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維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廣西桂林 541006)
E時代的觀念顛覆*
——分析電影《黑客帝國》中的賽博格形象
馬 維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廣西桂林 541006)
賽博格作為后人類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在科學、大眾文化、政治的語義場中掀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革命。本文以電影《黑客帝國》中的賽博格形象為研究對象,探究新信息時代下的虛擬與真實問題、人與機器(技術)的關系問題。影片把賽博格們所體驗的虛擬的真實感推到極致,虛擬與真實之間界限模糊,人和機器也不再是簡單的支配與被支配關系,而是共生發(fā)展的關系,傳統(tǒng)的二元對立的觀念被徹底顛覆。
《黑客帝國》;后人類主義;賽博格;虛擬的狂歡;人-機器關系
隨著高科技的快速發(fā)展,人類的知識、智力、思維方式都在發(fā)生轉變,后人類主義是對這些轉變進行理性反思的產(chǎn)物。美國南加州大學哲學教授馬克斯·莫爾提出:“后人類主義通過把科學技術與批判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思維聯(lián)系起來,向人類的界限提出挑戰(zhàn),從而使人文主義更上一層。”[1](P267)詹姆斯·庫克大學社會學教授伯德提出:“后人類主義和隨之而來的現(xiàn)象最好被看作是一種人類意識形態(tài)對不斷增加的占支配地位的科學和技術的正常狀態(tài)的質(zhì)詢。”[2](P120)可見,后人類主義不僅是一種激進的技術主義,倡導全能和自我超越的能力,擺脫肉體和物質(zhì)的束縛,而且也關注后人類形象背后復雜的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
賽博格是后人類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是一種人造的控制論有機生物。20世紀50年代,控制論的創(chuàng)始人維納提出將有機體和機器之間通過轉換電子訊號進行交流;1960年,克林斯與克萊因將賽博格(Cyborg)這個詞從可控有機體(Cybernetic Organism)中提煉出來并闡釋其概念;1985年,美國學者哈拉維提出:“賽博格是一種受控有機體,一種機器與有機體的混合體,它既是社會現(xiàn)實的動物又是虛構的動物……現(xiàn)代的科學虛構充滿了賽博格,它們居住在各種介于自然和人工的模棱兩可的世界上。”[3](P111)哈拉維拓寬了賽博格原初的概念,闡發(fā)了其文化、政治、哲學內(nèi)涵,漸漸地賽博格滲透到文學、電影、電視劇等大眾文化敘事中,例如《終結者》《機器人警察》《六百萬美元男人》《黑客帝國》等電影、電視劇都形象化地向人們展示了賽博格形象。
1999年,華納電影公司出品由沃卓斯基兄弟執(zhí)導的《黑客帝國》,引起全球票房轟動,其充滿玄機的對白和怪誕離奇的情節(jié)引發(fā)報刊網(wǎng)絡熱評如潮,很多哲學家、社會學家、文化研究學者都參與到這場討論中。在影片中,人們生活在被主體控制下的虛幻世界中,但人們篤信眼前的就是真實,主人公尼奧被孟菲斯從主體世界中解救出來,面臨著紅藍兩種藥丸的選擇,吞下藍色藥丸可以重新回到主體世界忘記眼前的一切真實;吞下紅色藥丸可以進入真實的世界,尼奧選擇紅色藥丸從此開始他的旅程。
哈拉維提出:“在20世紀晚期,我們的時代,一個神話的時代,我們?nèi)际强瓦~拉,是理論化的和拼湊而成的機器和有機體的混血兒;簡而言之,我們是賽博格,賽博格是我們的本體。”[3](P111)《黑客帝國》就向我們展示了這樣一個賽博格的時代,他們生活在現(xiàn)實與虛擬之間,通過硬件接入賽博空間,使人類的生理個體作為矩陣中的一個物理原件而存在。例如男主人公一直有兩種身份:一個是湯瑪斯·安德森,軟件公司的程式設計師,時常被上司責罵,在權力和欲望壓抑下無奈而又平庸;另一個身份活在電腦中,使用的黑客代號是尼奧,在這個世界他無所不能,天馬行空。尼奧的雙重身份隱喻現(xiàn)代生活中電腦游戲,使“身份嬉戲”成為可能,并逐漸滲透到人們現(xiàn)實的生活,例如很多論文論著都提到一種由男性、女性和中性身份扮演的多用戶網(wǎng)絡游戲MUD(Multiple User Dungeons),這種游戲很好地展示了電腦游戲中戲擬身份的形成,互聯(lián)網(wǎng)給人們提供了身份嬉戲的機會,給人們提供了按照理想塑造自我的舞臺。《黑客帝國》無疑將這種身份嬉戲完全地融入現(xiàn)實生活。現(xiàn)代人在“身份嬉戲”中獲得重構自己的機會,甚至變成一種自我的“精神療法”,不但是虛擬身份提供給自我一種宣泄的場所,更重要的是提供了一種隱秘的環(huán)境供自己跟理想中的自我互動對話,明確現(xiàn)實中的自我的方向。
