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峰,李 華
(1.中共湖南省委黨校、湖南行政學院,湖南 長沙410006;2.復旦大學,上海200433)
權力與責任的統一:地方服務型政府在國家建設中的政治準則*
王海峰1,李 華2
(1.中共湖南省委黨校、湖南行政學院,湖南 長沙410006;2.復旦大學,上海200433)
構建地方服務型政府在根本上與中國現代國家建設密切相關,需要在國家、政黨和民眾的關系結構中去定位自身。構建服務型政府的關鍵是尋求地方政府的權責統一,即是在有效規制地方政府權力的基礎上,充分發揮其能效,以此實現民眾的利益訴求,履行政府的責任。政府權力的規范并不簡單地以構建有限政府為最終目標,對于政府權力規范的目的是為了更充分地開發政府的能效,并保證政府能效發揮最終的合理性;政府的責任則是現實中的具體責任,法律意義上的責任與抽象理念上的責任的協調,不同層面的責任及其相互關系決定了政府責任的最終定位。
地方服務型政府;權力;責任;準則
建設地方服務型政府是中國推動政府轉型,構建公共服務型政府的重要內容和基本條件,也是當前我國政府改革與發展的一個基本目標。對于地方服務型政府的建設不僅需要遵守現代政府的基本法則,而且要立足于中國現代國家建設的理論與邏輯,厘清基本的準則,在國家與社會的共同發展中完成政府再造。
傳統中國從根本上來說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超大型的文化共同體,近代中國在內外因素的雙重沖擊下,面臨著如何建立新的、更為有效的政治共同體形式以獨立于新的世界秩序之中并有效實現內在的整合與統一的任務。這種新的政治共同體形式就是民族國家,正如美國漢學家列文森所指出的那樣“近代中國思想史的大部分時期,是一個使‘天下’成為‘國家’的過程”。[1]P87如果說民族—國家建設是中國自近代以來的現代國家建設進程的核心內容的話,那么政治的現代化,即建立民主和有效的現代政治形態則成為中國現代國家建設的內在價值取向和最終目標。
現代國家的多面決定了中國自近代以來的國家建設的多重任務:一方面,對外需要將傳統中國改造成為在以民族—國家為基本組成部分的世界秩序中的“獨立體”角色;另一方面,對內則必須實現國家的政權建設和權威的落實,即將傳統國家改造成為更為有效的“權威體”;而且,在現代國家建設過程中,還必須給予現代國家相應的“共同體”價值,以使其成為傳統帝國體系崩解之后定位人們政治認知和價值的新的政治共同體形態。因此,從根本意義上說,中國自近代以來的國家建設邏輯即是在現代國家上述三個面的各自完善和相互契合的基礎上展開的。從政治思想的層面來看,近代以來的諸多思想家對于國家建設問題探討的基本著眼點在于如何在西方的沖擊下,確立傳統帝國體系崩解之后的“獨立體”角色以御外辱以及使得這種“獨立體”角色獲致更多的,比傳統的“天下”觀念更為深刻和現代的價值內涵。同時,現實層面的國家建設,即以政權建設和權威獲致為表現的“權威體”建設則是中國現代國家建設的根本任務和核心內容。
歷史地看,無論中國自近代以來的國家建設問題抑或政治社會的現代化歷程,都與國家的政權體系建設和權威獲致有著密切的關聯。地方政府建設問題是國家政權體系建設的一部分,也是國家建設邏輯中“權威體”面相建設的重要內容。傳統中國的政權體系自近代以來逐漸崩解后,引發了國家的內在整合危機,造成了政治和社會的多元分裂。中國傳統社會關系瓦解后的社會自組織能力的缺失以及傳統政權體系瓦解后的政權危機使得近代中國的國家政權建設尤為重要,更使得國家政權建設不得不依靠政黨的力量方能完成。新中國的成立標志著中國共產黨在有效動員和整合中國社會的基礎上,初步完成了政權體系的建設,從而有效地解決了中國自近代以來的政治、社會長期的多元沖突局面。新的國家政權體系不僅實現了長期未能實現的統一,亦使得國家政權體系的指導原則轉向社會主義政治理念。然而,必須認識到,新中國建立后的國家政權體系的建立和統一并沒有完全消除其內在的張力,尤其是央地政府之間的權力—權力關系以及地方政府與地方民眾之間的權力—權利關系問題。此外,由于中國共產黨在組織、制度與權力層面與國家政權體系之間的關系問題亦在很長一段時期內沒有有效厘清,由此便引發黨的組織和權力對于政府組織和權力的約束乃至替代。由此,地方政府建設問題與國家政權體系建設——即作為“權威體”的現代國家有著密切的關聯。地方政府建設在根本上與中國現代國家建設相關,只有從現代國家建設的歷史和邏輯來考察地方政府建設,方能更為深刻地理解和解決這一問題。
