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杰,耿 強
(1.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北京 100872;2.南京大學經濟學院,江蘇南京 210093)
省直管縣體制變革、財政分權與縣級政府規模
——基于規模經濟視角的縣級面板數據分析
張永杰1,耿 強2
(1.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北京 100872;2.南京大學經濟學院,江蘇南京 210093)
本文應用1997年-2005年間1938個縣級面板數據,分析了我國省直管縣體制變革、財政分權與縣級政府規模間關系。發現“L”型、“U”型、直線型三種模型解釋力漸弱;縣級政府規模對人口數量、人口密度存在規模效應;省直管縣體制對縣級政府規模作用不顯著;“利維坦效應”不適用于我國;“瓦格納法則”在我國部分實現。
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財政分權;“瓦格納法則”;政府規模;“利維坦效應”;規模經濟
政府規模一直是一個重要的研究領域,古典經濟學所認為的政府在市場經濟中將扮演“守夜人”角色的論斷并沒有成為現實,實際上,政府的行為越來越深入整個市場,政府自身的規模也在一定程度和范圍內不斷擴大,這引起了眾多學者的研究興趣,特別是中國政府規模擴大更加引起注意。從1993年-2005年,我國政府官員從1030萬人增至1241萬人,增長了近21%,全國地市縣財政供養人員總數從1993年的2919萬人增至2003年的3871萬人,10年增長了37.3%,而同期全國人口僅增長了9%[1]。如此大的政府規模給地方財政帶來壓力,特別是縣級層面,很多縣級財政淪為“吃飯財政”,縣鄉債務形勢嚴峻。這引起了學術界對政府供養負擔、政府規模、行政效率等問題的研究,其中,從規模經濟視角來研究政府規模值得特別關注。
規模經濟原本是一個產業經濟學的概念,行政組織也存在著類似于企業組織的“U”型曲線(廣義地講,行政組織規模和單位成本之間的關系也可能存在直線型、“L”型兩種),即一個政府組織的運行成本,在一定范圍內會隨著組織規模的擴大而降低,但是規模繼續擴大超過一定范圍時,其運行成本又會上升[2-5]。一般來說,衡量政府規模的指標主要有如下幾種:(1)財政供養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2)政府消費占 GDP 的比重[6-7];(3)公共管理和社會組織人數占總人口的比例[8];(4)財政支出占GDP的比重[9];(5)公務員占總人口的比重[10];(6)財政供養人口(包括國家、集體職工和離退休人員)與由政府機構自收自支所供養的人員之和占總人口的比重[11]。有學者認為只選擇上述一種指標來衡量政府規模不全面,應利用上述幾種指標的加權來衡量政府規模[8-9]。
很多學者以總人口來度量公共品生產規模,用政府雇員占全體居民或總勞動力數的比重或者人均財政支出來測量政府的行政成本,對美國等不同國家和地區進行了研究,普遍發現了總人口對行政成本存在規模效應[12-14]。就中國目前縣級行政成本是否處于規模經濟階段,學術界總體上給予肯定態度,在構建數量模型對河北、江西、福建、浙江等省進行研究時,分別以總人口度量公共產品規模,以政府雇員比重來度量政府規模,并引入縣域面積等變量,認為縣級存在政府規模效應[1,11,15-16],其原因主要有:一是政府內部存在“固定成本”,諸如辦公樓、機器設備等等,我國大多數縣級政府都沒有充分利用,存在閑置現象[15];二是我國政府越來越多地從事公共產品的提供,這些公共產品具有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15];三是我國基礎設施完善總體上降低了行政成本,且基礎設施投資主要來自于中央、省、市,規模大的縣更能享受到外部性[17];四是我國政府關系中“職責同構”現象存在,使得人口數量多的縣,其財政負擔總體上要低[17-18]。
另外,上個世紀以來中國財政分權化改革一直在穩步推進,學術界用“怪獸理論(利維坦效應)”來解釋財政分權與政府規模之間關系[19],即財政分權能夠控制政府規模惡性擴張,提高行政效率,來自國外數據的實證研究對此進行了證實[20-21]。但是,中國的財政分權具有特殊性,中央在賦予地方越來越大財政支配權的同時,保持了對地方政府在政治上的絕對控制力,這種制度安排構成了“中國式分權”的核心內容[22],這種特殊性也激起了學術界對于財政分權與我國政府規模之間關系的研究興趣。有研究[23]認為,“利維坦效應”在中國是否存在要看三個方面的因素,理論上往往綜合分析不出確切結論,需要實證檢驗:一是因為中國不具備良好的流動性以及標準的財政分權制度環境,“用腳投票”不具可行性,稅收競爭這一財政分權與政府規模負向相關關系維系的關鍵性微觀機制難以實現[24];二是地方政府之間存在強烈的公共品投入競爭,且這種投入存在結構差別與偏好不同,可能導致總體支出規模下降,再綜合稅收競爭,則可能使得政府有激勵壓縮支出、減少對市場干預;三是基于上級對下級考核的“自上而下”的“標尺競爭”對地方政府規模的影響存在不確定性。實際上,通過利用國內省際面板數據研究確實發現中國財政分權并未能遏制政府規模擴張,其原因在于財政轉移支付體系缺失、財政縱向不平衡導致預算約束軟化等制度性缺陷[23-26]。