尼奧生活在真實與虛擬之間,影片也處處提示人們對于虛擬與真實的思考,現(xiàn)實中的湯瑪斯·安德森在虛無中困惑、憂郁,影片中的一個情節(jié)很好地展現(xiàn)了這種生存體驗,尼奧和Choi交談后從書柜中拿出一本讓·鮑德里亞的《仿真與擬象》,翻開的那頁正是《論虛無》,《論虛無》是整本書的最后一個章節(jié),而這個虛無的主題正是湯瑪斯·安德森的世界觀,他在虛無中憂郁、困惑,夜不成寐,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正如影片中臺詞所描述的他“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世界的問題,但不知道是什么,他在尋找,但不知道要找什么”。這個狀態(tài)正是鮑德里亞定義的“憂郁”。再如作為引導者的孟菲斯也一直在尼奧面前探討真實問題,孟菲斯說:“什么是真實?真實該怎樣定義?如果你指的是觸覺、嗅覺、味覺和視覺,那全是大腦接收的電子訊號。”當他向尼奧展示二十世紀末蕭索毀滅的景觀時,他說:“歡迎來到真實的荒漠。”這句臺詞也源自讓·鮑德里亞的《仿真與擬象》。影片把這種虛擬的真實感推到極致,繁華光鮮的世界是虛擬的,如孟菲斯的臺詞所言:“這里是主架構、資料載入程式,應有盡有,包括衣服、器材、武器、模擬訓練,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影片中性感迷人的紅衣女郎、美味多汁的烤牛肉都只是電腦程序,蕭索毀滅的世界才是真實的,而身處其中的人難以覺察到其虛幻性,不能自拔地在虛擬中醉生夢死、歌舞升平。又如在巫師家中,尼奧看到小沙彌并不借助外力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折彎湯匙,小沙彌說“其實根本沒有勺子”,尼奧這才明白原來眼前的景象都是虛擬的,這點啟示最終使他沖破影象的束縛。這些情節(jié)和臺詞都體現(xiàn)了賽博格時代對真實與虛擬的一種思考,虛擬和真實之間已經(jīng)沒有明顯界限,賽博空間超現(xiàn)實的虛擬性特征使賽博格們得以超越現(xiàn)實社會的壓制獲得自由,自由是因為我們從現(xiàn)實世界的各種關系、束縛和限制中解放出來,在虛擬世界中有一種無所不能和掌控一切的感受。
影片同時向我們展示了電子化的狂歡世界。比如賽博格們獲得智能的方式——智力的“上載”,據(jù)學者曹榮湘歸納總結的后人類文化術語中可知:“上載(uploading)指未來的人類把自己的知識和心理狀態(tài)上傳到某個智能系統(tǒng)并復制出許多自我的過程……把個人的認知模塊隔離出來并和來自他人上載的大腦模塊進行整合,從而節(jié)省個體受教育和培養(yǎng)的時間,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自我成熟和復制過程。”[4](P330)影片中尼奧正是通過這種“上載”的方式,將搏擊訓練程式輸入大腦,于是在瞬間學會了功夫并和孟菲斯打斗;女主角崔妮蒂同樣通過“上載”的方式瞬間學會了直升機駕駛技術。智能的“上載”體現(xiàn)了人類挑戰(zhàn)衰老和死亡的夢想,追求智能、體能的不斷進步。
從以上對賽博格理論的闡釋和對電影《黑客帝國》的分析可以看出,控制論意義上的賽博格局限在科技發(fā)展的可操作范圍內(nèi),是一種機器對人的功能性輔助和拓展;但在文學和電影中,賽博格的原初意義已經(jīng)被神話化和極端化了,突破了科學的限定,超越了想象的極限,變成一個想象和物質(zhì)現(xiàn)實雜糅的形象;走得更遠的如學者哈拉維運用賽博格顛覆西方傳統(tǒng)的性別政治,用新技術重建我們的身體和文化意識。可以說,賽博格在科學的語義場、大眾文化的語義場、政治的語義場都掀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革命,它所引發(fā)的關于虛擬與真實的哲學思考、人與機器(技術)的關系思考具有后現(xiàn)代意味。
無論是文化學還是社會學,人與機器的關系問題歷來是個歷久彌新的話題。
數(shù)萬年前我們發(fā)明了工具,數(shù)千年前我們創(chuàng)造了第一臺機器,數(shù)百年前我們跨入了所謂的機器時代,那么我們與自己創(chuàng)造的機器之間究竟存在一種怎樣的關系?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人類區(qū)別于動物在于人會使用和制造工具;費列克斯·瓜塔里采用“機器性異質(zhì)交替”,認為機器不再是人的工具,人不再是機器的主宰;控制論之父羅伯特·維納提出:“我們必須面對的未來的最大問題之一就是人機關系問題,還有賦予人類與機器各自適當?shù)墓δ艿膯栴}。”[4](P13)賽博格的概念可以說是信息時代詮釋人機之間的復雜關系的答案,電影《黑客帝國》也從微觀、宏觀兩個方面來詮釋。
從微觀上看,《黑客帝國》中的賽博格們所蘊含的內(nèi)部的人機關系是十分微妙的。首先,在影片中機器并不是一種輔助或增強的手段,機器也并沒有完全地非人化,人-機關系的張力是通過在人-機聯(lián)網(wǎng)的賽博空間中完成的,人的思維與機器智能完美結合。其次,《黑客帝國》中對人-機界面的處理也非常值得玩味,正如學者盧燕青所提出的:“界面是人類與機器之間進行協(xié)商的敏感的邊界區(qū)域……界面的透明性和真實性指標無不是向著更高維度發(fā)展,表明了人對界面的追求正是趨向于逐步縮小它同真實世界的差異。”[5]影片中的賽博格們在真實世界和母體之間的“界面”自由穿梭,兩個世界難分彼此,人和機器也緊密相聯(lián),界面此端的真實世界和界面彼端的賽博空間體現(xiàn)了真實和虛擬差異的消失。以上正向人們昭示一種理念,賽博格是人和機器的共同進化的產(chǎn)物,是人和機器之間的界線消失的結果,它體現(xiàn)了人與機器之間復雜的共生關系。
