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自芳
農民收支結構對收入與消費的影響
——兼論提高農民收入促進消費的對策
□ 陳自芳
我國農村居民收入與消費傾向的關系呈現 U型曲線的規律。它表現為:低收入者被動地產生高消費傾向,中等收入者的消費傾向較低,而高收入者有利于提高消費的傾向。農戶家庭的小生產經營支出比重高,工資收入比重低,是純收入和消費傾向較低的原因,沿海地區的南方與北方呈現顯著差別,北方省份農村的特征更多反映了全國多數省市的情況。數據表明,近年來農村住房、交通通訊、醫療保健等改善型消費增長較快,國家應加強這些方面的政策與環境支持。同時,應逐步減少一家一戶小農經濟經營,促進農村非農產業加快成長。這是提高農民收入和消費傾向的關鍵。
農民 收入與消費 區域差異
相對于城鎮居民,我國農民的收入水平明顯偏低,有效的消費需求偏弱。受改革開放及發展的特定模式影響,不同區域農民的收入和消費有明顯的特點,本文擬對此作一分析,并探討促進農村消費的對策。庭經營支出及消費支出傾向性的變化,
我們列出 2009年全國內地 31個省市自治區農民人均純收入、家庭經營支出占總支出的比重,以及生活消費支出占純收入的比重 (見表 1),并作出散點圖,畫出二階多項式計算的總體趨勢線 (見圖 1)。
為分析我國農民與純收入的提高同步發生的家

注:按純收入遞減排列。數據根據《中國統計年鑒 (2010)》、《中國農村統計年鑒 (2010)》計算整理
可以看到,圖 1中多數散點是在趨勢線附近。比較明顯的是,上下兩條曲線呈現幾乎是對稱的相反趨勢,即:經營支出比重越低,相應的消費傾向越高;同時,消費支出比重與純收入,及經營支出比重與純收入的關系,分別呈現 U型和倒 U型曲線趨勢。
消費支出的U型曲線呈現的特征是:低收入居民的消費傾向較高,中等收入居民較低,而高收入居民消費傾向又會提高。

[圖 1] 全國各省市農民人均經營及消費支出比重與純收入的關系 (2009)
對多數較低收入水平的省份而言,主要是負相關性,其收入水平越低,消費支出的比重越高,比如陜西、甘肅、青海等省農民收入水平處于相當低位,但其消費支出的比重很高,陜西省甚至達到97.4%。但這種消費是屬于被動消費。很顯然,低收入農民為了保障其基本生活,不得不將近乎全部收入用于生活消費,很難有儲蓄能力。收入水平相對提高的省份,消費傾向就會下降:例如河北省農民收入處于中等水平,但其消費傾向幾乎處于全國最低水平。中等以上收入的省市 (曲線的中段),隨收入提高而消費支出比重略有提高,呈正相關性;到了高收入的省市 (曲線的右段),雖然總體還是遵循正相關性,但離散性較為明顯。突出的是南北方消費傾向之懸殊:天津和北京偏低,浙江和上海則偏高。我們觀察浙江的情況可以看到,雖然浙江農民人均純收入低于北京,人均 GDP低于天津,但是浙江的消費傾向水平卻比北京高 1個百分點,比天津高 28個百分點。為何出現消費傾向的明顯差異?對此問題的分析,或許能幫助我們思考制約我國農村居民消費的因素。
分析農民的收支及消費結構,可以發現以下方面是影響不同區域農民純收入及消費傾向的重要原因。
首先,經營支出的倒 U型曲線呈現的特征是:農民的經營支出與消費支出呈現負的相關性;同時,沿海地區的南北方比較,北方農民經營支出比南方農民高,其純收入及消費傾向則較南方農民低。
從表 1及圖 1都可看出,高收入的省市經營支出比重較低,中低收入省市比重較高,但是在最低收入的省市,其比重又會降低。我們統計純收入高于6000元的 8省市,經營支出比重平均為 21.1%,4500-6000元的 13省市,平均為 32.1%,4500元以下的 10省市,平均為 28.8%。這種特征形成的原因是,高收入地區由于其產業層次較高 (如較多地從事二三產業經營)和技術、人才、信息等要素較為發達,因而其經營的效率和效益較高,雖然其經營支出的貨幣量與較低收入地區差不多水平,但可以得到較高的收入;低收入地區由于產業層次 (一家一戶低技術的小農生產)及軟實力要素的缺乏,就需要較多的經營支出以獲得有限的收入;但是在最低收入的地區,為維持不可或缺的生存需要的支出消耗了其大部分收入,其經營支出的比重又會減少。高收入地區經營支出的比重較低,使其有更多的凈收入用于提高經營技術和管理水平,充實農村經營戶的物質基礎,提高生產經營者素質,為進一步提高經營效率奠定基礎,形成良性循環。