對于地方服務型政府的定位,不僅涉及地方政府在國家政權體系建設中的定位,還包括地方政府在中國政治的總體背景和邏輯中與政黨、民眾的關系中的定位以及府際關系中的定位等。
構建地方服務型政府本身就是國家建設的基本內容和內在要求。國家政權體系建設是國家建設的核心內容,國家的現實作用就是通過各級政權體系而發揮的,中國自近代以來的傳統社會關系和政權體系的逐漸解體迫切需要建立新的政權體系,并以此為基礎,構建新的國家形態,這一任務只有到新中國成立方初步完成。因此可以說,新中國的成立才使得地方政府的建設問題具備現實的基礎,才使得地方政府建設問題獲得真正有效的定位。當然,應該看到,新中國的成立雖然使得國家政權體系建設初步完成,實現了中央政府主導下的央地政府關系,但是,這并沒有完全消弭國家政權體系的內在張力,地方政府在政權體系中的角色定位和作用發揮,尤其是其與中央政府之間的關系問題依舊長期存在,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國家內在的整合性與統一性,從而束縛了中國現代國家建設和政治發展進程。羅茲曼在論述新中國成立后的全國通訊和省級政府時或多或少地指出了這一問題:“各種級別上的影響力的變動是由許多地方的和下層基礎內在的原因引起的,不都是由北京的決定或《人民日報》的社論所引起的。光參引這家全國性報紙和其他一些類似的黨報,就會模糊中國各地政治生活中持續存在著的相當程度的多樣性,盡管這些傳播媒介后來多少也減弱了這種多樣性。”[2]P258究其原因,一方面當然與中國自身作為超大型國家的特殊國情以及中國近代以來的走向現代化的歷史與現實有關;另一方面,則必須指出,這一問題的出現并非簡單地由地方政府本身所致,而恰恰是中國現代國家建設中,特別是以政權體系建設為表現的國家“權威體”面相建設不足的表現。正是由于建立民主、獨立和有效的現代國家已經成為中國自近代以來政治發展的基本主題,也成為中國政治和社會走向現代化的根本保障,因此,如何在這一背景下合理有效地定位地方政府建設問題,實現國家建設與地方政府建設的有效互動就成為當前我們探討如何構建服務型政府的核心內容。
構建地方服務型政府,一個無法忽略的因素就是中國共產黨的影響和作用。一方面,應該看到,地方政府建設必然要求與其與黨的組織之間關系的合理調適,以在地方政府獲致相應的獨立性基礎上有效發揮其政治社會能效,這是地方政府實現自身合理、有效定位的內在要求和趨向。一般來說,政黨與政府是不同性質的政治共同體,在人類政治生活中亦發揮著不同的作用,因此,在政黨開始形成的時期,人們往往十分警惕其對于政府工作的過分影響,就中國共產黨而言,在革命時期建立起來的黨的“一元化”領導模式不可避免地削弱甚至替代了政府的職能,從而往往造成了黨對于政府的直接管轄和控制。因此,就地方政府的自身定位及功能發揮而言,必須實現其與黨組織之間的關系調適,黨對于地方政府權力和職能的過分替代不僅會嚴重影響地方服務型政府的構建,更會削弱黨自身的領導能力。然而,必須指出的是,雖然地方政府與黨組織的適當分離是有效定位地方政府、促進地方服務型政府構建的必要前提,但從中國自近代以來的政治發展和國家建設的歷程來看,中國共產黨深刻地影響和決定著新中國政治、國家形態的構建和邏輯。因此,地方政府建設在中國政治現代化歷程以及國家建設中的定位決定了黨對于地方政府向服務型政府轉型的價值理念、基本路徑和最終走向的深刻影響。實際上,中國傳統的社會關系和政權結構在現代化的沖擊下趨于解體,自組織能力的缺失使得社會本身無法構建新的和有效的政權體系,反而與政權體系一起陷入多元的沖突之中。在此背景下,中國共產黨通過自身的意識形態和組織動員能力,有效地整合了中國社會,并通過軍事的力量,推翻了舊有的政權體系,建立起新的政權體系和社會關系,這正如亨廷頓所論述的那樣:“一個現代化過程中政治體系的安定,取決于其政黨的力量。