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喜悅遇上蜘蛛俠

何映宇

喜悅在臺上唱歌，蜘蛛俠在一邊舉大蔥，手舞足蹈。

《中國達人秀》上，先滑稽后催淚的一幕感動了電視機前的很多人，一向大打感情牌的伊能靜感情豐富，眼淚也是大顆大顆，把假睫毛都給沖走了。

哭了，都是因為一段奇怪的婚姻。

妻子，喜悅，牡丹江師范學院高材生，模樣水靈，唱歌跟百靈鳥似的；蜘蛛俠，也就是丈夫海軍，小學都沒畢業，擺地攤為生，他們兩個人怎么就走到一塊了呢？世間情事就是這么奇妙，兩個原本兩個世界的青年走到了一起，即使喜悅的父母強烈反對也在所不惜。恩恩愛愛，風風雨雨這么多年，各種場合，總是十指緊扣，夫唱婦隨，人世間最幸福的事也莫過于此。

按現在的說法，這就叫裸婚

一開始其實是海軍的弟弟海峰認識了喜悅的同學，想追求她。

有一天，海峰回家，帶了兩張照片，在海軍面前顯擺：“大哥你看，你擺地攤也沒空認識大學生，你看我，認識了師范學院的倆大學生，漂不漂亮？”

海軍瞅了一眼，說：“認識有啥用啊，誰是你對象啊？”

海峰指了指照片中的一個姑娘：“這，這是我未來要處的對象。”又指了指喜悅，說：“這是我妹妹。”——他把喜悅當自家妹妹看。

海軍仔細一看，確實好看，脫口而出一句話：“這是你妹妹，那就跟我處吧。”

他當時想，即使處不上，能在喜悅面前把他想說的話都說了他也就沒什么遺憾了。抱著這種心態，他和弟弟海峰就在牡丹江師范學院門口擺起了地攤。

弟弟擺攤多少還能掙點，海軍不行，為什么？他賣的，都是平常過日子的小商品，學生用不著。以前擺攤，每天掙的錢都上交給二老，現在沒有錢上交，時間一長，他父母多少有點奇怪，問他，他說了，他父親就說你省省吧，好好擺攤。

他可沒死心，繼續每天在門口守著喜悅。海峰怕哥哥得相思病，說這么著吧，我約她出來吃個飯。于是，兩人見了第一面。

兩人第一次見面，一開始無話可聊，因為互相都不了解，不知道從何談起。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海軍著急，豆大的汗都出來了，不能老干坐著呀。但是，談啥呢？自己沒啥文化，一談文化話題不就露餡了嗎？急中生智，他想，就談父母，談孝順，談談自己的理想，這樣穩妥。天南海北，一頓神侃，結果還挺好。

最直接的一幕出現在分別時。吃完飯，海軍買完單，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股子勇氣，兩步就走到喜悅面前，大膽對她表白：“我喜歡你，我想跟你談對象。” 喜悅一笑，說有事，就走了。

之前，他弟弟給他潑過涼水：“到了那別瞎說，能見一面不錯了，也別想處對象的事。根本不可能的事！”海軍口頭沒說，心里那個不服氣，心想：你都可能了，我就不可能？你是比我文化高，初中畢業，我才小學畢業，但是你可以有想法，我也可以有啊。

他也沒想到，喜悅這笑是拒絕的意思，他覺著呢，那是有意啊。他的邏輯是：拒絕那得直接說：“那不可能的事，你有毛病啊？” 雖然信心倍增的海軍展開凌厲攻勢，但也沒能感動喜悅。

直到有一次，喜悅感冒，海軍也沒顧著穿外衣就背著喜悅上醫院，東北冬天特別冷，回來海軍就躺倒了。發燒，挺嚴重。他家困難，他父親怕上醫院花錢，用白酒給海軍搓身子，剛開始退燒了，大家心里高興，想沒事了吧？沒想到下半夜，又燒回去了，嘴里還直喊喜悅的名字，海軍家人的心可都懸在嗓子眼，打電話把喜悅叫來了。喜悅站在燒迷糊的海軍床前，看著他失去血色的嘴唇一遍遍呼喊自己的名字。可能正是那一次，海軍的癡情感動了喜悅，他們正式開始交往了。

