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平
論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均衡發展機制的構建*
胡志平
當前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存在收入分配結構、內需結構、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和城鄉結構的“四大”失衡,因而需要構建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均衡發展的機制。公共服務具有調節收入分配效應、調整內需經濟結構效應、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效應和城鄉結構效應,能夠成為破解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失衡的重要機制,因而我們可以通過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戰略、建設公共服務型政府和構建公共財政體制等措施,發揮公共服務的宏觀經濟結構效應,使之成為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均衡發展的機制。
經濟結構失衡;公共服務;經濟效應;均衡發展機制
當前關注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失衡問題的許多學者,都把問題集中在中國的收入分配結構失衡問題,認為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失衡的根源在于收入分配結構的失衡。但是中國的宏觀經濟不僅僅存在收入分配結構失衡,還存在內需結構、城鄉結構、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的失衡。對這“四大”失衡的內在機理、如何破解以及如何構建均衡發展的機制等,學界鮮有深入的探討。本文嘗試從公共服務的視角來破解中國宏觀經濟結構的失衡,并嘗試構建立一個宏觀經濟結構均衡發展的機制。
依據宏觀經濟學原理,國民收入的核算有三種方法,其中一種就是收入法,因而考察中國宏觀收入分配是否失衡,就可以通過收入法的國內生產總值的計算數據來加以說明,我們從表1中可以看到,代表居民收入的勞動報酬占比下降,從1990年的53.4%下降到2009年的46.6%,而代表政府的生產稅凈額比重從1990年的13.1%上升到15.2%,代表資本的企業的營業余額比重從1990年的21.9%上升到24.7%;特別的是從表1中還可以看到2007年的營業余額比重為31.3%,而勞動報酬比重為39.7%,這是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時刻,國家實施了“擴內需、保民生、保增長”的方針政策后,以及《新勞動法》實施和“民工荒”等綜合因素使得勞動者報酬有所提高,2009年的比重大幅度上升為46.6%,上升了近7個百分點,但是與發達國家勞動者報酬在要素收入分配中所占比重平均在50%以上的比重比,還是存在較大的差距;而且根據劉樹杰等人研究發現:1993—2007年,我國勞動者報酬在初次收入分配中所占比例,不僅未隨著農業就業人口比重的下降而上升,反而大幅下降約10個百分點。還有從增長率方面看,1993年以來,GDP的增長率和財政收入增長率都高于居民(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收入增長率,導致改革開放以來,人民大眾沒有充分享受到改革開放的成果,沒有實現“藏富于民”,進而導致內需不足,宏觀經濟結構失衡。
根據經濟學原理,總需求包括內需和外需,內需包括投資需求和消費需求兩個組成部分,投資從主體來說包括政府投資與私人投資;同時消費包括居民消費與政府消費,而且居民消費又分為城鎮居民消費和農村居民消費。

表1 收入法國內生產總值結構(單位:%)
當前中國內需結構出現了四大失衡:一是政府投資與私人投資失衡。中國宏觀經濟的一個突出特點是經濟稍微好轉,緊接著就是產能過剩,而中國式“產能過剩”的關鍵機理在于政府主導的投資模式。目前,我國鋼鐵、紡織、有色、船舶、建材、化工、汽車等行業都存在產能過剩。中國投資率一直在上升,但是投資內部結構是失衡的,政府投資并沒有帶動私人投資。二是投資與消費失衡。依據宏觀經濟學原理,消費需求是一國經濟可持續健康發展的最主要的推動力,投資需求缺乏穩定性,對經濟增長帶來波動性,一般而言,消費需求與投資需求需保持大體平衡的態勢,但是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字統計,1952—2008年,56年消費增長了46.7倍,年均增長7.7%,而投資增長了187.5倍,年均增長10.6%。