一個強大的政黨能使群眾的支持制度化。政黨的力量反映了大眾支持的范圍和制度化的水平。凡達到目前和預料到的高水平政治安定的發展中國家莫不是擁有一個強大的政黨。”[3]P396新中國成立后,新的國家、政治和社會形態都深深地受到這一進程的影響,從而不僅在組織制度層面無法脫離黨的領導,更受到黨的價值理念的深刻引導。在此背景下,在地方政府建設過程中,不能將黨與政府的簡單分開作為地方政府發展的必然要求,以片面和過度追求政府自身獨立性為基本目標,而應該在深入理解中國共產黨對于新中國國家、政治和社會形態的深刻影響的基礎上尋求地方政府建設、構建公共服務型政府的理論、路徑與政策。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那樣:“現代黨與現代公民社會實際上都必須以對方的存在為自身存在的前提,兩者間的沖突固然會帶來制度的變遷,但兩者的協調與合作,未必就不會帶來制度的成長。”[4]也就是說,應該在深入領悟中國歷史與現實的基礎上,尋找契合與適合中國自身特質的地方政府建設和發展路徑。從這一意義上,地方政府的定位與建設并不僅僅是政府改革本身的問題,也不僅僅是簡單學習西方國家已有經驗的過程,更是在中國自身歷史與現實的基礎上進行政治思索和創新的過程。
地方政府的定位不僅與具體的國家建設過程以及中國共產黨的地位和作用緊密關聯,更與地方政府在具體的政治實踐中與民眾之間的關系緊密相關。構建服務型政府,不僅要在具體的政治實踐中以政治治理的視角實現作為其權力指向客體的民眾與自身的互動關系問題,更需要在根本的價值理念上,梳理和確立政府與民眾之間的關系邏輯,進而以法制化的途徑加以保障。因此,深入地看,地方政府面對地方民眾的自身定位具有三個層面的內容:其一,在構建服務型政府的基本要求下,地方政府必須在具體的政治實踐中切實完善其權力運作的方式和形式,有效應對民眾的政治訴求,切實解決民眾的具體和現實問題。服務型政府首先應是權力有效,能夠切實解決各種實際問題、迎合民眾各種訴求的政府。如果地方政府無法保障其權力的能效,不僅無法有效解決地方政治社會中的諸多現實問題,并且反而使得諸多現實問題復雜化抑或自身便造就諸多的現實難題,那么,其就從根本上無法滿足服務型政府的要求,無法落實和實現自身的合理、有效定位。其二,構建服務型政府,需要建立有效的互動機制,合理吸納民眾的各種反饋。即服務型的地方政府不僅僅要求其通過其權力單向度的發揮,解決具體問題,更需要地方政府有效引導和接受民眾的各種批評和要求,建立政府與民眾之間切實有效的互動模式和機制。第三,最為深刻的問題在于,構建服務型政府,地方政府要深刻檢視其自身與民眾之間在政治價值和政治邏輯上的關系問題。也就是說,應該深刻理解政府與民眾之間是人民的政府與人民群眾之間的關系邏輯抑或一般意義上的政府與公民之間的關系邏輯。必須指出的是,以何種角色定位民眾深刻地決定了地方政府的自身定位,并進而會產生不同的政治權力運作機制和政府與民眾之間的互動機制。可以看到,我們在理解地方政府與民眾之間的關系時,既存在著人民政府與人民群眾的關系邏輯定位,亦存在著政府與公民的關系邏輯定位,因而,在地方政府的自身定位中,如何在人民政府與人民群眾的關系邏輯面臨著諸多的問題時深入發掘其價值內涵,以合理有效的法制化途徑加以保障,進而實現社會主義政治理念的優越性以及如何吸取和利用西方民主政治意義上的政府與公民的政治邏輯的價值,運用于構建地方服務型政府的具體過程中就成為中國地方政府建設和定位所要面臨的深刻問題。此外,還必須深刻認識和梳理彰顯社會主義價值理念的人民政府與人民群眾的邏輯與體現西方民主政治一般特質的政府與公民邏輯之間的關系問題亦十分重要,簡單地將二者結合起來,以求二者能夠自然和順利地實現結合與互動后者簡單地以其中的一種邏輯替代和否定另一種邏輯的做法都是遠遠不夠的。這一問題對于中國地方政府改革乃至整體的政治發展都是十分重要的。
