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銳
再造中國經濟未來的消費引擎
Consum ptin Engine Give Future of China Econom ics a New Lease on Life
張銳

歷經金融危機洗禮的中國經濟正在深刻地反思和試圖修正傳統的路徑依賴,特別是當刺激消費和擴大內需被明確設定為“十二五”中國經濟增長的頭號引擎時,無論是國際社會還是國內民眾,都對這一龐大的中國內生力量未來所能釋放的能量,充滿了十分廣闊的遐想和期待,而接下來所特別需要的是,中國政府必須將撬動消費和內需的功課做足夯實。
反觀中國經濟30多年的改革長路不難發現,伴隨著GDP的持續增長,普通百姓的實際收入也進入到了連續遞增的快車道,僅以“十一五”期間而論,中國城鎮居民全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從2006年的11759元增長到2009年的17175元,年均實際增長10.2%;同期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從3587元遞增到5153元,年均實際增長8.3%。從理論上說,居民可支配性收入的增長,意味著消費能力的增強,從而使消費作為經濟成長的內生拉力勢必得到強化。的確,從絕對數值來看,相比于改革啟動的1978年,今天我國居民的消費總量已經不能同日而語,然而,從消費占國民收入(NI)的比例即消費率審視,該指標卻出現逐年持續下降的趨勢。資料顯示,1978年,我國居民的消費率為62.1%,但到2009年,該指標僅為36.6%,平均每年下滑1.2個百分點,值得注意的是,該指標不僅低于同期全球轉型國家55.1%的平均水平,也低于58.8%的世界平均水平。
居民消費率逐年遞減的背后,是中國百姓實際收入增長大大滯后于GDP的增長,以及民生的改善和經濟實力增長失調。數據顯示,從1990年到2009年,全國人均GDP增長幅度為14.3倍,而城鎮居民的人均工薪收入僅為原來的9.6倍,農民的人均工資性收入與家庭經營純收入之和,僅為原來的6.2倍,后兩者都顯著低于人均GDP的增長。無獨有偶,國家統計局的資料表明,2005-2009年,我國財政收入年均增長21.5%,但城鎮居民實際人均可支配收入僅增長13.14%。農村人均純收入僅增長12.21%,勞動者報酬所占國民收入比重的呈現不升反降的趨勢。特別值得指出的是,作為中國居民收入主要渠道的工資收入,在初次分配中的占比,目前僅為企業運營成本的不到10%,遠低于發達國家的50%。
居民收入增長比例過低或落后于經濟增長,意味著中國百姓并沒有分享到經濟發展的成果,而是更多的財富集中到了國家和企業的手中,形成“國富民窮”的畸形格局。據國家統計局的資料顯示,在初次分配階段,居民在全國可支配收入中的占比,在1999-2009年間共下降了10.8個百分點,而企業和政府部門則分別上升了7.5個和3.4個百分點,同樣,在再分配階段,居民占比下降了2.1個百分點,而政府部門則上升了3.3個百分點。顯然,當一個國家的財富主要向政府和企業集中時,伴隨著的必定是居民消費能力的萎縮和消費需求的短缺。
由于居民消費是微觀個體的自主行為,而且保持著強烈的市場化依賴,因此政府難以對消費率產生直接的干預,唯一可做的就是通過合理調整收入分配關系,盡全力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為此,作為一個量化目標,未來五年內應將居民收入占國民收入的比重提高至50%左右,而且低收入群體的收入增長必須要超過這一目標幅度,以實現從“國富”到“民富”的轉換。
相比于居民在社會財富總量中的占比日漸趨少而言,收入差距的不斷拉大,則是中國收入分配結構中最為突出的問題。根據國際通用的反映貧富差距的基尼系數顯示,早在改革開放之初的上世紀80年代中期,中國基尼系數只有0.16,但自1992年開始,中國的總體基尼系數就抵達國際警戒線的0.4,并在2000年開始超過0.4,之后呈現逐年上漲趨勢,至2010年,中國的基尼系數已達0.48,表明收入差距已經處于一種非常不合理的狀態。
