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久未露面的丁磊打扮很隨意,西裝、牛仔褲、運動鞋,走起路仍是大步流星,目視斜上方。丁磊的魅力絕對不是他的休閑服,而是將一個“云計算”、“物聯網”、“智慧城市”這幾個讓外行人看得云里霧里的字眼,通過他的豬形象地展現在公眾面前。
三年來,無數次接到同樣的問題,丁磊開始有點激動了:“當我被很多人問為什么養豬?你的豬肉什么時候可以吃的時候,我內心很糾結,我養豬怎么了?我覺得人的行業難道要分貴賤嗎?難道做互聯網就有多了不起?為什么我要去鄙視農村的養殖業?”
丁磊想起以前,在寧波電信工作過2年,學的也是通訊,很多同事說他是傻子,說他可能被騙了,所以他離開寧波,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希望通過互聯網改變我們的生活。“當我們把更多的眼光聚集到云計算的時候,我們是否該抬頭看看藍天白云。”丁磊覺得,當大家越來越多的話題和資本聚集在城市智慧化的時候,城市卻給他帶來了不安。比如汽車帶來交通擁堵。“我在想有沒有技術可以讓我們在享受四個輪子的同時,避免交通的擁堵,有沒有更綠色的技術可以讓汽車不吃汽油,避免昂貴的油價和空氣的污染。”
三年前,丁磊走到農村去看被保護的徽派建筑,他看到年輕人都去城里了,只有老人、小孩以及代表符號的徽派建筑,城市里已經讓他看不到徽派建筑,這似乎讓他感到有些失落。“今年年初,3?15晚會曝光出的雙匯問題、豆芽問題、蒙牛的牛奶也好,我一點也不奇怪,因為我們忽略了農村。”丁磊認為,作為一個企業家,應該考慮社會責任,怎么利用自己的技術和資本去幫助農村的發展。
丁磊透露,在養豬之前,他看了17個項目,養鵝、養牛蛙、種藍莓,種草莓,去看過種玫瑰、種火龍果、甚至去日本看過種大米。他們在探索一個高效能源怎樣讓一畝地能創造出接近兩萬元的收益。事實上,丁磊已經把“云計算”、“物聯網”、“智慧城市”融入到他的養豬事業當中。他說,“網易作為一個公司,在互聯網做得還不錯的時候,我們會考慮自己的能力去幫助農村,這里用到了一種‘智慧的技術,這種技術不是用在人身上,而是用在豬身上。把參數標注在芯片上,通過最先進的互聯網技術向用戶傳遞什么是安全的領先的養殖技術和品種培養技術。”即便是面對產業化的現實,對理想中的“概念豬”做了一些適度調整,這家互聯網外行未來要推向市場的豬肉仍然價格不菲。
2008年,丁磊就有了自己養豬的“偉大”構想,三年來,在網易農業事業部總經理毛山的具體操作下,“網易豬”終于從一個天馬行空概念,落地為一個可行的商業實驗。毛山,丁磊的高中同學。大學時,丁在成都學電子專業,毛在南京學航空。幾年未見,丁磊選擇了創業而毛山則在香港機場當上了工程師,負責檢修飛機。2009年,毛山被丁磊招至網易任職農業事業部總經理,轉行養豬。
“丁磊要養什么樣的豬?當初他是如何向你描述的?”面對提問,毛山微笑著拿出手機,翻出了一條兩年前丁磊發給他的短信:“品質”,就這兩個字。一個完全的業外資本、業外人士進入最原始的養豬行業,初衷是美好的,但是面對現實,它堅持了什么?又放棄了什么?
