新視角審視世界資本主義體系,從而提出其著名的“世界體系論”。目前,世界體系論已經成為當代西方國際關系理論的一個重要流派,它向人們提供了認識當代世界歷史,特別是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全新視角,從而把以往西方學術界關于發達與不發達的理論研究推向了全新的境界。然而必須指出的是,沃勒斯坦關于“中心”必然導致“霸權”的理論,在當代中國卻得到了反證。顯然——中國是一個例外,中國的和平發展進程及國際戰略選擇突破了該理論的框架。
作為世界體系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沃勒斯坦討論了“中心”與“霸權”之間的密切關系。首先,在世界體系的經濟層面,他認為世界資本主義經濟體系的發展是不平等的,“中心”依靠自己的優勢地位而形成了對“邊緣”的盤剝。他指出:“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是以世界范圍的勞動分工為基礎而建立的,在這種分工中,世界經濟體的不同區域(即‘中心——半邊緣——邊緣’區域)被派定承擔特定的經濟角色,發展出不同的經濟結構,因而使不同的勞動控制方式從世界經濟體系的運轉中獲利也就不平等。”[1](P194)
其次,在世界體系的政治層面,他認為國家和國家體系是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的獨特產物,在這一國家體系的變化過程中,存在兩個同時進行并相互作用的過程。一是中心區的“中心化”過程,即處在世界經濟中心區的國家在其他地區不斷制造對于商品的壟斷,利用國家機器的力量確保其在世界經濟中實現利潤最大化,這些國家因之逐漸發展成為核心國家;二是邊緣地區的“邊緣化”過程,即國家在世界經濟中依靠較為落后的生產技術和“過多的生產力”,這些國家因此失去競爭優勢,利潤被盤剝或變相盤剝,逐漸淪為“邊緣國家”。與這種經濟兩極化相對立的是政治兩極化,即中心區出現了強國,而邊緣區出現了弱國。[2](前言P1)
進而,沃勒斯坦認為世界政治體存在著霸權。國家體系的霸權(Hegemony)主要指這樣一種機制,即一個大國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將其在經濟、政治、軍事、外交甚至于在文化上的原則和意圖,強加于整個世界體系之中。他認為資本主義世界體系自產生以來的幾個世紀里面(從16世紀到20世紀),主要產生了三個典型的霸權國家,即17世紀的荷蘭、19世紀中葉的英國和20世紀的美國。盡管所處時代不同,三個霸權國家卻有著驚人的類似之處,即“國家的資本者在三個主要領域——農業工業生產、商業、金融——都比所有國家更有競爭力。”[2](P33)
我們發現,這些國家在它們取得世界政治體霸權地位的時期,也正處于世界經濟體中的“中心區”。換句話說,世界經濟體中的“中心”國家與世界政治體中的“霸權”國家的邊界是重合的。這樣,“中心”必然導致“霸權”的理論也就浮出水面,成為沃勒斯坦“世界體系論”中的重要支撐點之一。
縱觀人類社會的文明發展史,大凡新興大國的崛起,走的都是通過經濟發展成為經濟強國——通過發動侵略戰爭打破原有國際體系——實行對外擴張、爭奪霸權的道路。正是在這種意義上,在指出“中心”與“霸權”之間的密切關系之后,沃勒斯坦承認,“霸權……在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的歷史發展中扮演了意義重大的角色”。[3](P39)雖然在沃勒斯坦看來,處于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內的各區域都在追求利潤的最大化,始終充滿復雜的階級斗爭和政治斗爭,因此霸權不是永遠存在的狀態,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必將出現一次次的周期性震蕩。[3](P45)“某一中心國家實際上只是在很短的時刻內可以同時在生產、銷售和金融方面優于所有其他中心強國,這種暫時的頂點就是我們所稱的霸權”。“同樣,優勢的喪失似乎也是同樣的順序(從生產到銷售,再到金融銀行業)”,“問題在于,稱霸是短暫的,一個國家一旦成為霸權國,它也就開始衰落”。[1](P38)但是,顯然這種分析并沒有改變“中心”與“霸權”之間的聯動關系,而只是將這種關系放置在了一個動態的、不斷發展變化的世界經濟、政治體的框架之下。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國際地位日益提高,“融入”世界進程的速度明顯加快,沃勒斯坦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個問題。他指出,“占人類四分之一的中國人民,將會在決定人類共同命運中起重大的作用”。[1](中譯本序言)中國統計局2010年1月21日發布的數據顯示,2009年中國全年進出口總額22073億美元,全年出口12017億美元,進口10056億美元,貿易順差1961億美元。中國出口規模首次超過德國而位居世界第一位。對應于沃勒斯坦的世界體系論,目前的中國已是毋庸置疑的“中心”國家。現在的問題在于,“中心”國家是否必然要謀求“霸權”地位,我們的結論是否定的。事實上,當前中國的“和平發展”理念,為世界的未來增添了可資期待的“反霸權”希望。
與歷史上西方國家謀求“霸權”之路明顯不同,中國選擇的是一條“和平發展”的道路。2004年4月,胡錦濤主席在博鰲亞洲論壇年會的開幕式上所做的“中國的發展,亞洲的機遇”主題演講中明確指出:“中國將堅持和平發展的道路,高舉和平、發展、合作的旗幟,同亞洲各國共創亞洲振興的新局面,努力為人類和平與發展的崇高事業作出更大貢獻。”這一講話向國際社會昭示著中國將堅持走和平發展的道路,“和平發展”的理念也因此得以首次在國際社會彰顯。
當然,中國的“和平發展”理念并不僅僅停留在一個外交宣言、一種姿態上,事實上,這更是中國的一種自我發展的理念,是旨在使中國綜合國力持續提升的一種綜合性戰略。因此,中國的“和平發展”道路,打破和超越了沃勒斯坦世界體系論中的“中心”必然導致“霸權”的理論,目前,中國正在用自己的實際作為來實現著“中心”與“霸權”之間關系的決裂。