推行省直管縣的目的集中于釋放縣域經濟增長活力,化解縣鄉財政困境,著眼點在擴權強縣,單純關注縣級政府規模的因素不多,但是這并不意味著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的實施就對縣級政府規模沒有影響。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強調逐漸實現市與縣同級財政管理權限,實行財政省直管縣和鄉財縣管,改革縣級行政區劃,整合縣域資源,推行減少財政層級的扁平化改革[27-29],推動縣級財政管理權限提高和科學化水平提升,也帶來縣級政府謀求其他各方面權利的驅動,這其中包括擴大政府規模的沖動,也有提供更多公共產品的現實可能,其對縣級政府規模的綜合作用情況,目前學術界研究得還較少。
通過上述文獻回顧,我們發現既往的研究還存在如下幾個不足:一是數據不夠完善,目前已有的研究,數據集中于某一個省份境內縣級政權某一年的截面數據或者省際面板數據,罕見全國范圍縣級層面的面板數據;二是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這一新的制度背景,很少被引入模型進行分析;三是政府規模的指標選取上,往往采用財政支出占比來衡量,本文選擇政府雇員比重來衡量能夠充分體現縣級政府層面的實際情況①一方面縣級政府的財政支出存在很多的隨意性,且來自各種條線、名目的轉移支付、政策補貼沒有完全體現出來,使用這樣的數據本身缺乏準確性;另一方面,從縣級政府的層面來講,其財政供養人口的數據在財政部門都有備案,數據精確,且正如模型設定部分所說的,本文選擇政府雇員比重具有很好的優勢,這一數據指標雖然在討論財政分權等變量的時候可能存在一些不足,但是總體上仍然可以從理論上支持。實際上,本文也嘗試著用財政支出占GDP比重來衡量政府規模,并進行模型估計,結果卻不理想,這也從側面佐證了本文的選擇。。為此,本文以1997年-2005年全國縣級經濟數據為基礎,引入省直管縣體制變革,構建縣級政府規模的面板數據模型,進行詳實的實證分析。文章結構安排如下:第一部分是引言和文獻回顧,簡單回顧了學術界對縣級政府規模經濟效應、財政分權與縣級政府規模之間的關系等研究情況;第二部分是模型設定和數據說明,給出了文章進行實證分析的計量模型和所用數據描述;第三部分是模型估計;第四部分是穩健性分析;第五部分是結論和政策建議。
本文用財政供養人員、自收自支人員之和占總人口比重來衡量政府規模,其出發點在于:一是公務員編制的政府工作人員往往都由上級政府乃至中央機構編制委員會核定,地方政府權利彈性很小[30];二是大量事業編制和參照公務員管理人員如工會、共青團、婦聯等社會團體以及事業單位人員、聘用的工勤人員等都在政府部門工作并履行公共職責,地方政府選擇權大;三是自收自支單位人員,通過履行行政管理職能來獲得收入,將這三部分人員統一整合考察更能真實反映實際的地方政府人員規模[1,30]。公共品生產規模主要用總人口模擬,一些基本的公共品的產量都大致可以用人頭衡量,比如義務教育、治安、社會救濟等;另一個可能影響公共品生產規模的就是管轄面積,在此將縣域面積一并引入[16]。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采用啞變量引入的方式納入模型,其中實施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的縣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對于財政分權,同時引入財政收支分權變量以全面考察財政分權的影響②借鑒已有文獻的普遍做法[31-33],我們分別利用人均縣級財政收入(支出)/(人均中央財政收入(支出)+人均省份本級財政收入(支出)+人均地市本級財政收入(支出)+人均縣級財政收入(支出))來測度縣級地方政府財政收入分權(支出分權)水平。。根據“瓦格納法則”,隨著地區經濟發展、城市化水平提高,政府規模(政府雇員比重)也將隨之擴大[23,34],因此,在分析規模效應時,我們引入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水平作為控制變量,以縣級地方政府當年人均GDP取對數后獲得平穩數據來衡量地方經濟發展水平,以非農業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計算出城鎮化率,用來衡量城鎮化水平。通過財政收入與財政支出之比測算財政平衡狀況,其數值越大,財政平衡程度越好,由于我國地區財政收支差額主要通過財政轉移支付來彌補,我們可以用財政平衡狀況來衡量財政轉移支付對地方政府規模的影響。
由于本文著眼于從規模經濟的視角出發研究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財政分權、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城鎮化率、財政平衡狀況與縣級政府規模的關系,而有研究表明,在規模經濟的衡量上存在三種具體類型,即直線型、“U”型、“L”型[15]。基于此,我們構建如下三種類型九個回歸方程:



