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尼爾的精神生態意識研究

⊙徐杰［齊齊哈爾大學，黑龍江齊齊哈爾161006］

奧尼爾的精神生態意識研究

⊙徐杰［齊齊哈爾大學，黑龍江齊齊哈爾161006］

奧尼爾悲劇的精神生態意識源于他所生活的時代和他坎坷的人生經歷，源于他對悲劇現實和悲劇這種藝術方式的認識。作為一個有悲劇心靈的人，奧尼爾的悲劇意識貫穿于悲劇創作中，具有濃厚的精神生態意識，奧尼爾不但開創了美國的民族戲劇，更以悲劇的方式，維系著心靈家園的系統平衡。

奧尼爾精神生態悲劇心靈

生態的要義在于整體觀，在于平衡觀。“平衡”顯然不但在自然生態中發揮著關鍵作用，在人的精神狀況中，更是不可或缺的。精神世界的失衡將最終導致人的毀滅。在劇作品中關注人的精神狀況，尤其在悲劇中，以尤金·奧尼爾最為突出。尤金·奧尼爾是美國民族戲劇的奠基人。他開創了美國嚴肅戲劇的歷史。他的作品對美國現代戲劇風格的建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迄今為止，奧尼爾一共寫了70多部戲劇，但留下來的只有40幾部，其中除了《啊，荒野！》之外，全部都是悲劇。作家對人的心理狀況和精神世界的關注，幾乎貫穿了奧尼爾從早期到后期的全部劇作。

一、從創作背景上看奧尼爾的精神生態意識

20世紀的上半葉正是西方社會的動亂時期：物質財富急劇增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經濟危機席卷歐美。與此同時，機械化大生產不但大規模取代了人力，也使得人成了機器的一部分，如同卓別林在《摩登時代》里刻畫的工人一樣，完全喪失了昔日的人格與尊嚴。人被自己所創造的物的世界所擠壓，如同作繭自縛的蠶。不同的是蠶的生命是有意義的，而人則徹底迷失在以“物”為代表的與人本質相異的世界中。

在戲劇領域，一大批戲劇家不斷以戲劇的形式掀起了人們對普通個體人生存狀態的關注，為古老的藝術形式注入了新的內容和活力。同時西方文學作品中的主人公類型到了這個時期也已經從以前的神話原型英雄、傳奇英雄、人間英雄變成了既不高于他人，也不高于環境的普通人。但不同于傳統現實主義文學作品著重于“對下層小人物由于饑餓、寒冷、貧困、壓迫、奴役、災荒、戰亂而造成的悲慘的生活命運的真實描繪”，現代主義作家更加“關注人的情感的饑渴、心靈的冰凍、想象的禁錮、沉悶的壓抑、精神的奴役、人格的墮落、個性的扭曲與靈魂的荒蕪，以及由此而帶來的人與自我的分裂、人與他人的冷漠、人與社會的仇視、人與自然的隔絕、人與生活的對立等”極具現代性質的頑癥，奧尼爾也不例外。

在生態學日益成為一門顯學的同時，精神生態學更看重的是關系、是交往。在奧尼爾的全部戲劇中，無論是早期的《東航卡迪夫》，中期的《天邊外》《毛猿》《馬可·百萬》，還是后期的《送冰的人來了》《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我們都能從中發現現代人喪失了與自然的聯系、與他人之間的聯系。人成了沒有精神追求的空殼，盡管人們試圖尋求歸屬和解脫，卻只能是懷著無望的希望掙扎于生存的邊緣。人是社會的主體，人的生活是社會的主要方面。既然生活原本就是悲劇，悲劇也就成了他的工具。奧尼爾的戲劇就如同一面鏡子，折射出了現代人的生存困境，而這個困境又是精神的困境。奧尼爾不是一個理論家，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悲劇創作——呈現了那一個時代個體人和整體人的精神狀態。由此可見，奧尼爾的作品深深打上了20世紀上半葉風云變換的歷史、地理和人文環境的烙印。20世紀上半葉的悲劇性的社會歷史文化現實孕育了奧尼爾濃郁的精神生態意識。

二、從作家生活道路上看奧尼爾的精神生態意識

奧尼爾的一生可以說就是一個精神旅程，而非簡單的生老病死過程。從某種程度上說，作家即是作品。奧尼爾的悲劇是他一生苦難的真實寫照，也是他在苦難中對精神價值的執著探索。戲劇作為一種最古老的藝術形式，長久以來具有不竭的生命力。它一方面源于本質上與人的本性密切相連，另一方面恐怕就來自劇作家本人對生活最深刻的理解和最深沉的熱愛了。奧尼爾豐富坎坷的人生經歷使得他對人生有了深刻的理解。奧尼爾的家庭生活相當不穩定。他于1888年出生于紐約的旅館。由于父親的職業需要，他的家從來都是居無定所，因此奧尼爾的教育也是斷斷續續的。然而這并不是最糟糕的。由于理想和現實的沖突，他的父親長期酗酒。后來母親吸毒的真相又使得15歲的奧尼爾喪失了對天主教的信仰。他既恨父親又恨自己。恰恰是這種對父母和自己愛恨交織的感情貫穿了他的很多劇本。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后，他踏上了去洪都拉斯淘金的路。淘金失敗后，他做過各種工作如演員、海員、押運工、記者等。在父親和哥哥的影響下，奧尼爾也常常用酒精麻醉自己。這種變動不居、縱酒尋歡的生活狀態最終毀了他的健康。1912年，他在一家低級旅館里自殺未遂。同年12月，由于肺結核住進了療養院。正是在療養期間，奧尼爾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他接觸了戲劇，閱讀了大量著作，同時決定選擇戲劇作為一生的職業。然而奧尼爾的一生注定是悲劇的一生。經歷了兩次失敗婚姻的他雖然在最后一位妻子那里得到了暫時的平靜，但是，晚期他疾病纏身，難以寫作。對于一個熱愛寫作和生活的人，還有什么比剝奪了他寫作權利更讓人痛苦呢？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奧尼爾堅持用他的血和淚寫出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部戲劇。直到生命的盡頭，生活也沒有忘記捉弄一下這位出生在旅館的精神流浪者。1953年，奧尼爾病逝在一個旅館。縱觀奧尼爾的一生，他由于缺乏愛與關心而經歷坎坷，又因為經歷坎坷而精神世界越發空虛和無所依托。

