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zhí)督鸩?薄如蟬翼,軟似絲緞

蘇小玳

《天工開物》記載：“凡造金箔，成薄片后，包入烏金紙，竭力揮推(椎)打成，打金推(椎)，短柄，約八斤重……”。南北朝時期，金箔專供金陵織制云錦制作龍袍。盛唐時，佛教興盛，金箔用于佛像的裝金和宮殿、廟宇的貼金。氣候?qū)鸩闹谱骱荜P(guān)鍵，空氣濕度大，金箔的延展不好，容易粘在烏金紙上。空氣干燥，金箔義容易起碎。南京龍?zhí)哆@一帶條件最適合打造金箔，東晉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歷史了。

從南京去龍?zhí)舵?zhèn)很遠(yuǎn)，過了棲霞山的棲霞寺后，還有半小時車程。龍?zhí)舵?zhèn)上有一條廢棄的窄軌鐵路。在鐵路的一側(cè)，過幾步路，就是打箔人葛義根工作了二十多年的金箔廠。

龍?zhí)舵?zhèn)很小，鎮(zhèn)上只有這一家廠。男的打箔，女的切箔，是原來龍?zhí)舵?zhèn)上人們的營生。家庭作坊變成工廠后，依然是男的打箔，女的切箔。“金箔的發(fā)源應(yīng)該就是在龍?zhí)丁Ｒ郧埃?zhèn)上有個葛仙翁祠堂。家家都供養(yǎng)葛仙翁神像，四季上香，逢年過節(jié)跪拜，香案邊上要放把錘，求神保佑打箔順當(dāng)。”葛義根說。

葛仙翁就是打箔人的老祖宗葛洪。據(jù)說，葛洪是距離龍?zhí)恫贿h(yuǎn)的句容城北下蔭人。他是煉丹的，用黃金、朱砂、雄黃煉丹修道。在煉丹時，他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鍛打黃金的方法。

南京最早打金箔的手藝人都是龍?zhí)度耍袆ⅰ⒏稹⒂∪笮铡⑿盏拇蚪鸩鹦盏那薪鸩⑿沼〉闹平鹁€。1949年之前，龍?zhí)舵?zhèn)周圍的六子橋、四段圩等村落，都還是一家一戶的金箔作坊。

葛義根家原來也有金箔作坊，爺爺就是打箔人。1984年葛義根高中畢業(yè)，被父親拉到南京金線金箔總廠當(dāng)學(xué)徒。每天早晨四點(diǎn)被師傅叫起。光著膀子，通身只穿一條褲衩，再冷的冬天都是如此。屁股尖沾在凳子上，拿一根筷子來”劃膀子”練錘。肩、肘、手三點(diǎn)成一線，筷子要擦著手的脈芯運(yùn)行，找到落點(diǎn)，就輕輕擦過大腿，如果沒找到就會扎在腿上把皮扎破。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學(xué)打箔滿三年才算出師。功夫練到家，打出的金箔延展性好。功夫不到家，打出的金箔會有砂眼，延展性不好，沒有勁道，軟綿綿的。

將金塊熔化成細(xì)小條塊，拍成薄金片，裁成1.5厘米見方的小薄片。然后做捻子，將小方薄片夾進(jìn)黑色的烏金紙里，用2016張烏金紙疊成一方塊，俗稱“家生”，共可夾2014片小金片，外層再包以牛皮紙后，進(jìn)行打箔。進(jìn)行3個小時以上的捶打，再裝進(jìn)大的烏金紙里捶打30000次以上，才能形成金箔。

打箔時需要兩個打箔人配合一起打，圍著石礅，一高一低面對而坐。一個拿推錘，一個拿護(hù)錘。默契配合，上下反復(fù)捶打，捶打時只用錘子前面的半月牙。金片被包在烏金紙內(nèi)，打箔人是看不見金片的，卻得對金片的延展情況和走勢了如指掌。

“不眥不澇不爛不破不塘心，不叮叮搭搭起狗肉塊，箔打出來要起水鼓浪。”這一錘打過程中的秘訣，是金箔業(yè)世代相傳的。好的金箔，薄如蟬翼，風(fēng)一吹，就像水起了波浪一樣。

打箔很講究，奧妙無窮。“光就打箔人坐的板凳來說，板凳的高低，板凳的遠(yuǎn)近，凳的陽口，板凳的撳口，都很有講究，對影響金箔的打造和光結(jié)度。”葛義根說。