不過，又一道巨大的障礙擺在他們面前。喜悅的家人不同意這門婚事，覺得門不當戶不對，海軍家，除了文化程度不高，家里窮，他父母，還一個殘疾，一個有眼疾。各方面差得都挺遠，把孩子嫁給海軍不是受罪嗎？

海軍父親也跟海軍說，勸他打消這個念頭：“也許你有手段能把她娶回來，可是過段時間她要反悔走了呢？留下一個孩子，那就等于是造孽。在農村，女孩子離婚可能還嫁得出去，男的離婚，就準備一輩子打光棍吧。你甚至花雙倍的錢也娶不來一個媳婦兒。”

本來不成的事架不住兩個人的執著。也正巧，喜悅父親當時正好在廣州投資生意失敗，虧了錢，無法再供喜悅上學。海軍勸喜悅下海，喜悅考慮后答應了，喜悅退了學，與海軍結為夫婦。那一年，海軍24歲，喜悅才21歲。生命的軸線完全改變了。

喜悅的父母堅決反對，給她寫了封信，在信里苦口婆心勸說喜悅，甚至，她可能會受什么樣的苦，他們都給她描繪得一清二楚。喜悅回信，修改了三遍，態度很堅決：“我就說海軍這人不錯，我倆去共同創業。”

結婚的時候什么都沒有，沒有婚紗，沒有婚宴。只有海軍的父親給喜悅買了4個金首飾，耳墜、項鏈、戒指和手鏈。“我現在剛剛知道，按現在的說法，這就叫裸婚。”喜悅感慨地說。

火了，著火了

海軍告訴記者，他們在北京租住的房子前不久剛遭遇了火災，4000元的積蓄和各種證件，全都付之一炬。

那一天是“7.23”，動車事故的那一天下午，突然有朋友打電話給海軍，說：“家出事了。”海軍說：“怎么了？”對方說：“你家著火了。”“怎么可能？”海軍不信，他記得他臨走前，丈母娘對他說我今天挺累，想在家休息休息，人在家怎么著的火？

“你快回來吧。”朋友心急火燎地說。海軍和喜悅這才匆匆忙忙趕回家，一看，真著了，消防車哇哇地叫，屋里，燒得黑咕隆咚漆黑一片。不幸中的萬幸，喜悅母親和孩子因為外出，而逃過一劫。

一檢查，是電路老化，電火。“剛開始我還埋怨家里人，說你們怎么出去了，不出去這火能著嗎？但是消防員說了，老人家哪懂得什么，著了火自然會去救，拿水潑，還不觸電？還有煤氣管道沒著，不然整棟樓還不禿嚕了？”海軍想想就后怕，“人要沒了，我連死的心都有！”

4000元，是他們結婚十年來所有的積蓄了，平時省吃儉用從牙縫里省下點錢，生活開支，孩子上學，就靠這點錢，現在灰飛煙滅與火俱焚。現在，他們真的可以說家徒四壁，什么都給燒了，就剩下隨身攜帶的包和手表等物件，連換洗的衣服，喜悅和海軍都只剩下了一套。

這已經是他們家第二次著火了。2006年，他們剛到北京，曾經租過一個房子，也是因為線路老化，不過發現得早，鄰居發現了及時拉閘，然后潑水滅火，所以損失還不算大，最大的損失就是把他們愛情的見證——結婚證——給燒了。“沒法子啊，我們就是擺地攤的，在北京怎么租得起高檔公寓？買房，那更是想都不敢想。”說到這，海軍嘆了口氣。

想想這過來的十年，有孩子出生時的歡笑，更有得知喜悅父親得癌癥之后的心如刀絞。來北京之前，他們先去了天津想做點小生意。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吃飯，海軍實在，把商業機密和盤托出，結果朋友把貨進來，就把海軍的客戶給搶走了。實在沒轍，天津呆不下去，他們想，天津離首都這么近，要不去天子腳下闖闖？

到了北京，他們還開了兩個小店，最后都沒人發揚光大，賠了。以手機貼膜起家，賺了點錢，他們也開過美甲店，一年，不行，關了。“為啥不行呢？物價高漲。我還雇了8個人，成本太高，賠了。”