這說明我國內需結構中的消費與投資失衡明顯。三是政府消費與居民消費失衡。在最終消費結構中,有政府和居民兩個主體,居民消費支出占支出的比重逐年下降,從1978年的78.6%下降到2008年的72.7%,下降了近6個百分點,而政府消費支出占的比重卻不斷上升,從1978年的21.4%上升到2008年的27.3%,上升了近6個百分點。四是城鎮居民與農村居民消費失衡。城市居民消費支出占居民消費支出比重,從1978年的37.9%上升到2008年的74.4%,上升了近35個百分點,農村居民消費支出占居民消費支出比重,從1978年的62.1%下降到2008年的25.6%,下降了近36個百分點,城鎮居民與農村居民之間的消費存在失衡。
中國的三大產業之間的結構問題一直是困擾我國的長期性問題,第一產業比重雖然在逐步降低,第三產業的比重逐步上升,但是與國際比較,還是存在較大的失衡。據世界銀行WDI數據庫和國家統計局國際統計數據庫(2009)資料顯示,2008年,世界中等收入國家的第一、二、三產業比重分別是10.1%、26.1%和53%,而中國的第一、二、三產業比重分別是11.3%、48.6%和40.1%;中國服務業發展滯后比較明顯,第二產業比重較高。“金磚四國”中巴西、俄羅斯、印度第三產業比重分別是65.3%、56.7%、53.4%,而中國僅為40.1%,我國與這三個國家相比也存在較大差距,更不要說與發達國家相比了,我們甚至連低收入國家的水平都沒有達到(47.5%),導致中國的第二產業對經濟增長貢獻過高,形成經常性的產能過剩局面。
中國的產業結構不僅是三大產業之間的失衡,更重要的是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之間的失衡。第一產業比重與就業比重不相稱,第一產業比重最低,但還是就業人數最多的產業,2009年第一產業比重為10.35%,而就業比重卻為38.1%,兩者之間的偏差為27.75%;同時第三產業的比重與就業比重也不符合未來的經濟發展趨勢,2009年第三產業產值比重為43.4%,而就業比重僅為34.1%,由此導致其就業比重不高,與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要求仍有一定距離。
當前,中國宏觀經濟結構的最突出失衡在于城鄉結構失衡,而城鄉結構失衡最主要體現在城鄉居民的收入水平的差距上,反映城鄉居民收入水平的最主要的指標分別是城鎮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村居民家庭人均純收入。這可以從絕對差距和相對差距兩個角度來看,1978年全國城鎮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34元,農民家庭人均純收入為134元,兩者之間的差距為200元,差距不是很大。但是到了2008年,中國城鎮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5781元,農民家庭人均純收入為4760.6元,兩者之間的差距突破萬元,達到11020.4元,2009年差距進一步擴大,上升為12022元,達到3.33∶1。從相對差距來看,從最低點的1983年的1.69倍上升到2009年的3.33倍。另外,從消費差距來看,兩者之間的比率超過了3∶1。因而,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城鄉居民的收入和消費差距都存在擴大的趨勢。同時城鄉結構的失衡不僅僅是反映在城鄉居民的收入與消費水平的差距上,更重要的是體現在城鄉基本公共服務的享受的差距上。這里以城鄉基礎設施差距為例,而基礎設施的投資長期性質,我們可以用城鄉固定資產投資的數據來說明其差距。從圖1可以看到,無論是絕對差距還是相對差距,城鄉公共服務設施的投資呈逐步擴大的趨勢。2008年,城鎮固定資產投資達到148167.2億元,而農村固定資產投資僅為24123.9億元,兩者之間的差距從1981年的2.8倍上升到2008年的6.1倍,2007年城鄉居民實際收入(包含公共服務差距的收入)之比為6∶1,而世界上多數國家這種比率為1.5∶1,超過2.5∶1的極為罕見;由此,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是城鄉結構失衡的表現,更重要的在于城鄉基本公共服務的差距。

圖1 中國城鄉固定資產投資差距(1981—2008年)