早前，打箔人都是需要請的，是很上等的營生。因為金箔的打薄打厚都掌握在打箔人的手上。“同樣多少的黃金，我可以給你打薄一點(diǎn)，也可以給你打厚一點(diǎn)。所以，東家對打箔人是不能怠慢的。打個比方，粘牛皮紙時，飯粒粘在了打箔人的石墩子上，東家的雞過來吃飯粒，只要打箔人說，“你想吃我飯，我想吃你肉”，聽到打箔人這句話，東家馬上就把這雞殺了給打箔人吃。”

打金箔需要打箔人的技藝，同時也需要一種特殊的紙張，兩者缺一不可。金箔廠的老工人都還記得，原來廠里有一處“黑房子”，不透一點(diǎn)光，窗戶全封，四周墻壁涂上黑色。烏金紙的原材料是浙江富陽一種竹子做的紙，《天工開物》中對烏金紙的制作有記載：“凡烏金紙由蘇杭造成。其紙用東海巨竹膜為質(zhì)；用豆油點(diǎn)燈，閉塞周圍，止留針孔通氣，熏染煙光，而成此紙。每紙一張，打金箔五十度，然后棄去，為藥鋪包朱用，尚為破損，蓋人巧造成異物也。”先進(jìn)行打紙，把這種紙打結(jié)實(shí)了備用。點(diǎn)上豆油燈，燈上放上小瓦，讓油燈的煙灰將瓦上熏成一層煙泥，將煙泥刮下來后，和熬過的植物膠攪和，成一種粘合劑，然后用磚蘸粘合劑在打好的紙上刷，一排刷五筆，再經(jīng)過一些工藝就可以制成了。現(xiàn)在，金箔廠使用的烏金紙是廠里自己研制的。

打箔完成時，金子被打成了比紙還薄的片兒，而烏金紙不破不碎。好的烏金紙，耗金量低，打出來的箔無砂眼，成品率高。好的烏金紙一作(4厘米見方的金葉子，每120張為一作)可打1400-1500張箔，差的只能打800張箔。

一張捶打好的金箔厚度僅僅為0.1微米左右，不能直接用手去取。龍?zhí)兜睦纤嚾税l(fā)明了用鵝毛挑，同時配以口風(fēng)吹的取箔方式。這種方式一直傳承至今。將烏金紙包內(nèi)的金箔用口風(fēng)配合鵝毛，挑入柔軟的茅臺紙內(nèi)。金箔不平時，用口輕輕吹平，這叫“出具”。

男打箔，女切箔，這個傳統(tǒng)在龍?zhí)兑恢睕]有變過。女工用竹刀將一片金箔挑到皮盤上，金箔見風(fēng)起了浪，沖皮盤吹口氣，金箔就變平整了。用一個平行竹架在金箔上橫一下，豎一下劃出一個“井”字。切割完畢，又對著皮盤緩緩吹氣，被切下的“井”字四邊，乘著風(fēng)勢飛走了，留下四方形的金箔成品。又用竹刀將切好的四方形金箔輕輕一挑，挑入茅臺紙的夾層里，整道工序就完成了。切箔的手藝也是很講究的。先要練口風(fēng)，三根蠟燭并排點(diǎn)著，一口氣就吹滅中間的那根，兩邊的蠟燭不能滅。風(fēng)要成一條線，落點(diǎn)要準(zhǔn)，吹不準(zhǔn)，整個切箔紙都會被吹跑。葛義根說。

老人講打造金箔是三分手藝七分工具。捶打出來的金箔，薄如蟬翼，軟似綢緞。民間流傳，一兩黃金打出的金箔能蓋一畝三分地。經(jīng)科學(xué)測算，943張金箔只有一毫米厚，一萬張金箔僅重178.125克。

現(xiàn)在金箔廠算上葛義根只有兩個人會手工打箔，金箔廠的打箔已經(jīng)被機(jī)械取代，工作原理同手工打箔完全一致，只不過將手臂揮打改成了機(jī)器錘擊打。但是整個金箔生產(chǎn)工序還是以手工技藝為主，出具和切箔依然是手工來完成。

從小隨父親學(xué)打箔的葛義根有心收徒，來傳承這一古老技藝。2D07年初，葛義根收下第一對徒弟楊文和戴登峰，兩人都只有二十多歲，線已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