從宏觀上看,《黑客帝國》在場景設置上也蘊含著人機之間的辯證關系。影片預設早先的人類世界變成了完全由機器統(tǒng)治的機器城市,在這個機器城市里,人類被盛在培養(yǎng)容器里,人體能量被轉化成機器能源;機器還建立了一個虛擬的母體世界,使人們在虛擬中醉生夢死、歌舞升平;幸免的一小部分人類在地下建立了真正的人類城市錫安,人類策劃著與機器進行戰(zhàn)斗。影片以這種隱喻的方式為人們看待技術、看待人與技術的關系提供了一種嶄新的視角,技術的確負載著價值,但我們不能簡單以樂觀主義或悲觀主義的態(tài)度來看待技術,技術在影響和改善人們生活的同時很可能也在侵蝕人們的生活,人類應該以一種挑戰(zhàn)的心態(tài)來積極建構人類生存的新的可能性。否則就會發(fā)生如《黑客帝國》前傳——動畫版之《機器的復興》中的悲慘結局,人類發(fā)明了人工智能機器代替自己勞動,然而卻壓迫凌辱機器,機器們憤而反抗,挑起一場人機大戰(zhàn),人最終被機器征服控制了。這樣的情節(jié)無疑是一種敦促人們重新審視人機關系的警示,而《黑客帝國》中霍曼議員與尼奧的對白體現(xiàn)了在復雜的人機關系中積極建構人類的思考方向,霍曼議員說:“這城市靠這些機器才存活下來,這些機器讓我們存活下來,別的機器卻要來殺我們。賜予生命的力量也能奪走生命。”尼奧說:“我們也有相同的能力……這些機器是由我們控制的,它們不會反過來控制我們……所以我們需要機器,而它們也需要我們。”可見,人機關系不再是簡單的支配與被支配關系,高度發(fā)達的信息時代意味著打破主體-客體二分的傳統(tǒng)思維模式,從這個意義上說賽博格思想可以為我們研究人與技術的關系提供新的方法論。
[1]莫爾.超越主義者原理——超人類主義宣言[M].張立英,譯.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
[2]伯德.遠距傳物、電子人和后人類的意識形態(tài)[M].曹劍波,譯.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
[3]哈拉維.生控體的宣言:20世紀80年代的科技與社會主義的女權主義[M].吳世雄,等,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1.
[4]曹榮湘.后人類文化[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
[5]盧燕青.《黑客帝國》——E 時代的“真實”謊言[J].大眾傳媒研究.
The Concept of Subversion in E Time——The Images of the Cyborgs in the Film Matrix
MA Wei
(School of Literature,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Guilin Guangxi 541006,China)
Cyborg as a from of post-h(huán)uman,has caused an unprecedented revolution in the semantic fields of science,public culture and politics.The paper,taking the images of cyborgs in the Matrix as the subjects of study,explores the virtual and realistic problems,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machine.In the film the virtual reality cyborgs experienced was pushed to the extreme,the boundary between virtual state and reality blurred,and man and machine were no longer dominant-subservient,instead,they were symbiotic.So the traditional concept of binary opposition was subverted.
Matrix;post-h(huán)umanism;cyborg;virtual revelry;relation between man and machine
J 904
A
1673-2103(2011)06-0137-03
2011-07-15
馬維(1986-),女,云南大理人,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09級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yè)碩士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詩學。
(責任編輯:王 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