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培華

科學發展觀的指導思想就是要實事求是。觀察發展趨勢,分析發展態勢,研究矛盾問題,都必須要用辯證的態度去對待,無論在什么樣的形勢下,都應該冷靜地進行思考分析,要努力用不同的視角去看待問題,防止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這樣的教訓我們已經接受得夠多了。中國出版業正處于一個重要的轉型時期,我們尤其要貫徹科學發展觀,用科學發展觀來指導出版業的改革發展。因此,實事求是就應該是我們分析形勢、研究問題的基本態度。
出版轉制改企工作已經取得了明顯的進展,繼地方出版社、大學出版社轉制改企工作全面推開后,中央部委出版社的改革也取得了關鍵性的進展,這是值得慶賀的。然而,我們在看到喜人形勢的同時,更應該看到其中尚存的問題,筆者一向認為,正視自己的問題是充滿信心的表現,看清自己的問題是解決問題的前提。對于改革中尚存的問題我們同樣不能回避,也不應該回避。
目前,尤其突出的是改革的目的與動力問題。在出版業轉制改企幾乎已經進入尾聲的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似乎有些可笑與不合時宜。其實,如果我們能夠深入細致地作一番調查研究的話,不難發現這是個始終沒有解決的問題。為什么改革,為了什么改革?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隨處可見于我們出版類的報刊媒體,但是,對于一個親歷出版業改制的出版人來說,這個問題并沒有像報道的那樣得到了解決,尤其對于出版社的掌門人而言,解決這樣的問題依然任重而道遠。
中央出臺的關于文化產業體制改革的優惠政策表明了中央對文化產業發展的重視,表明了政府對文化產業轉制改企工作的支持,這種重視和支持的確極大地推動了出版社的轉制改企工作。但是,事物總是有兩面性的。優惠政策的出臺,由于體制與制度的原因,成了相當一部分出版社掌門人改制的推動力,這是不爭的事實。筆者在研究的過程中,做過大量的調查,發現有許多出版社正是在稅收優惠政策的誘惑下才開始了之前遲遲不想啟動的改制步伐。五年的稅收優惠政策,對于一個出版企業來說,是極具吸引力的。干部制度的任命制和頻繁變動的短期行為勢必導致現任領導可以通過這一優惠政策度過因經營狀況下滑造成的任期內的困境。在許多地方,出版社領導兩任的任期也就是六年。這也就是為什么許多出版社在“完成”轉制改企、出版社牌子后面增加了“有限公司”或者“有限責任公司”幾個字后就再也沒有什么實質性舉措出臺的真正原因。
由此可知,牌子更換了,并不等于轉制改企工作就大功告成了,后改制時代的改革道路還很長,在出版改革為了什么,應該改什么,應該怎樣來改等一系列深層次的問題上我們還必須補課。我們只有讓全體出版人逐漸形成共識,那就是希望通過轉變體制,改革機制來增強活力、提升競爭力,通過改革走上創新之路,走出一條適合自己發展的創新之路。唯其如此,出版業才可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做大做強。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我們才能說看到了轉制改企工作的真正實效。
中國是一個出版大國,中國的出版業需要擴大規模,以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但是,由于長期的計劃經濟的影響,中國的出版業呈現一種均衡發展的區域特征。盡管在上世紀的90年代,政府管理部門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并提出了不均衡發展的戰略,然而,由于地方保護和區域利益的特征,在出版業改革逐步深入的過程中,各省市在出版業組建集團、建立中盤、連鎖經營等一系列的改革舉措面前使盡渾身解數,力保自己的地盤不失,于是這些改革舉措的原本意義都被曲解了。當時的理論界針對這樣的現象曾經進行過頗為深入的討論,筆者就曾在2002年對這樣的現象提出了明確的質疑和批評,認為這樣建設起來的集團基本上是以地區為界,以系統為界,以國有為唯一,形成一個封閉的圈子,對內是聯合加上保護,對外是競爭暗藏排斥,其最終是形成一系列大大小小的貿易壁壘,有悖組建集團的初衷。應該說,領導層面上決策的初衷是正確的,而且可以說是具有遠見的;理論層面上的指導是符合實際的,可以說是一針見血的;而實踐層面上的教訓是深刻的,甚至可以說是極具指導意義的。那為什么存在著的,而且明明已經發現了的種種痼疾還醫治無效,繼續惡性發展呢?這難道還不值得我們去思考?今天中國出版業改革的實踐已經否定了當初的那種圈地運動式組建貿易壁壘的舉動,跨地區的聯合、兼并重組已經成為發展勢頭良好、具有較強經濟實力的出版企業在新時期的戰略目標,我們應該為中國的出版業在改革發展道路上跨出的重要一步而歡呼。
與此同時,我們需要思考的是,集團的形成、航母的打造,是通過什么樣的方式進行的,是物理組合呢,還是化學分子的裂變聚合呢?前者更多的是由政府的行政權力撮合而成,后者則主要依靠本體自身在激烈的競爭中壯大發展而成。這個問題其實在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就已經引起了理論界的關注,遺憾的是始終沒有得到根本性的解決。大多數集團都是當地政府處于上面所述的原因為了保護自己的地盤,也是為了展現自己的政績而催發的行動,這就在源頭上為集團建設留下了至今沒有解決的隱患,也就是在新一輪意義上出現的“企業單位性質,事業化運作”的怪事,在行政級別、干部任命、企業分配制度、企業用人機制中無不繼續體現著行政權力的意志。在今天出版業普遍完成轉制改企工作的背景下,我們還在為后改制時代如何實行現代企業的運作機制犯愁,其根源就在于此。