本文使用1997年-2005年間全國縣級面板數據,數據主要來源于歷年的《全國地市縣財政統計資料》、《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和各省《統計年鑒》。考慮到數據質量問題,我們對原始數據進行了如下處理:因市轄區這一縣級行政單位與縣、縣級市在經濟社會以及財政管理等方面的可比性較差,因此我們只將縣和縣級市作為考察對象;1997年-2005年間,我國縣級行政區劃發生了一些明顯變化,為此,我們一方面以2005年行政區劃為標準剔除了那些行政區劃業已變更的縣和縣級市,另一方面依據各地區行政區劃沿革的相關資料,對各個縣和縣級市的行政隸屬關系、區劃面積和人口等數據進行了調整。這樣,我們最終確定的樣本為全國1938個縣和縣級市1997年-2005年間的非平衡面板數據。表1給出了各變量基本統計描述。
由表1可以看出,我國1997年-2005年政府雇員比重均值為3.3422,縣均人口數在46萬多一些,縣域面積平均約4千平方公里,我國財政收支分權程度較低,其中收入分權平均不到20%,財政平衡狀況也不容樂觀,這同我國嚴重的縣鄉財政困境符合。人均地區生產總值最大的江蘇省蘇州市昆山市2005年地區生產總值為29605.2元,最小的甘肅省隴南市禮縣2005年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為386.7元,相差近30000元,地區發展差距非常大。我國縣域城鎮化率均值為17.6%,城鎮化水平還很低。為了增加對各變量同政府規模之間關系的認知,我們給出各變量同政府雇員比重的散點圖,具體見下面圖1到7。

