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波羅古堡:那些

　　陜北榆林無定河畔的波羅古堡，擁有陜北大地上極為罕見的龐大寺廟群，相傳西夏國王李元昊但凡出師遠征，必到這里的波羅寺降香許愿，以求奏凱而歸；康熙皇帝親征準噶爾，也曾專門繞道于此敬香祈禱；同時這里還曾經是晉陜地區著名的商業交易中心，古堡內曾有居民過萬，商號林立，被過往客商稱為“小北京”、“小揚州”。
　　但是，由于古堡位于交通要道，似乎注定會飽經戰火。這里的鮮血與尸骨，一直從大宋流徹滿清，而隨著1868年那場“血從地上流到天上”的戰爭，它更是被金戈鐵馬踏滅在歷史中，只留下一片古戰場遺址，以及那“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的傷感詩句供人憑吊。
　　
　　戰場前世沉睡在陜北大地的龐大寺廟群
　　2009年2月，筆者第一次走進這聞名陜北的神秘之地。我們的采訪車一路與無定河相伴而行，南邊是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川，北邊是蒼茫的黃沙戈壁，無定河將兩種不同的地理環境劃分得涇渭分明。
　　當我們見到一座屹立在黃沙中的大寺院時，波羅古堡就到了。這座寺廟叫作接引寺，它倚山而建，寺內各個廟宇沿山勢層疊向上。筆者一邊拍攝，一邊向寺內一位老僧詢問起古堡之名“波羅”的來由，老僧很健談，講述起一連串的故事。
　　原來，當地最早的佛教活動可追溯到北魏時期，當時的一些名士、高僧在此鑿出不少石窟，更傳說如來從東土返回時路經此處，還曾腳踩石崖留下一對腳跡。而“波羅”之名的由來，源于唐太宗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有位法名叫智遠的和尚云游到此，發現村西石崖上一塊靈石很是特別，遠遠望去有點像天竺雷音寺中的佛像，于是他決定住下來，憑借山勢和個人技藝，以此靈石雕鑿出一尊佛像。
　　幾年后，一座數米高的大佛像終于在此落成，智遠和尚給它起了個漂亮的名字叫做“波羅石佛”。其中，“波羅”二字取佛教經典中的梵文，其意為“到達彼岸”。在隨后的唐宣宗大中四年（公元850年），又有一位印度僧人在此增辟石窟，塑造佛像，修建大殿，老百姓沿用佛像之名將寺廟命名為波羅寺，這個村寨也自然被命名為波羅寨。
　　隨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波羅古堡與西夏王國建立起了密切關系：當時的西夏將軍李元昊駐守波羅古堡一帶，凡出師遠征，必到此寺降香許愿，保佑其奏凱而歸。而他稱帝之后，決定將佛教定為國教，波羅寺更是成為了西夏國圣地，即使在李元昊死后，后來的西夏國多位皇帝都遵從祖訓，時常到此朝圣拜祭。
　　當然，波羅寺其實只是這龐大寺廟群的一個代表，像這樣的廟宇波羅古堡中還有很多。有資料記載，古堡內主街道及東、西、南、北各城墻內外，共建有玉帝樓、城隍廟、河神廟、老爺廟等40余座廟宇，佛、道、儒并存，可以說每一塊殘磚破瓦都蘊含著傳說與故事：比如堡內的第二大廟城隍廟，其中除供奉著城隍爺夫婦像外，還立有一尊地房爺站像，頭戴氈帽，腳釘鐵釘——傳說地房爺好吃煙，時常偷拿人們供奉的紙錢出來買煙，久之被人發現，便用鐵釘釘死讓其不得動彈……
　　
　　鐵打的波羅堡紛飛數百年戰火的軍事要塞
　　那么，波羅寨是怎樣由一個村寨發展為軍事要塞的呢？這與它的地理環境有很大的關系。
　　史書是這樣記載的：由于波羅寨位于毛烏素沙漠邊緣，無定河南岸，與鄂爾多斯草原相接，又與明長城隔河相望，這獨特的地理位置，自然讓其成為了游牧文化與農耕文化相融之地，也成為了連接蒙漢兩地的交通要道。明帝國正統六年（公元1441年），鎮守西北的明軍大將王禎看中了這塊軍事要地，在原營寨的基礎上大興土木修建城堡，花費了20多年時間，終于建成了一座軍事城堡，即波羅古堡。