[表 2] 沿海省份南方和北方農民收入和支出主要指標比較 (2009)
如果我們對相對高收入的沿海地區省份作比較分析,還可以看到沿海地區的南北方有顯著差別。總體上北方農民的經營支出偏高,南方農民經營支出相對較低,相應的,北方農民純收入及消費傾向偏低,南方農民純收入及消費傾向較高。由表 2可以看出,南方 5省市農民的經營支出全部低于除北京以外的北方 5省,而消費傾向則全部高于除北京以外的北方 5省。按算術平均數比較:經營支出比重,北方高出南方 15個百分點;消費支出比重,南方高出北方 8.4個百分點。
用于經營和消費的兩種支出本身具有排斥性,在不同情況下自變量也不同。例如在收入極度低下的貧困狀況下,剛性的消費支出是自變量,首先要滿足生存性的消費,才可能進行經營支出;反之在收入可以保障基本消費的前提下,因為經營支出是增加收入的前提,一般農戶在基本消費之余會重視經營支出,于是經營支出成為自變量,決定了總體消費支出的多少。對于多數農戶,后者是一種常態。目前全國多數地區農村農戶經營收入的主要來源仍然是農業,小規模、低效率的農業生產取得單位農業收入所需付出的生產性支出較大,可以認為,中國大部分中低收入地區消費水平偏低,重要原因是其收入的相當部分需要用于一家一戶的小農經濟或小生產的工業生產經營,低收益的經營支出擠壓了其有限的純收入。
其次,農戶收入來源結構也是影響其純收入的重要因素:高收入省市農民的工資性收入所占比重較高,經營性收入比重較低;沿海北方省份經營性收入及農業收入的比重高于南方省份,而工資性收入所占比重則較低,影響其收入及生活消費水平的提高。
表 3列出了沿海省市農民人均純收入的來源結構,可以看到農民家庭人均純收入的來源包括工資性收入 (主要來自于農民就業的鄉鎮企業)和經營性收入(主要來自于農民家庭經營的農業或其他產業),可見兩個特征:
其一,高收入省市農民工資性收入所占的比重較高,經營性收入比重較低,低收入省市則相反。上海、北京、廣東、江蘇、浙江的農民工資收入分別占69.5%、62.8%、59.2%、53.0%、50.9%,而經營性收入分別僅占 4.7%、13.2%、29.2%、36.7%、38.7%;相反,河北、遼寧、山東、福建農民的工資性收入分別僅為 43.7%、37.6%、40.8%、40.1%,而經營性收入分別為 47.4%、50.6%、51.1%和49.9%。足見不同區域收入結構的差異,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其純收入的高低。同時,凡是家庭經營性收入比重高的,農業收入比重也高,純收入不易提高。而高收入地區的農村 (如上海、浙江、江蘇等省市),較多規模化經營的農業和社會資本投資的二、三產業,農民更多依靠在這些產業中的工資收入,較少依靠小農經濟的低效益的經營性收入,有較高的純收入基礎,才有較高水平的消費傾向。