打造航母是為了做大做強,然而我們在“大”與“強”的理解上也是有偏差的。“大”固然指的是規模,如果從規模上來說,中國出版業年出書已經在30萬種左右,絕對是世界出版大國,但是這就可以說是“大”嗎?一個13億人口的大國,圖書年純銷售才五六百億人民幣就能稱為大國?何況我們的銷售增長幾乎就是靠品種的增加和定價的提高來完成的。就算是出版大國,我們也絕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出版強國,這是人所共知的,因為“強”的標志絕對不僅僅是品種與碼洋。柳斌杰署長在2010年全國新聞出版局長座談會上明確指出:“如果我們沒有生產出新的具有歷史標志性、能夠列入中國文化精品行列的產品,那么,我們這個行業做得再大也沒有光彩。”同時,我們在強調集團發展的多元化過程中,決不是主張忽視甚或放棄主業,那種種了別人的田荒了自己的地的行為與出版業的做大做強是相悖的。
此外,我們在組建集團、打造航空母艦的同時,也應該注意到中小型出版社的發展,因為中國出版業的發展、圖書市場的繁榮離不開眾多的中小型出版社。新加坡總理李光耀曾經這樣說過,全世界好比一個森林,既要有美國那樣的參天大樹,又要有新加坡這樣的小樹,大有大的震撼威猛,小有小的精致靈活。同樣的道理,如果中國的出版業只有幾家大的出版集團,也就不可能成就一個完整的出版業。這也好比一個國家的軍事力量,有正規軍、地方部隊,同時還有民兵和預備役部隊這些準軍事力量,出版業隊伍需要“航空母艦”,也同樣需要“小舢板”“沖鋒舟”,這樣組成的出版隊伍才是完整的。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些“小而特”“小而優”的中小型出版社一定會以他們的不可替代性在中國的出版領域占有一席之地。
對于數字出版,我們應該以辯證務實的態度去對待,以一種正確的心態去看待、分析數字出版將對我國出版業帶來的深遠影響,任何漠視或夸大數字出版影響的做法都是沒有意義的。
我們應該重視新技術給我們出版業帶來的深遠影響,在許多領域,數字出版正在蠶食我們傳統出版的份額,這是不爭的事實。在出版的許多領域,數字出版或許將占據主導地位,也許會引發一場顛覆性的革命,這也是完全可能的。人類的文明發展史從甲骨文到竹簡書帛,從刻印到造紙印刷術,每一種新技術的發明都給人類文明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伴隨新技術新媒介而來的數字化出版同樣將在人類文明進程中產生里程碑式的意義。但是即便這樣,在今天,我們也沒有必要任意夸大數字出版將對我們產生的影響。
首先,我們作為傳統出版商,應該做好應對數字出版帶來沖擊的各種準備,我們也應該努力主動出擊,在數字出版的大浪里淘金。但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數字出版要在出版領域里形成絕對優勢還有時日。據第三屆數字出版博覽會上透出的信息,2008年全國數字出版產業總產值為530億元,2009年總產值達到了790多億元。表面上看,數字出版的純產值已經超過了傳統出版的純銷售額,然而,如果我們對數字出版的定義仔細分析一下,我們就不難發現其中的真實面貌。我們今天的數字出版包含了廣告、動漫、網游,動漫是少兒出版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個沒有異議,可網游也算做出版,就顯得十分牽強了,而恰恰正是網游在整個數字出版的產值中占了大部分的份額。真正的圖書數字出版據說在2008年前產值還只有兩個億,就是到2009年估計也沒有超過產值的1%。所以,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去任意夸大數字出版目前已經給我們帶來的沖擊。
其次,數字出版給我們帶來的也不完全是沖擊和蠶食,新技術的運用,同時也給我們傳統出版帶來了新的發展動力,無論是在信息、傳播、營銷還是在資源的維護、開發、整合上,都變得更加快捷、更加低成本、更加低碳化。用中宣部出版局劉建生副局長的話來說,數字化應該要為傳統出版業插上翅膀,應當僅僅是形式的改變、傳播方式的改變、內容拓展的改變、服務途徑的改變,它并不顛覆內容本身。只要我們抓住機遇,在做好內容提供商角色的基礎上,利用新技術、新媒體,擴大我們傳統出版的領域,拓寬我們的視野,就將會使傳統出版煥發出新的生機。應該說,共生雙贏才是我們目前對于數字出版的正確態度。
總之,對于數字出版,我們要認清其發展的勢頭與速度,產生的影響與沖擊,但是我們也不可頭腦發熱,在沒有基礎條件的情況下倉促、盲目上馬,正如當年物流中心的建設一樣。最近《文匯報》有一則標題為《云計算“發燒”了,謹防“傳染”》的報道說:“互聯網行業有句貌似玩笑的正經話:先驅最后也許會變成先烈。眼下,正有許多人爭做又一個時髦領域的‘先驅’。”這反映的是許多地方在還沒有明白何謂“云計算”的情況下,紛紛提出了建“云計算中心”的計劃,其中不乏政府投資促成,從而成為當地一張簇新的“城市名片”,其結果卻是每月的收入僅夠支付一名前臺接待人員工資的情況。希望這樣的現象別在數字出版領域里蔓延。正如中宣部出版局劉建生副局長所言:盲目數字化不僅燒錢,不僅會把自己的內容優勢矮化和弱化,而且會從根本上動搖自己的立足之地,甚至立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