　　從此，這方土地迎來了一批批強壯的士兵，他們不僅賦予了這座城堡滿腔熱血，也為它裝備了當時最先進的武器：波羅古堡城門使用硬木包鐵皮，堅硬無比；城墻墻基則由硬黃土砌成，上面設有城墩、箭口，炮眼，配備了威力極大的火炮；甚至后來還出現了專門為夜戰配備的“照明彈”——這種被稱為“火繡球”的輔助武器，是用鐵絲編箍，其內裝有炭火，燃燒后由專門的炮臺發射……
　　當然，有了金戈鐵馬的波羅古堡，就不可避免地與一場場戰火狹路相逢，比如明帝國就分別與蒙古部落和李自成義軍，在波羅古堡進行了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戰爭，留下了數萬條士兵與戰馬的尸骨。
　　明成化六年（公元1470年），明朝將軍朱祥率軍夜宿波羅，卻與前來襲擊波羅的蒙古軍隊不期而遇，雙方血戰，明軍終于依靠牢固的城墻而取勝；明崇禎八年（公元1635年），闖王李自成義軍猛攻波羅古堡5晝夜，傷亡數千人，但依舊未攻破城池，李自成感嘆地將其稱為“鐵打的波羅堡”，以至于數年后其攻破長安建立大順政權，仍舊對這里念念不忘，還派專人送來大順銅錢一千吊，修復被戰爭破壞的城墻、建筑，并立起一座“闖王碑”，上面記述闖王攻打波羅古堡的詳細經歷……
　　
　　可憐無定河邊骨興于康乾，死于同治的“小北京”
　　歷經百年戰火的波羅古堡，終于在滿清康熙年間迎來了200年的短暫和平。
　　隨著康熙皇帝開邊政策的實施，蒙漢兩族人民開始往來，開展集市貿易，農牧產品交流兌換。而波羅古堡地位于西北要道，自然成為了漢、蒙、回等各族客商進行鹽、鐵、糧食、牛馬、皮毛等交易的首選地，很快便發展成為晉陜地區著名的商業交易中心。
　　到了清乾隆年間，清廷撥專款修繕古堡。之后，古堡內建設已極具規模，堡內居民過萬，商號林立：因為與內蒙古交界，皮源方便，牛羊皮加工業在古堡內十分普遍；由于位處產煤炭與瓷土的晉陜地區，古堡內的陶瓷業相當發達，所產瓷器遠銷內蒙、三邊（即陜北的定邊、安邊、靖邊三縣）、寧夏、延綏等地；而由于民族文化的交融，堡內居民的文化生活也相當豐富，每逢過春節及廟會時，都舉辦“燈會”、“秧歌”、“賽馬”等活動……這一時期，波羅古堡盛名遠揚，因此被過往客商稱為“小北京”、“小揚州”……
　　不過讓人沒想到的是，在清朝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時，波羅古堡遭受到了建堡以來最為慘烈的一次血洗，并從此淪為廢墟。當地舊縣志是這樣記載的：當時，造反首領馬震河率領萬人大軍攻打波羅古堡，守城軍隊拼死抵抗，知縣劉昌蕃，將軍德貴、德昌相繼戰死，最后古堡淪陷，軍民死傷萬余，堡內建筑基本毀于戰火……
　　筆者在古堡內采訪了波羅古堡內的原住民——已近80高齡的張雄飛老人，張老的祖輩曾見證了那次戰爭。張老回憶，當時的東城墻上曾挺立一個八角亭，亭內懸掛一口大鐘，是波羅的預警寶物，鐘響時表明波羅已發生緊急事情，士兵與城中百姓以鐘聲為令，拿起武器，關閉城門上城墻自衛。“那一年，鐘聲一直響了很多天，然后，血就從地上流到了天上……”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講述起戰爭的張老，最后感慨地用唐代詩人陳陶在路過波羅古堡時寫的詩句進行了總結。他還從家里拿出一本自己整理的書《神秘的波羅古堡》送給筆者，“我在波羅古堡內出生，寫這本書就是想讓后人知道了解這些歷史，不要讓這些資料湮沒，是我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