[表 3] 沿海省市農民人均純收入的來源結構 (2009年單位:%)
其二,沿海北方省份經營性收入及農業收入的比重高于沿海南方省份。表 3所列 5個北方省市(北京、天津、河北、遼寧、山東)經營性收入平均比重為 40.7%,農業收入的平均比重為 29.8%,南方省市 (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廣東)經營性收入的平均比重僅為 31.8%,農業收入的平均比重為19.4%。而生活消費支出占總支出的比重,北方 5省市平均為 60.92%,南方 5省市平均 74.42%。從全國農民經營性收入比重為 49.0%,農業收入比重為 38.6%,生活消費支出比重為 63.1%看,北方省份的狀況特征更多反映了全國多數省市農村的情況。
如果依據上表 3將浙江與天津比較,農民純收入來自于家庭經營的比重分別為 38.7%和 40.9%,相差不大。但是家庭經營收入的來源結構則有較大差別:浙江來自于農業僅占 16.4%,而天津占到24.1%,相反浙江農民純收入中來自工業的占到6.5%,來自建筑業 4.5%,而天津分別為 4.1%和1.6%。天津農民來自于農業的收入比重遠高于浙江,來自于非農業的收入比重則低于浙江。由于我國農業生產的一家一戶特征,每家都需要對農業進行簡單或擴大再生產的投資,例如土地整理、化肥、農藥、農機的投入等等,對小生產方式的投入勢必抑制了消費的擴大。相反,浙江農民收入來自于非農產業的比重較大,多數是由資本所有者提供各種生產要素,農民并不需要投資于生產,從而能更多地進行生活消費改善生活。
為促進農村居民的消費,有必要研究近年來農民消費增長的結構性特點。圖 2以對數圖顯示了2001至 2009年全國農民 8種不同消費在總消費中的比重變化,消費比重明顯上升的是 4大方面 (圖中用粗線):居住 (16%→20.2%)、交通通訊 (6.3%→10.1%)、醫療保健 (5.5%→7.2%)和家庭設備與服務(4.4%→5.1%);持平的是衣著消費;而下降最明顯的是食品消費 (47.7→41.0%),此外下降的還有文教娛樂服務、其他商品及服務。關于文教娛樂服務消費下降的原因,該項消費主要是家庭子女教育的支出,農民家庭一般較為重視,由于近年來國家大力支持農村九年制義務教育,全面減免學生的學雜費,從而使農民在享受到更好的教育資源的同時,消費比重有所下降。

[圖 2] 全國農民人均不同消費占總消費支出比重的歷年變化 (2001-2009)
為了更有針對性地進行分析,表 4列出了全國31個省市中收入居于前列的 16個省市和收入位于后列的 15個省市,農民人均各類消費的比重的算術平均值。由表可見,在上述消費比重增長的四個方面,低收入省份比高收入省份增長的程度明顯要高:居住高出 3.6個百分點,交通通訊高出 0.8個百分點,醫藥保健高出 0.5個百分點,家庭設備及服務高出 0.3個百分點。反之,在食品、文教娛樂及服務方面,低收入省份比高收入省份下降的程度要高,例如食品消費低收入省份下降了 10個百分點,比高收入省份多下降 5.8個百分點,文教娛樂及服務多下降0.5個百分點。可以得出結論,近十年來全國不同收入層次的農村居民消費增長的熱點是基本相同的,而低收入省份的農村居民的這種結構性變動特點更為突出,這也預示著這種消費的結構性變動還將在未來繼續發展,有必要推行適應這種趨勢特點的農村消費政策。