地方政府的自身定位亦受到政府間關系的影響。這里的政府間關系從狹義上來說主要是指作為行政機關的政府與代議機關和司法機關的關系,從廣義上來說主要是指縱向意義上的各級政府之間的關系。前述國家政權體系建設問題已經包括這里所說的縱向意義上的各級政府之間的關系,而就狹義上的政府間關系來說,地方政府的自身定位即必須在中國議行合一的背景下,合理有效地調適作為行政機關的“小政府”與作為代議機關的人大以及作為司法機關的法院和檢察機關之間的關系問題。中國議行合一與西方國家的三權分立的政治邏輯不同,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作為人民的代表行使對于各級政府和司法機關的領導,因此,就地方政府而言,如何做到對于代表機關負責,并合理權衡行政與司法權力之間的關系就成為其實現自身定位,促進其公共性和服務性實現的重要內容和基本要求。因而,探討地方政府建設,思考構建地方服務型政府問題必須合理地納入到中國自近代以來的政治歷史現實中,尤其是以國家建設為基本內容和目標的中國的政治現代化的邏輯和歷史中去。惟其如此,方能更為深刻地理解地方政府建設的背景與內容以及構建公共服務型地方政府的價值與路徑。
如果說地方服務型政府的構建必須納入到中國現代國家建設的歷史和邏輯中加以思考和定位的話,那么將這種定位和思考具體化的核心內容與任務就是如何尋求地方政府的權責統一。概括地講,就是在有效規制地方政府權力的基礎上,充分發揮其能效,進而以此實現民眾的利益訴求,履行政府的責任。
從一定意義上說,公共權力的產生及其運用構成了人類政治發展的主軸,而如何利用并有效地規導公共權力亦成為人類政治生活的基本主題。在不同時代思想家的政治思想以及不同歷史時期的具體政治實踐中,產生了對于公共權力及其規范的不同理路和模式。現代民主政治從根本上來說是一種代議政治,其一個基本前提即在于作為整體的民眾無法合理有效地形式公共權力,從而必須將自己的部分權力讓渡出來,由代議機關代表和行使。政府作為執掌和具體行使公共權力的機關,必須以由代議機關產生或者受其制約等方式確保其權力的公共性和有效性,從而在其權力來源的合理性和權力行使有效性的雙重保障下對履行其對民眾的責任。而從根本上說,政府權力來源的政治邏輯深刻地決定了其公共性的意蘊、決定了對于公共權力的規范方式及其責任的界定和實現理路。如前所述,政府與民眾之間的關系在中國政治歷史和邏輯的背景下是多重的和復雜的,以不同的方式理解這里的“民眾”即會產生不同意義上的政府與民眾之間的關系邏輯,例如公民與政府之間的關系、人民與政府之間的關系以及群眾與政府之間的關系等。對于政府與民眾之間關系的每一種特有的理解都會產生有關公共權力來源及其公共性的特有政治邏輯,也便由此深刻影響政府公共權力的運作模式、規范方式和目標定位。
在此基礎上,就地方服務型政府的構建來說,公共性主要是就政府權力來源和行使目標的合理性而言的,而服務性則主要是就政府權力行使的最終結果的有效性而言的。當然,以政府權力來源和行使為主要內容的公共性和以政府責任有效履行為主要內容的服務性之間是密切關聯的,無法確保政府權力來源和目標的公共性,政府的責任無從談起;而沒有權力能效的輸出和責任的有效履行,政府及其權力的公共性也便只會流于形式,無法真正確立和實現。實際上,無論是就政府的權力來源、目標還是就其效果而言,探討構建地方服務型政府,最為現實和核心的問題即是對于政府所行使的公共權力進行有效的規導,并在合理有效規范政府權力的基礎和范圍內積極有效地開發政府權力的能效。
從現實和具體的層面來看,地方政府建設中的一個核心內容就是實現其權力的合理規制,并在此基礎上發揮政府的能效。對地方政府而言,權力的規范并不簡單地以構建有限政府為最終目標,對于政府權力規范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和更充分地開發政府的能效,并保證政府能效發揮最終的合理性。從這一意義上說,政府權力及其能效的大小與政府權力本身是否受到有效制約并不是簡單的對應關系,也就是說,權力受到有效制約的政府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弱政府,而權力不受任何限制的政府亦非真正意義上的強政府。正如美國學者福山所指出的那樣,那些權力受到應有限制的國家,其能力并不是虛弱的,而卻往往擁有更為強大的能力,以美國為例:“美國建立的是一套有限政府制度,在歷史上就限制了國家活動的范圍。但在這個范圍內,國家制定及實施法律和政策的能力非常之強。”[5]P6因此,地方政府建設中,實現政府權力和能效的公共性與服務性,一方面,要求對于政府權力進行合理有效的制約;另一方面,必須明確這種制約并不是為了造就一般意義上的“小政府”,而是為了盡可能地開發政府的能效,從而更好地實現政府應有的作用。