三、從悲劇的社會功能上看奧尼爾的精神生態意識

從亞里士多德給出第一個悲劇的定義開始，悲劇的功用問題就一直是研究的熱點。有人認為卡塔西斯是一個宗教術語，意為宣泄；有人認為卡塔西斯是一個醫學術語，意為凈化；有人給出了第三種解釋，那就是平衡，即保持心理的平衡。對于悲劇而言，它可以削弱人的情感，也可以增強人的情感，卡塔西斯就是要維持這種平衡。不同的時代生活方式不同，對悲劇的理解也不同，因而，悲劇的功用在不同的時代應該有不同的側重點。在古希臘時代生產力水平較低，可以理解為宣泄；在中世紀宗教盛行，可以理解為凈化；在古典和浪漫主義時期，悲劇在于平衡人的愛與恨；就現代社會而言，悲劇應該致力于平衡人的精神虛空和物質富足，在于維持人自身的生物性和精神性生態系統的平衡。奧尼爾的悲劇恰好在此方面做出了執著的探索，為此提供了一個良好的范例。

在各種藝術形式中，只有悲劇才最貼近人的精神本質，才具有最無限的藝術展現力。時間的一維不可逆轉性決定了生活的悲劇性本質。人的生命永遠是從誕生到死亡，人永遠是行走在消逝中，因而人本身就是悲劇。既然悲劇即是生命本身，也只有悲劇才能生動準確地描繪出人類在趨向于消逝的生命中，為了追求幸福所做出的種種努力。自從遠古時代，人們就對悲劇的價值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亞里士多德認為悲劇是“最高的藝術形式”。近現代的文藝理論家們也都顯示出了對悲劇的極大關注。著名的俄國文藝批評家別林斯基認為“悲劇是戲劇的皇冠”，“沒有一種詩像悲劇這樣強烈地控制著我們的靈魂”；叔本華也說“詩是反照人類的鏡子”；而貝霍夫斯基認為“悲劇是詩的最高峰”。對奧尼爾而言，只有悲劇具有那種有深意的美，這種美也就是真。悲劇構成了生活與希望的意義。最高尚的總是最悲慘的。在悲劇中，我們發現了超越生命的價值，因為人類曾愿意犧牲生命及幸福以證明它們的真實存在。果然，在這種犧牲中人類自己的價值升高了，在這種悲劇的毀滅中人生顯露出“意義”了。通過悲劇，奧尼爾展示了現代人面臨的進退兩難的困境，現代人經歷的異化，現代人所遭受的孤獨，現代人所懷有的無望的希望。通過欣賞他的悲劇，我們能夠獲得對自己精神世界的深刻理解，也能從日常的繁瑣中解脫出來。悲劇能夠給人太多的啟示。奧尼爾選擇了悲劇作為他一生的職業，因為“在真正的悲劇里，比有著幸福結局的戲劇的總和，有著更多的幸福”。席勒曾經說過，“生命不是人生最高的價值”。這是悲劇給我們最深的啟示。同時，悲劇絕不等于悲觀，奧尼爾本人也從來都不承認自己是悲觀的。他說：“我從不悲觀，相反，盡管傷痕累累，我仍會奮斗終生，至死不悔。”肯定矛盾，殉于矛盾，戰勝矛盾，在虛空毀滅中尋求靈魂的意義，獲得生命的價值，這就是悲劇展示給我們的人生態度!

總之，奧尼爾是一個有悲劇心靈的人。他寫悲劇，寫自己身邊的悲劇，但是他并不拘泥于表面的挫折失敗和單純的苦難。只表現巨大痛苦的悲劇也不可能是好的悲劇。奧尼爾致力于通過悲劇使人變得崇高，使人更深刻地理解生活和自己。只有在苦難中奮起拼搏，激起人性中最善良最崇高的感情時，悲劇才成其為悲劇。奧尼爾認識到了這一點，他把悲劇這項嚴肅的事業，當作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靈魂。他在悲劇中，呈現同時代人的精神流浪狀態，為流浪的精神尋找家園。

[1]郭繼德編.奧尼爾文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2]胡媛.現代社會人類精神荒原的探索者[M].河北大學學報.2005：(06).

[3]魯樞元.猞猁言說——關于文學、精神、生態的思考[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

作者：徐杰，齊齊哈爾大學講師，碩士研究生。編輯：錢叢E-mail:qiancong0818@126.com

課題：齊齊哈爾大學青年教師科研啟動支持計劃一般項目研究成果之一，項目編號2010w—M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