重操舊業，往大街上一看，唉，也不易。老是愁容滿面也不是個事，既然喜悅喜歡唱歌，海軍就想，晚上擺地攤，白天空著，讓喜悅在天壇附近唱吧。本來他們也想靠唱歌掙點錢，但是一看，唱歌的人太多，旭日陽剛、西單女孩一紅，各大草根聞風而動，全跑出來，又沒吉他，又沒伴奏，怎么競爭？

后來喜悅說，那我們還是免費吧，而且選在下午4點，很多草根歌手不在那兒唱的時候，4點唱到5點，然后回家簡單吃點飯，又扛箱子去擺地攤，風雨不誤。

天壇，一來二去可就傳開了，說天壇東門來了一對小夫妻，唱歌，還不收錢。你給錢給水什么都不要。他們還寫了塊牌子，上寫：“唱響中國，和諧社會，祝福祖國，繁榮昌盛。天天免費把歌唱。”

有個老大爺不理解，說：“你們怎么這么犟呢，給你錢不要，給你水還不要，你們喝水不花錢呢？”海軍說：“我們喝水不花錢，我們有杯子，擱家灌的涼白開。”

達人秀，就是去玩玩

喜悅覺得，如果能把他們的視頻放到網上去，她遠在東北的父母就可以隨時看到她了。海軍就用他們家的小照相機，把喜悅唱歌錄制成視頻，傳到網上，他們的父母在老家什么時候想兒女了，隨時可以看。

結果，這些視頻給《中國達人秀》節目組的編導看到了，他們給海軍夫婦留言：“你好，我是《中國達人秀》節目的編導，你們能不能來參加《中國達人秀》？”

雖然連《達人秀》都沒看過，但是思考了一番之后，他們決定，去。海軍說，去之前，根本想也沒想出不出名的事，就是想，能上電視，就是莫大的榮譽，那就高興得不得了了：“他們說還可以安排我們坐臥鋪動車來上海，我長這么大還沒坐過臥鋪動車，還可以去看看大上海，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什么得不得獎，晉不晉級，都是次要的問題。”

上海給他們夫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干凈，熱情，可不像他們之前想象的上海人會瞧不起外地人，常有人幫助他們，走在大街上，還有好多人認出他們，大聲叫：“這不是喜悅蜘蛛俠嗎？”

在《達人秀》上成名之后，他們的生活并沒有太大的變化：“我們依然在擺地攤，我們也不算成名吧，都是平凡人。只能說現在朋友多了。”喜悅樸實地說。

變化最大的一點，來他們地攤貼膜的人更多了。每天晚上，在北京豐臺區的陽橋夜市，從晚上7點，怎么都得擺到深夜十一二點，踏著星光和夜色，疲憊之余，也有收獲的喜悅的吧？

初賽之后，有一天，海軍的弟弟對海軍說：“不得了了，大哥，火了。全網絡都是你倆的視頻。”那時候，海軍才知道關注他們的人有那么多。但是在贊美之外，也有相當多質疑的聲音。說他們是假夫妻的有之，說他們是龍套演員搏眼淚的有之，海軍夫婦看了之后，說實在的，心里總不是滋味：“我們倆原本是真夫妻，怎么說我們是假夫妻？我在舞臺上落淚那是真的有觸動，怎么硬說你是博同情？”

質疑的原因，是他們在《中國達人秀》之前，先去參加了山東衛視《中華達人》的比賽（最終獲得了年度季軍的好成績），結果被網友誤以為是選秀專業戶。這種誤會雖然讓海軍夫婦心里很不痛快，總算是事出有因，所以很快他們就想明白了，人家怎么想，你還能攔得住？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要問心無愧就好。

人民大會堂《中國達人秀》的半決賽，海軍沒有上場。舞臺下，穿著蜘蛛俠衣服的海軍默默坐著，給喜悅鼓掌，身邊放著他們擺地攤的箱子，用了這么多年，都給磨破了。海軍說：“無論我以后多么富有，我都不會扔掉這個箱子，我都會把這箱子放在身邊。我不是拿著箱子讓大家來可憐我，來救濟我，不是。”

他們很窮，不富裕，但是他們樂觀地面對著生活。

8月15日，他們還要去吉林長白山拍一部電影，片名《跑山》，他們在片中演一對堅守愛情的夫妻，在山林中保護野生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