多方面的實證數據也支撐了收入差距正在不斷拉大的事實。據全國總工會的調查表明,75.2%的職工認為當前收入分配不太公平,61%的職工認為普通勞動者收入過低,是當前社會收入分配中最大、最突出的問題。而據國家發改委的調查數據表明,按照年人均純收入1196元人民幣的貧困線標準,中國仍有3597萬農民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有專家認為,目前中國城市人口的貧困仍被嚴重低估,實際的貧困人口數約占總人口的8%以上。
值得注意的是,對收入差距進行多角度衡量不難發現,與城鄉居民收入3倍之差和地區間收入2倍之差的結果相比,動輒5到10倍的行業收入差,是目前中國收入差距最嚴峻的事實。有統計顯示,2009年占全國職工人數不到8%的壟斷行業從業人員的工資和工資外收入總額,相當于當年全國職工工資總額的約55%;20個行業門類收入差距平均接近5倍,有的行業職工實際收入是其他行業的10倍。尤其令人關注的是,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09年度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調查報告顯示,2009年全國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為18199元,而國企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為35053元,國企平均工資高出私企平均工資的48%。
收入差距擴大所反映的不只是公平問題,即社會財富分配的不均等,同時也折射出經濟成長過程中的效率問題,即收入分配的不公正在抑制國內消費需求。據中國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的一項抽樣調查顯示,目前中國城市居民的邊際消費率平均為70%,也就是收入每多增加10元,城市居民平均將消費7元,這一指標在農村居民中為80%。而在中國10%的最低收入者中,邊際消費率則高達90%,但在收入最高的10%人群中,邊際消費傾向非常低。這就意味著,支撐未來中國經濟成長的消費力量,主要存在于普通收入群體之中,如果不能有效地熨平收入差距,經濟增長就不可能獲得充分的內生性消費動能。
必須承認,由于勞動力市場的充分供給壓制工資水平上升,進而導致勞動報酬在收入分配中的比重不斷下降,應當是收入差距拉大的主要原因。資料顯示,中國目前約有1億-1.5億的勞動人口處于未就業或未充分就業狀態,這種狀況既阻止了工資收入隨著勞動生產率的提高而提高,也釀成了工資收入在國民收入中占比持續下滑的結果。因此,為勞動者增加更多的就業渠道依然是逐步緩解收入差距的潤滑劑。
政府行政權力尤其是作為政府附庸的國有企業,參與和擾亂收入分配秩序是值得重點檢討和校正的方面。為此,一方面要徹底厘清政府與國有企業的關系,斬斷政府與國企的聯系,凡是與公共利益無關的國有企業,國家應逐漸減少持股比例,向民營資本開放更多的行業空間,以削弱國有企業左右資源分配的特權;另一方面政府應當出狠手限制國有壟斷行業的高工資,通過大幅提高國有企業的租金和利潤,扼制暴利的產生,進而以再分配的形式完成社會財富的均衡分布。
理論上與工業化相并行的城鎮化被視為我國經濟持續增長的兩大最重要的動力,其蘊含的經濟學含義是工業化創造供給,城鎮化主要創造需求。然而,相比于中國工業化如今已經進入中期階段而言,我國的城鎮化速度依然顯得步履蹣跚。資料顯示,2009年我國城鎮化率為46.6%,遠低于發達國家80%的水平,也低于世界60%的平均水平,于此,作為一種目標追求,未來5年,我國城市化率須超過50%,到2030年,中國城鎮化率將達到65%左右,各類城鎮將新增人口3億多,城鎮人口將達到9.3億。
新的城鎮化愿景無疑寄托著經濟發展對于消費動力的訴求。除了城市群的發展將直接帶來城際和城市軌道交通等投資需求,以及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加速發展將帶動一部分基礎設施投資需求之外(城鎮化率每提高一個百分點,新增投資需求6.6萬億元),某種程度上而言,城鎮化是我國能夠刺激消費需求的最大市場所在。一方面,城市和農村消費有著很大的差別,城市的消費更能拉動經濟的增長。資料顯示,2009年我國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為3774元,城關鎮居民人均消費支出為8949元,地級市居民人均消費支出為10638元,36個大中城市居民人均消費支出為15371元,這表明從鄉村到城市,居民消費明顯增加。另一方面,城鎮居民的平均邊際消費傾向與農村居民也有顯著差別,按照1985年不變價格,平均每增加1元的收入,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平均消費支出分別增加0.90元、0.79元,城鎮居民比農村居民多增加0.11元的消費支出。據有關專家估算,如果在未來10年中國的城鎮人口比重能上升到2/3,年均社會消費額可以從目前的10萬億元增加到20萬億元。