[表 4] 全國農民人均不同消費占總消費支出比重的歷年變化 (2001-2009單位:%)
住房是我國農民消費彈性最大的需求之一,吃穿用、通訊、保健、文教娛樂等都要在住房中進行,它是帶動其他各類消費的一個關鍵因素。2009年全國農民居住消費占總消費支出的 20.2%。居住在居民消費的比重僅次于食品支出。農村比城市建房成本較低,住房的基本需求相對容易滿足,但改善性消費的空間則十分大。在中高收入地區,農民賺錢后最大的用途就是建房。因而農戶住房消費占總消費的比重高低,既是影響農民消費傾向的一大原因,又是其結果。;例如 2009年天津和浙江農民消費支出占純收入的比重分別為 49.2%和 77.3%,而用在居住的支出分別為 674.67元和 1488.95元①中國統計年鑒(2010),差距達 814元,超 1.2倍多,可視為造成兩地農民消費傾向較大差異的重要因素。總體上,我國多數地區農民在養老、醫療、教育等方面的后顧之憂較多,消費結構反映崇尚勤儉節約和傳統的攢錢模式,在收入有限增長后往往選擇增加儲蓄,以增強抵御風險的能力。這種消費觀念和模式決定了其消費主要是維持基本生活需要,而改善型消費的增長比較慢。
1.概括以上分析的結論:
中國農村的家庭農業一般是以“一家一戶一塊地”的小農經濟形式進行的。從一般經濟規律來看,如果一種經營是有效率和效益的,那么其經營規模越大,經營投入的資本越多,其收益也越高,經營的投入和純收益應該呈現正相關的關系。但是中國農村的多數家庭從事的小農經營,由于其與規模經濟要求有著巨大差距,效率和效益十分低下,從而出現經營的投入和其純收益呈現反向的關系。這反映了在小農經濟的生產方式下是無法有效地提高農民收入的。
從對各省市農民收入與消費支出的關系的比較分析看,低收入地區農戶迫于生存需要,消費率較高,中等收入地區農戶消費率較低,而高收入地區農戶消費率又會提高,說明要提高農民的消費水平,根本上在于提高農民收入,才能促進農民大膽消費。消費又與本地相應的生產方式、社會保障程度、消費理念有關。在小生產方式下,由于經營支出的壓力,會抑制消費;社會保障程度較低也使農民不敢消費;而地區市場不發達或消費環境不健全,使農民的消費不便,理念趨于保守,勢必抑制消費。
從近期看,農民消費彈性較高的是居住、交通通訊、醫療保健、家庭設備及服務;長期看,全國多數地區農村住房水平相對較低,因而最有潛力的應是住房消費,應大力促進農村住房建設和居住條件改善;交通通訊的發達,使農民開闊眼界,了解外部世界,走向全國乃至國外,既有利于農民就業和收入的提高,又有利于改善其消費理念和環境;添置家庭設備、享受社會服務和醫療保健的完善,則是農民奔小康的必然過程。為促進農民消費,除了大力提高農民收入外,應注重培育消費龍頭,以上各方面可以視為未來一段時期的龍頭或重點,加強其消費環境和消費政策的引導,從而帶動各方面消費的擴大,無疑是有效的途徑。
2.促進農民收入與消費增長的對策
(1)為促進農民增加收入,應積極推動農村由一家一戶經營的小農經濟為主向社會化大生產轉變。
前文比較南北方農民收入來源時顯示,南方省份由于市場化程度和民營經濟發展較快,在農村形成了較大量的民間投資的非農產業,很多已經成為現代化的大工業和服務業。農村居民也大量地投入到這些非農產業,不但基本擺脫原有一家一戶小農經濟的生產狀況,而且取得了較高的收入,消費理念等也發生極大轉變,這都是農民家庭小生產的經營性支出較少,而非農產業的工資性收入較高的原因。目前北方一些省份發展仍然較多依賴國有經濟,民間資本投資和民營經濟發展不如南方省份,尤其在農村更為突出。我們以各省市私營工業企業的資產數量來判斷民間產業資本發展狀況。表 5顯示沿海北方 5省份平均私營工業資產為 4359.3億元,私營工業資產占全部工業資產的比重為 15.2%,人均私營工業資產為 0.9萬元,均低于南方省份的 8176.0億元、23.6%和 1.5萬元。北方省份農民家庭經營的比重較高但純收入卻較低,顯然與基于民間私人投資的社會化大生產發展相對不足有關。因此,無論是南北方,都應更多地建立社會化投資的農村產業,包括規模經營的大農業及工業、服務業,使農民家庭從主要依靠一家一戶的經營性收入,向主要依靠在規模化產業中的工資收入轉變。減少農民家庭的經營性支出,就可以有更多的純收入,這是促進消費傾向提高的根本保證。

[表 5] 南北方省市私營工業資產的比較 (2009年)
(2)鼓勵農民投資經營,大力發展民營經濟。
收入分配均衡有利于消費,但收入差距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縮小,必須研究在收入分配差距較大的情況下,如何促進消費。其路徑就是促進高收入者將其儲蓄轉化為投資。投資促進就業,說到底就是促進消費。“讓更多的人當老板”,支持中小企業,有利于就業和收入均衡,從而促進更多人消費需求的滿足。
(3)大力支持農村居民在收入提高后改善居住條件,促進住房消費。
對政府而言,支持農村住房建設既是最大的民生工程,又是促進內需、推動經濟增長的有效舉措。住房消費將進一步帶動其他彈性較高的改善型消費。在“家電下鄉”和“汽車下鄉”等政策基礎上,有必要實行農村住房建設支持政策。首先可實施農村困難群眾住房救助,重點支持困難家庭危房改造;對于農民改善型住房建設也可以給予一定的補貼;減免農村住房建設改造涉及的各種政府收費,降低社會服務價格。金融機構宜放寬農民改造建設住房貸款期限,實行優惠利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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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 建)
F014.4
A
1007-9092(2011)02-0103-07
陳自芳,男,中共浙江省委黨校經濟學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