表1 變量統計特征
從圖中可以看出,我國縣級政府規模隨著總人口數量的增加而呈現遞減態勢,接近開口向上的拋物線的左半側,即“U”型左半側,但是在100萬-200萬人口之間出現了逆轉遞增趨勢;也可以理解成為“L”型特征,人口規模對政府行政成本存在規模效應。人均地區生產總值、財政支出分權同政府規模在形態上表現出較為明顯的正相關關系,這符合“瓦格納法則”,即政府規模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而增加;但是違背了“利維坦效應”所強調的財政分權能夠有效遏制政府規模膨脹的結論。財政平衡狀況在圖形上呈現出同政府規模反向關系,這說明財政不均衡、上級轉移支付的硬約束機制有助于控制政府規模擴大。面積、收入分權、城鎮化率同政府規模在圖形上的關系不明確,需要借助具體的實證分析。

圖1 政府雇員比重-人口

圖2 政府雇員比重-面積

圖3 政府雇員比重-支出分權

圖4 政府雇員比重-收入分權

圖5 政府雇員比重—人均地區生產總值

圖6 政府雇員比重—城鎮化率

圖7 政府雇員比重—財政平衡狀況

圖8 人口頻數分布圖
宏觀經濟數據因為可能存在不平穩現象而導致計量模型估計結果存在一定偏差。為了防止這種現象的出現、科學估計系數,在對模型(1)-(9)進行正式估計之前,我們首先對相關數據進行ADF平穩性檢驗,從而有效避免偽回歸現象,使得模型估計的參數更加有效,單位根檢驗結果匯報在表2中。
數據的單位根檢驗結果表明,文章研究中使用的數據都是平穩數據,可以避免偽回歸現象,保證回歸結果的科學性。