無疑,城鎮化的擴容與加速形成了對城市綜合承載能力的考驗,其挑戰的是公共財政的支付能力。為此有必要強化城鎮化建設過程的市場競爭性。一方面,要促進中央和地方財力與事權的匹配,加大對城市化建設的投資支持力度;另一方面,放寬民間投資的準入,通過直接參與、特許經營、建設—經營—轉讓、建設—擁有—經營—轉讓、建設—轉讓—經營等方式構建公共部門與私人企業的合作模式,最終形成構建政府和民間共同投資的新格局和新機制。
戶籍制度的改革構成了城鎮化進程的最重大掣肘,而且城市戶口的福利含金量造成了戶籍制度改革的悖論。為此,可以考慮戶籍與福利的剝離,或者說戶籍與福利的兩條線并行,即戶籍可以成為戶口統計的一種需要,福利的獲得可以按照居住地登記等方式進行。
觀察中國百姓的財產支出與分布狀況不難發現,在居民消費率隨著收入增長反而日漸降低的同時,其儲蓄率則在過去30年中,從占GDP不到5%一路上揚到如今的50%以上。數據表明,近年來,平均每個中國家庭將其可支配收入的25%用于儲蓄,相當于美國家庭儲蓄率的6倍、日本的3倍,中國的儲蓄率即使比亞洲作為一個地區的GDP加權平均后還要高出15個百分點。日益高昂的儲蓄率既分流了居民的消費能力,也折射出民眾生存安全感的缺失以及公共保障產品的有效供給不足。
必須承認,相比于改革之初,盡管城鄉居民的實際收入如今有了不同程度的增加,但由于改革過程中所發生的許多成本都轉嫁到了百姓身上,加之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產品的匱乏,民眾的不安和惶恐情緒反而較從前大大增強。資料顯示,我國社會保障全口徑支出大概占GDP的6%左右,財政支出中用于社會保障的支出不到12%,而在發達國家,政府用于社會保障上的資金占到GDP的25%到30%,財政收入中的40%甚至更多的份額用于社會保障。
顯然,一個健全的社會保障體系和完善的公共服務不僅可以提升民眾的安全預期,更可以釋放居民的消費能力。研究表明,只要能夠一定程度上消除居民的后顧之憂,將居民儲蓄率降低一半,家庭部門將多支配超過GDP7%的財富,而當儲蓄率降低為33%時,將刺激出5%的國內需求。因此,未來中國政府投資結構必須做出相應的調整,即逐漸減少生產建設性投資而轉向公共建設領域,通過增加公共財政支出,緩解公共產品與服務的供不應求,在此基礎上建立“全覆蓋”的社會保障體系。
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應當是政府構建社會保障體系的基本目標,它要求政府要為社會公眾提供基本的、在不同階段具有不同標準的、最終大致均等的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務,同時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化還可以減小社會不公,降低社會的貧富差距。研究顯示,很多國家初次分配基尼系數在0.4甚至0.5,通過健全的社會保障體系,基尼系數會降到0.3以下。
作為推動社會保障體系建設的重要輔助手段,政府可以考慮對國有資產進行部分劃轉或者適量減持,用以補充全國社保基金和做實個人賬戶等,同時政府在確定今后財政支出中,每年用于社會福利部分的增長,高于財政收入增長3-5個百分點目標的基礎上,對未來5年甚至更長時期內的各項社保政策設置較為明確的約束指標。另外,政府相關部門還應當破解技術性瓶頸,實現養老、醫療、失業、生育等各項社保產品的全國性自由支配。
我們還須強調,作為“十一五”期間的一個沉重教訓,每一次收入分配調整過程中,城鄉居民收入的改善部分都會被增長幅度更大的物價所吞沒,最終居民實際增加的消費能力微乎其微。鑒于此,政府應當將確保物價的基本穩定也納入社會“安全閥”的范疇,并對價格目標進行層層分解,嚴格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