就中國地方政府建設問題而言,政府與民眾之間關系的中國邏輯決定了中國地方政府公共權力的來源,亦決定了對于其規范方式的選擇。總的說來,在中國政治的歷史和邏輯中,對于地方政府的權力規范是多重的,可以概括為以權力規范權力、以法定的權利規范權力以及以價值意義上的權利規范權力等。現實地看,無論是何種規范公共權力的理論,在構建地方服務型政府的背景下,最為現實和迫切的就是如何保障和實現這種規范政府公共權力的理論現實化、法制化,而不能僅僅囿于價值層面的宏大與深刻。從這一意義上來說,構建地方服務型政府,最為可行的規范地方政府公共權力并使其充分發揮政治能效的途徑,就是以權力規范權力、以法定的權利規范權力。在現代民主政治條件下,政府權力制約體現為兩個方面:一是外部制約,二是內部制約。外部制約體現為社會對政府的制約,這種制約不僅強調政府的權力是有邊界的,而且強調政府的權力的運行必須接受社會的監督;內部制約體現為政府內部權力之間的制約關系,這種基礎在于政府內部的分權,在憲政理論看來,將政府的職能與權力分配給不同的部門的最大意義在于防止因權力集中而形成專權政府,一旦出現這樣的政府,政治自由就可能面臨威脅。顯然,外部制約和內部制約出發點和歸宿點都是共同的,即保障民主權利對政府權力的主導地位,所以,外部制約與內部制約在本質上是互通的,當有強大的外部制約力量存在時,內部制約必然存在的;同樣,在內部制約比較健全的情況下,外部制約自然就由比較大的行動空間。當然,在政治的具體實踐中,出現另一種傾向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既外部的制約力量和內部的制約機制都很弱,一旦出現這種傾向,政府的權力就可能不斷擴展,趨向無限。就地方公共服務型政府而言,其首先應該是權力受到切實有效規范的法治政府,必須以政府內部和政府間權力關系的有效梳理和相互制約以及以公民政治權利的有效保障為基本前提。當然,從價值權利與政府權力之間的關系來看,如何有效保障政府的人民性,實現最廣大意義上的人民群眾對于政府的有效監督和制約亦是我們探討地方政府建設乃至中國政治發展的重要內容。
從根本上說,任何特定的人類政治形態或政治共同體形式都以某一意義上的責任的履行為其權力運作和自身存在的基本前提,“政治責任與公共權力有關,是公共權力的被委托者(行使者)對委托者(所有者)的責任”。[6]不同的思想家對于人類政治生活和政治共同體的目標與責任亦有不同的理解,如恩格斯論述道:“政治統治到處都是以執行某種社會職能為基礎,而且政治統治只有在它執行了它的這種社會職能時才能持續下去。不管在波斯和印度興起和衰落的專制政府有多少,每一個專制政府都十分清楚地知道它們首先是河谷灌溉的總管。”[7]P523
政府的權力與責任是對應的概念,不存在沒有公共權力的政府責任,也不可能有沒有政府責任的公共權力。政府權力的合理、有效運作是其責任履行的基本前提,而責任的履行則是政府權力起源和有效發揮的根本原因和最終目標,正如薩托利在闡述民主制度時所指出的那樣:“只有當受治者同治者的關系遵循國家服務于公民而不是公民服務于國家,政府為人民而存在而不是相反這樣的原則時,才有民主制度存在。”[8]P38歐文-休斯亦同樣明確地指出:“對任何主張民主的社會來講,責任機制都是基本要素,這句話反過來說可能更有說服力。要成為民主社會,就需要有一套適宜的責任機制。政府組織由公眾創立,為公眾服務,就需要對公眾負責。”[9]具體而言,政府的責任可以是現實中的具體責任,可以是法律意義上的責任,亦可以是抽象理念上的責任,這些不同層面的責任及其相互關系決定了政府責任的最終定位。