2008年丁磊在重慶吃火鍋,遇到了一盤色澤可疑的豬血,于是關于食品安全、生活尊嚴和社會公益的思考開始占據丁磊的腦海。有了這個念頭不久,丁磊找到了原浙江省農村工作委員會副主任顧益康,向他請教對養豬的看法和建議。顧益康回憶說,剛開始以為是丁磊打算用網絡經驗幫農業做營銷。比如農業的電子商務,農產品市場營銷、配送什么的。結果一說起來不是,他要養豬。顧頗感意外,但聊下去反倒釋然了,“丁磊當時看到傳統農業不行,提出要換一種思路。那時候養豬不賺錢,看能不能找到一條養豬能賺錢的路子。還有一個是傳統養豬標準化和安全問題很難解決。另外他說他是美食家,他想養一頭‘最好吃的豬。”其實,當時丁磊對養豬幾乎沒有任何概念。一群IT人要養豬,又不準備聘請業內人士加盟,這聽起來很像天方夜譚。但丁磊正是希望通過自己這個“外行人”的身份,給這個行業帶來一些改變。“現有的養豬行業,有些東西積弊太久,靠業內人自己的力量已經無法改變了。”丁磊反復強調這一點。
2009年,毛山加入網易農業團隊。“加入網易半年之中,我和丁磊有過幾次短信討論網易豬的定位問題。”毛山說。最后,兩人討論的結果是把網易豬的特點進一步細化為三個詞:“安全、健康、美味”。安全是底線,健康是必須,美味則意味著“網易豬”高于其它豬種的品質,也是“網易豬”區別于其它豬的關鍵所在。
為了尋找樣板,丁磊和網易的農業團隊考察、參觀過國際上各類高端養豬場。在美國,丁磊看到的是通過高耗能高排放的方式飼養的豬,“多生點,多死點,死了就拉出去埋了,因為他們那能源便宜,人力貴。”這在中國完全做不到。而網易團隊慕名前去西班牙考察的伊比利亞火腿,則讓他們看到了生產這一著名火腿的豬場,竟是一片沒有豬舍完全放養的平緩山坡,兩三百年樹齡的橡木果就是它們天然的食物。而當地的養殖模式卻是家庭式的分散養殖。盡管一條伊比利亞火腿的售價高達1000歐元,賣的比中國的一頭豬還貴,充滿了高附加值的誘惑,但自然環境和生產模式的不符,還是讓這一世外桃源般的養殖模式無法落地網易的山頭。頂級的樣板看后,丁磊也有自己進軍高端的想法,選育出一種“適合中國人口味”的新豬種。然而育種的最高端是純種選育,而純種選育是一個龐大、復雜的生物工程,需要漫長的時間和巨額的投入,除非有國家主持的專項,企業層面很難操作。
“牧豬”的做法對丁磊也很有吸引力。他覺得最“幸福”最健康快樂的豬,應當是可以像西班牙的豬一樣,信步山頭的。在流傳的說法中網易養豬的設想是,30公斤之前處于保育期的豬,需要在豬舍內圈養,30公斤之后便可以放到山上去逍遙快活。然而,諸多美好想法都與網易的豬項目要能在所涉及的技術、場地、規模等方面具備可復制、可操作的商業目標相沖突。“盡管對于網易本身而言,不存在技術和資金上的問題,但一涉及到可復制性和使用效率上,我們就必須考慮項目的商業可行性。我們有的資源別人不一定有。”毛山說。
在育種上,網易最終選定的方案是國際上流行的“開放式配套系”選育,所謂的配套系,就是通過將不同種豬,根據所需商品豬的性狀特點,按要求進行配種,雜交出一種符合需求的豬種來進行養殖。但網易做得更開放、更靈活,也符合互聯網精神。這與養殖純種豬的區別在于,每一頭商品豬都是特定種豬雜交的結果,其本身的性狀不具備遺傳性。但優點也頗為明顯,那就是靈活、快捷,當消費者口味變化或需求多樣的時候,可提供的豬肉類型也能輕松應變。
“牧豬”的想法也有待繼續驗證。因為在西班牙考察,毛山發現,當地莊園里的每頭豬所需占地至少要1.5公頃,這樣才能保證植被不被豬拱壞。如果按此奢侈的方式養豬,網易費了一年多尋找、評定、考察,又花了一年左右從安吉農民手中流轉來的1200畝(折合80公頃)地,只能養53頭豬。而放眼全中國,拋開是否有適宜的自然環境不說,僅從用地面積來看,除了新疆和西藏,沒有任何一塊地可以這樣大規模地放養。因此最后網易養豬的一期方案被改為了幾乎全部圈養,只劃出一小部分試驗性地放養。豬舍的設計,網易邀請了清華的人居團隊來完成。這個設計過中國科考隊南極站的團隊,已經為網易的豬舍更改了多次方案,但最終方案依然暫時保密。
在豬場的管理上,毛山的方案是一萬頭豬配備8個管理員。丁磊曾說的解決當地農民就業的問題,在毛山實施方案中,已經變成“專家決策、專業人員執行、周邊農民輔助”,農民就業主要通過豬場外的青飼料種植等輔助工作來解決。“當然,只要通過我們的專業技能考核,農民也可以成為我們的畜牧工程師。我們的豬場會盡量少用員工,因為只要是人,就有情緒好的時候,也有情緒壞的時候,人的情緒好壞會帶來操作的不穩定,最后導致的是品質不穩定。”毛山這樣分析。因此在對外介紹項目時,毛山喜歡打“8個人管理”團隊的比喻。
“大部分的空難不是機械故障導致的,而是人為失誤造成的。但是空難發生后,如果機師還存活的話,航空公司是不會責難他的,而是尋找造成他失誤的原因,然后改進操作流程。流程會幫他找出來或者糾正人為失誤。”毛山說。據說現在的飛機上,能用機器做的就不會用人做,毛山管理的公司也會這樣。“網易豬”的品質將是通過機器和流程來保證的而不是人。
丁磊的構想,經過“毛山工”的可行性改造已經變成了一套可行的商業模式。“如果賺不到錢,誰還愿意去模仿?因此我們豬場肯定是要盈利的。”按照比較流行的一種算法,網易的豬肉價格大約在100元/公斤。但50元一斤的豬肉有多少人會去買,是個問題。不過,毛山不擔心賺不了錢。賺錢之余,接下來的事,網易會把自己養豬的模式當作公益課程來做。“屆時我們的試驗成功后,網易會將所有的信息和數據公開。”毛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