表2 數據ADF平穩性檢驗
對于模型(1)-(9),根據個體效應的統計特征可以分為固定效應模型和隨機效應模型,不同模型要用不同估計方法得到無偏、一致的估計量,固定效應模型通常可以利用組內變量時間維的變化信息得到組內估計(within-group estimators),隨機效應模型可以通過采用廣義最小二乘(GLS)估計得到。即如果個體效應μ是一個均值為0、方差固定的獨立同分布隨機變量,就是隨機效應模型,否則就稱為固定效應模型。我們采用Hausman檢驗方法來具體判斷究竟采用何種模型,經過數據實證檢驗,九個模型都拒絕了解釋變量同個體效應不相關的原假設,因此,需要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得到一致估計量,結果匯報在表3中。
根據表3,綜合系數估計的顯著性特征以及模型R2的數值大小,我們認為中國縣級政府規模效應模型中,“L”型最優,“U”型次之,直線型最弱。以下為幾點具體結論:
一是我國縣級存在政府規模效應。在人口和面積兩個變量方面,規模經濟體現得不同。首先來看人口標準下的政府規模效應。在直線型模型中,人口數量的系數都為負,在“L”型模型中,人口對數的系數也為負,且統計上都顯著,說明了政府雇員比重隨著人口規模的增加而遞減,在“L”型模型中可以看出這種遞減效應在不斷縮小。在“U”型模型中,政府雇員比重與人口數量在圖形上表現為一條開口向上的拋物線,根據拋物線的特征,我們可以計算出規模經濟的拐點為117.8萬人(因為模型系數數值相對穩健,我們就以模型(4)為例計算,即 - β21/2β= -(-0.0895)/2*0.00038≈117.8),再結合我國縣級人口數量頻數分布(圖8),我國絕大部分縣的人口規模都小于這個拐點,在圖形上就表現為落在開口向上拋物線的左半側,符合規模效應。再來看模型的另一個規模變量——面積,系數都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我國縣級政府雇員比重與縣域面積的關系不大。
二是“利維坦效應”在中國不存在。本文的實證發現,無論財政支出分權還是收入分權都同政府規模正相關,且支出分權系數全部統計顯著。這說明中國的財政分權對縣級政府規模具有正向推動力,也就是說,因為勞動力和土地等稅基的固定性,各地以減免稅、降低稅率等方式推行的稅收競爭在我國縣級層面不具備可行性,而增加公共品投入、投身基礎設施建設的“發展沖動”促使地方政府大力提高征繳財政收入的努力程度,且上級政府的政績考核導向進一步加重了這一點,最終的結果就是在中國的財政分權下,縣級政府有擴大市場干預、增強資源調控力的內在動力,推動政府供養人口增多、規模膨脹。
三是“瓦格納法則”在中國部分實現。“瓦格納法則”認為隨著工業發展,在政治因素方面,市場的關系復雜,社會對法律和治安的需求增加,在經濟因素方面,工業化帶動城市化,人們對社會管理和調節的需求增加,這些都將帶來政府規模的擴大,也就是說政府規模將隨著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城鎮化水平的提高而不斷增大。本文結果表明,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對我國縣級政府雇員比重的作用方向為正,且統計顯著,隨著縣域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人們對政府提供的各種公共服務的數量和質量都有了更多的需求,從而增加了政府對社會、市場等各個方面的管理任務,也增加了政府雇員的比重,擴大了政府規模。我國縣域城鎮化率的提高,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降低了縣級政府規模,這一點同“瓦格納法則”不相符合,這可能是因為我國縣級政府直接面對著廣大的農村、農業,在將農民集中到城鎮居住的過程中,能夠將小城鎮原本沉沒下來的政府公共產品、公共服務的外部性慢慢釋放出來;而且,我國農民在進入城關鎮、中心鎮居住生活的初始階段(我們的統計數據顯示,目前中國縣域城鎮化水平還不足20%),城鎮尚處在人口集聚的規模效應階段,且農民對于政府公共服務的質量和數量的要求還很低;大量農村人口集聚城區居住,減少了“七站八所”等縣政府派出機構工作人員的數量,降低了縣級政府雇員的比重。
四是財政平衡狀況制約縣級政府規模擴張。我國縣級政府財政平衡狀況對于政府雇員比重的作用方向為負,平均數值在-0.0050左右,統計上顯著。我們知道,財政平衡狀況反映縣級政府自有財力滿足其支出方面的缺口,這個指標往往同轉移支付關系密切,而我國的財政轉移支付往往要求地方配套資金,即財政平衡狀況(轉移支付)對政府規模存在兩個方面的作用:一是財政平衡狀況本身對縣級政府減少支出、縮小規模有約束機制;二是為了爭取更多的轉移支付,縣級政府有激勵增強財政實力、擴大資源支配力,從而也擴大了政府規模,兩者方向相反。本文的結論證明,我國縣級政府規模更多受到了財政平衡狀況的制約。
再來看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它對政府規模的影響有正有負,但是統計系數都不顯著,這說明該制度的實施對政府規模的作用還不清晰,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雖然學術界主要采用人口規模、縣域面積來衡量公共品規模,但是筆者認為采用人口密度(總人口/總面積,即單位面積上的人口數量)來衡量公共產品數量、公共服務水平也具有很多現實意義,首先,該指標綜合考慮人口數量和縣域面積對政府行政成本的影響,能夠避免單純人口數量和縣域面積的片面性,還可以彌補前文對面積變量的實證不足;其次,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不僅要求考慮人口因素,還要求考慮面積因素,用單位面積上的公共產品數量來衡量社會公共服務是一個有意義的參考;最后,現實的數據也證實人口密度確實同行政成本之間存在規模經濟效應。為了增加文章的嚴肅性,我們將人口密度作為公共產品數量的衡量指標分別帶入直線型模型、“U”型模型、“L”型模型進行穩健性分析,結果見表4。為了增加形象性,我們在圖9、圖10中給出了政府雇員比重同人口密度散點圖、人口密度頻數分布圖。
我國1938個縣人口密度平均為290人/平方公里,最小的不足1人/平方公里,最大的約4700人/平方公里,從頻數分布圖上看出,絕大部分縣的人口密度在1000人/平方公里以下;再看政府雇員比重與人口密度的散點圖,二者整體上呈現負相關關系,具體情況可以在表4中得到。