可以說,任何政治形態或政府都在一定程度上履行或宣揚著上述不同層面的責任,無論如何傳統和落后的政治形態或政府都必須能夠解決最為基本的公共社會問題,而無論如何專制和獨裁的政治形態或政府都高揚其理想意義上的責任,此外,任何政治形態或政府都以具有一定意義上的強制性的法律或規范來保障其應有的或自認為的責任的實現。因此,實現政府權責的合理定位和有效統一必須深入地處理好上述現實意義上的責任、法律意義上的責任以及理念意義上的責任。只高揚理念意義上的責任不僅不會實現政府權力與責任的統一,反而會造成政府權力的濫用,使政府成為真正的禍害,這正如馬克斯-韋伯洞察到的那樣:“遵照純粹的信念倫理去追求一種終極的善,這個目標很可能會因此受到傷害,失信于好幾代人,因為這是一種對后果不負責任的做法,行動者始終沒有意識到,魔鬼的勢力也在這里發揮著作用。”[10]就中國地方政府建設而言,構建服務型地方政府必然要求政府責任的有效履行和權責的統一。首先必須認識到,無論是地方政府的責任定位抑或對于地方政府權責統一的追求都是在政府權力得到合理規范的基礎上,有效開發政府能效的結果,這就意味著政府絕不是為了責任的履行而權力無限,相反,它是一個有限政府。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制度是依據人民民主的原則確立起來的,在這種制度下,政府在本質上是一個有限政府。然而,在改革前的中國政治實踐中,基于計劃經濟體制規定性以及強大政黨的力量,政府實際成為全能政府,政府權力滲透到社會的各個層面、各個領域,社會失去了制約政府的力量。實踐證明,全能政府所形成的全能政治,對社會主義民主的成長和社會發展都是十分不利的。所以,改革開放之后,尤其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確立之后,政府不僅在經濟體制上,而且在政治體制上向開始向有限政府轉型,社會力量的增長以及依法治國方略的推行是這種轉型的基本標志。其次,就中國地方政府建設問題而言,聯系新中國政治發展的歷史與現實可以看到,如何調試好上述現實意義上、法律意義上和理念意義上的政府責任的關系問題顯得尤為突出。長期以來,我們對于理念意義上的政府責任的宣揚和認知以及針對政府在解決實際問題上的努力和要求都是相當成功的,但是,無論是對于這兩重意義上的政府責任的法制化和規則化抑或是對于政府法律意義上責任的思考和推動都是十分欠缺的,因而,這是我們當前探討構建地方服務型政府的權責統一時必須強調和重視的問題。總體來說,合理定位地方政府的責任,有效推進其權責的統一必須以法律意義上責任的實現為主軸,進而以現實意義上的責任帶動理念意義上責任的實現,顛倒這三重政府責任的關系或忽略其中的哪一部分都會產生相應的后果,從而最終影響地方建設和公共服務型地方政府的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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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習賢
D6
A
1009-3605(2011)01-0005-06
*本文系湖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構建公共服務型政府研究》[編號:08ybb052]階段性研究成果。
2010-10-20
1.王海峰,男,湖北黃梅人,中共湖南省委黨校、湖南行政學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當代中國政治;2.李華,男,安徽蕪湖人,復旦大學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政治學理論專業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當代中國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