首先,努力實現和平發展的國際戰略與科學發展的國內戰略間的良性互動。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經濟成就。然而,在實現綜合國力持續提升的同時,粗放型的發展道路、不平衡的發展格局,也成為中國進一步發展的障礙。而且,目前中國的發展模式使得我們對于資源和能源的依賴程度非常之高,這既使得我們在產業安全乃至整個經濟安全上都存在著潛在的巨大風險,也為“中國威脅論”者留下了口實。由此,國際戰略上的和平發展和國內戰略上的以人為本,堅持全面、協調和可持續的科學發展,必將成為中國發展的內在要求。科學發展觀的提出和貫徹將向世界證明,中國的和平發展并不只是一種良好的愿望和姿態,而更是與國內戰略重大轉換相配合的,內容豐富、理念清晰的綜合發展戰略。“中國和平發展的道路,是一條統籌國內發展和對外開放的發展道路。……要把握發展的主動權,在實行對外開放的同時,還要堅持獨立自主。推進中國的發展,必須依靠自己的觀念創新和體制創新,依靠自己的經濟結構和產業結構調整,依靠開拓國內市場和增加國內需求,依靠更廣和更深地開發人力資源,依靠加快科技進步和創新。”[4]
其次,注重和提升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在中國和平發展的國際戰略中的重要作用。擁有在世界文化領域獨特而重要的影響力,是確保中國和平發展的國際戰略得以有效貫徹的“軟實力”。正如溫家寶總理曾經指出的那樣,因為我們有自己的文化,源遠流長的文化,這種文化的核心又是以和為貴,就是和的文化,當然我們還要和而不同,這種不同是相互補充,是相互借鑒,而不是沖突的來源。我們看到,中國正在采取更加積極而開放的態度,去學習世界范圍內的優秀文化,努力消除我們傳統文化中的消極保守因素,全力推進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積極發展。同時,我們也正在努力嘗試用不同的方式與世界不同文化間的交流與對話,把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推向世界,增強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世界影響力。
再次,中國正在努力以一種更加積極的方式參與多邊外交活動,在聯合國等國際組織中發揮重要作用。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提升,經濟規模的擴大,中國的經濟體系將在一定程度上建立一種“環中國經濟體”,而這種將周邊國家的經濟發展與中國的經濟發展緊密聯系在一起的能力,可以大大緩解經濟全球化對中國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壓力,也將強化中國對周邊安全環境的影響力,緩解周邊國家對中國強大的不必要的擔憂。[5]2004年,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計劃全面啟動,中國與東盟簽署了《中國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貨物貿易協議》、《落實中國與東盟戰略伙伴關系的行動計劃》、《中國與東盟爭端解決機制協議》等一系列文件。這些文件的簽署表明東盟已經承認中國成為完全的市場經濟體。對此,沃勒斯坦也不得不承認,“2004年11月29日,中國與東盟(ASEAN)簽署了一項被稱為‘歷史性’的協議,向建立與美國和歐盟貿易集團相媲美的貿易集團方向邁進。這個協議開辟出一個擁有20億人口的市場區域,并將建設新的公路和鐵路把中國和東南亞連接起來。”“美國著力使用軍事牌有點鋌而走險的味道。相比之下,中國著力于慢慢建立自己的經濟基礎似乎體現了毅力。”①雖然沃勒斯坦并沒有明確放棄自己世界體系論中有關“中心”必然導致“霸權”的理論,但是很顯然,中國近年來的種種實際作為正在逐漸瓦解著這一理論的合理性。
如果說沃勒斯坦“世界體系論”中有關“中心”必然導致“霸權”的理論是在觀察和分析近代以來資本主義發展過程而得出的可靠結論,那么,這一結論在當代卻遭遇到了一個巨大的挑戰——顯然,這一挑戰來自于中國。以后,中國要進一步強化在國際安全領域“互信、互利、平等、合作”的新安全觀,積極探索以和平方式解決傳統安全問題和非傳統安全問題,更為堅決和一貫地反對一切形式的國際恐怖主義、民族分裂主義和宗教極端主義,為世界和平發展事業作出自己新的重要的貢獻。此外,中國應更為積極地致力于推進國際軍控、裁軍與防擴散等正義事業,支持聯合國等多邊機構在國際事務中發揮更加主動的作用,更加積極地探索和加強與國際社會的合作,共同對付人類發展面臨的諸如環境惡化、人口膨脹、資源匱乏、貧困失業、毒品泛濫、疾病流行、跨國犯罪活動猖獗等“人類困境”問題。我們要用更加清晰而穩健的事實證明,中國的發展不僅不是對世界的威脅,而且還是對世界的貢獻。
[1]伊·沃勒斯坦.現代世界體系(第一卷)[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2]伊·華勒斯坦.歷史資本主義[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
[3]Immanuel Wallerstein.The Politics of the World-Economy:The States,the Movements and the Civilizations[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4.
[4]張幼文.和平發展道路與科學發展觀[N].文匯報,2004-06-14.
[5]唐世平.理想安全環境與新世紀中國大戰略[J].戰略與管理,2000,(6).
[注 釋]
①參見(美)伊·沃勒斯坦著《中國和美國:競爭中的地緣政治戰略》,載《評論》第15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