圖9 政府雇員比重—人口密度

圖10 人口密度頻數分布圖

表4 穩健性分析回歸結果
Hausman檢驗的結果表明,我們需要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綜合模型系數估計值顯著性水平以及R2,“L”型模型解釋力最強,其次為“U”型模型,直線型模型的解釋力最弱。再看具體的系數方向和數值大小,控制變量的估計系數同表3保持了高度一致性,表明本文的模型設定以及估計都具有很好的穩健性特征。具體來看,人口密度的提高將降低行政成本,三個模型的估計結果一致,這說明存在政府規模對人口密度的規模效應。在“U”型模型中,政府雇員比重對人口密度的圖形為一條開口向上的拋物線,規模經濟的拐點為1661人/平方公里( -(-0.0028)/2*8.43*10-7≈1661),人口密度頻數分布圖表明,我國絕大部分縣的人口密度在1000人/平方公里以下,小于這個拐點,在圖形上就表現為落在拋物線的左半側,政府雇員比重隨著人口密度增加而降低,符合規模效應。財政支出分權、收入分權都同政府規模正相關,“利維坦效應”在中國不存在。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對我國縣級政府雇員比重的作用方向為正,且統計顯著,符合“瓦格納法則”;縣域城鎮化率的提高,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降低了縣級政府規模,這一點同“瓦格納法則”不相符合。我國縣級政府財政平衡狀況對于政府雇員比重的作用方向為負,表明我國縣級政府雇員比重更多受到了財政平衡狀況的制約。同表3的結果一致,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對政府規模的影響有正有負,但是統計系數都不顯著,說明該制度的實施對政府規模的作用還不清晰。
精簡政府規模、提高行政效率、節約財政成本,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熱點問題。本文基于規模經濟視角,應用1997年-2005年之間全國縣級面板數據構建模型,分析了我國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財政分權與縣級政府規模之間的關系。文章結論可以概括為:首先,我國縣級存在政府規模效應。集中體現為人口這一規模變量,通過“U”型模型的實證分析,根據拋物線的特征,計算出規模經濟的拐點為117.8萬人,我國絕大部分縣人口規模都小于這個拐點,符合規模經濟,而我國縣級政府雇員比重與縣域面積的關系不大;穩健性分析中發現縣級政府雇員比重對人口密度也存在規模效應,其拐點為1661人/平方公里,我們絕大部分縣人口密度都在其之下。其次,“利維坦效應”在中國不存在。我國財政分權并沒有能夠有效遏制政府規模膨脹,縣級政府反而有擴大市場干預、增強資源調控力的內在動力,推動政府規模膨脹。再次,“瓦格納法則”在中國部分實現。隨著縣域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人們對政府提供的各種公共服務的數量和質量都有了更多的需求,從而增加了政府對社會、市場等各個方面的管理任務,也增加了政府雇員的比重,擴大了政府規模。我國縣域城鎮化率的提高,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降低了縣級政府規模,這一點同“瓦格納法則”不相符合,但這同我國縣級政府直接面對廣大農村、農民的現狀符合。最后,財政平衡狀況制約縣級政府規模擴張、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對縣級政府規模作用不清。
根據文章的研究結論,本文得出如下幾條建議:第一,科學完善縣級行政區劃。我國當前縣級行政區劃都是經過歷史演變長期形成的,有其必然性,并且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從規模經濟的角度來看,我國目前很多縣的人口規模效應沒有充分釋放出來,這就需要我們緊密結合行政區劃調整,從總人口數量和人口密度規模經濟的角度來著手,從而推動政府規模精簡、行政效率提高。當然,在各省推行過程中,要尊重客觀規律,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搞一刀切。第二,大力推進小城鎮建設。政府規模隨著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的增加而擴大的規律作為“瓦格納法則”的核心內容,同樣適用于中國的縣級政權,但是,我們的結論卻發現縣域城鎮化水平的提升,至少在當前這樣的階段能夠降低政府規模。這主要是因為縣級政府直接面對廣大農村、農民的具體特征所決定的,而且還同我國推進城關鎮、小城鎮建設的實際相吻合,黨中央、國務院對小城鎮建設高度重視,我們的結論也證實了這一點,在未來推進縣級政府精簡高效的過程中,大力推進小城鎮建設將成為非常重要的舉措。第三,完善財政分權制度。既往的研究通過采用財政支出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衡量政府規模,證明中國的財政分權助推政府規模膨脹,本文結合縣級政府的實際特征,采用政府雇員比重來衡量政府規模,結論同樣證明我國的財政分權同政府規模之間存在正向關系。財政分權作為全世界的趨勢,我國未來將會不斷推進深化,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從機制上扭轉財政分權助推政府規模擴張的鏈條,也就是要在稅收競爭、支出競爭、考核導向上進行綜合考慮,在戶籍制度完善、財產登記、資產流轉以及政績考核指標、財政支出結構等方面積極探索,破解“利維坦效應”在我國難以實現的難題。第四,充分發揮財政平衡的約束機制,進一步完善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財政平衡狀況對縣級政府規模的約束,其關鍵在于對支出規模的控制,并且轉移支付資金的使用上要科學監督,未來要積極探索具體舉措;雖然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對于政府規模的作用情況在本文沒有得到明確的結論,但是,我們認為這個問題值得重視,省直管縣財政管理體制的實施,存在著精簡政府機構、優化政府職能、減少政府層級的優勢,也導致了縣級政府擴權沖動,二者的綜合作用如何,值得未來不斷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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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orm about Province-over-County System,Fiscal Decentralization and the Scale of County Governments:County-Level Panel Data Analy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nomies of Scale
ZHANG Yong-jie1,GENG Qiang2
(1.School of Finance,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100872,China;2.School of Economics,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210093,China)
We analys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rovince-over-County financial system,fiscal decentralization and the scale of county government,based on 1997-2005 1938-county-level panel data.The conclusion is following:for economies of Chinese government cost scale,the explanatory power of“L”type,“U”type and“linear”type model has been weakened;the effect of economies scale exists on China's population size,population density and county government scale;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rovince-over-County financial system and county government scale is not significant;“Leviathan effect”is not suitable for China;“Wagner law”has been partly applied to China.
province-over-county financial system;fiscal decentralization;“Wagner law”;the scale of government;“Leviathan effect”;economies of scale
F812.7
A
1002-9753(2011)12-0066-10
2011-05-09
2011-09-13
教育部基地重大項目“金融創新、資本市場與區域經濟增長”(10JJD790027);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985工程”改革型項目“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問題研究”(NJU985FW01)。
張永杰(1983-),男,江蘇東海人,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博士研究生,現任職于鹽城市政府辦公室,研究方向:財政理論與政策、地方財政。
(本文責編:潤 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