許多學者都認為,收入分配結構失衡是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失衡的根源,改善收入分配結構就能夠解決中國的宏觀經濟結構失衡問題,但是收入分配問題是結果而不是這些問題的根源,決定收入分配的是經濟發展方式,特別是對于收入分配又如何改善呢?改善收入分配的機制與解決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失衡有何關聯呢?也就是說,是否存在一種機制,既能夠解決收入分配結構失衡,又能夠同時解決城鄉結構失衡、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失衡,特別是內需結構的失衡?這個機制就是公共服務均等化供給。因為公共服務具有調整經濟結構效應,能夠破解中國的宏觀經濟結構失衡問題。

圖2 公共服務的宏觀經濟結構效應與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失衡的破解
公共服務調節收入分配效應是指政府通過公共服務的供給,改變消費者的支出和生產者的成本,提高居民的人力資本和能力,直接或者間接的增加居民的可支配收入,進而能夠起到調節居民的收入差距的效應。像作為弱勢群體的勞動者如果能夠享受到良好的公共服務,無形中能夠削弱收入差距帶來的負面效應,在某種程度上改進了他們創造財富等經濟活動的條件。由此推論,公共服務的均等化能夠縮小居民間的收入差距,而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要求政府職能轉變,建立公共服務型政府和公共財政體系,通過第二次、三次分配手段逐步提高勞動者報酬比重,實現勞動者、資本與政府三者和諧共贏發展之路。
當前中國內需結構存在投資與消費的失衡、政府消費與居民消費結構失衡、農村居民消費與城市消費結構失衡,這些失衡的關鍵在于政府公共服務供給不到位,形成了公共服務供給與需求之間的失衡,產生了內需經濟結構失衡現象。這是因為公共服務具有內需經濟結構效應,其邏輯機理見圖3。公共服務通過其消費擠入效應、消費結構效、消費預期效應和消費環境效應產出了消費效應。公共服務的消費擠入效應是指公共服務的供給與否會對公共服務的價格產生影響,進而對消費者產生促進消費或者抑制消費的效應,即消費擠入效應或消費擠出效應。依據需求定律,一種正常商品的價格與需求量成反比關系。公共服務是一種正常商品,因此公共服務的價格下降或上升會影響消費者的消費效應。我國的市場化改革以來,由于政府在教育和醫療等公共服務方面的供給缺位,教育和醫療價格的上漲的速度超過了居民收入的增長速度,導致居民必須在現有的收入約束下減少或暫緩其私人品的消費。如果政府在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領域的投入到位,消費率可以從51.9%提高到55.2%。所以公共服務的政府供給與否直接關系到居民的消費成本,對居民的消費產生擠入效應或者擠出效應。同時消費者的消費行為不僅與現在收入有關,更重要的是與未來預期收入有關。如果消費者預期未來的收入具有不確定性或者面臨流動性約束,會增加儲蓄行為,即使現在的收入有了增長也不會增加當期的消費。政府可以通過供給公共服務,改變居民的消費支出預期,提高居民消費傾向。若政府在公共服務的供給方面缺位,居民的未來預期支出壓力增加,提高儲蓄率,降低消費傾向,形成預防性儲蓄效應。由于消費是需要一定的環境條件的,如果消費環境較差,即使有消費能力也無法消費。

圖3 公共服務的內需經濟結構效應的邏輯機制
當前我國與國際比較的產業結構不協調主要是第二產業對經濟增長的貢獻與比重都高于第三產業,即現代服務業比重偏低。收入分配與政府公共服務職能的缺失與第三產業,主要是現代服務業發展之間存在密切關聯,公共服務具有調節收入分配結構效應,公共服務不足影響了收入分配,導致產業結構升級缺乏需求支撐,導致現代性服務業發展受阻,致使我國的產業結構處于“低度化”階段。公共服務調整就業結構的效應在于公共服務能夠實現勞動力逐步從第一產業向第二、三產業轉移,特別是向第三產業轉移。因為通過公共就業服務、公共教育服務、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能夠提高勞動者素質與技能,農村公共就業服務特別能夠促進農村勞動力從第一產業轉移出來,逐步轉移到第二產業、第三產業中去,實現就業結構的優化。當前勞動力不能充分轉移到第三產業中去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公共就業服務不發達、不完善,導致了結構性失業和摩擦性失業的產生。如果充分發揮公共就業服務的作用,就能夠大力提高就業率和實現就業結構的逐步優化。
中國的城鄉結構是兩種不同的資源配置制度,事實上就是將城鄉劃分成了兩種社會身份,在公共服務的提供上就是很好的寫照;例如教育和公共設施服務的投入方面,城市中的教育和基礎設施服務,幾乎完全是由國家財政投入的;而農村的教育和基礎設施服務,基本上是靠農民自己來解決的。這種“身份”制的城鄉結構失衡嚴重阻礙國民經濟的健康可持續發展。要調整城鄉結構關鍵就是要加快新型城市化,而新型城市化就是要求農民工的市民化。農民工市民化的關鍵又是在于能否給予農民工與城市居民同等的待遇。當前城市戶籍制度難以突破,就是在于城市戶籍制度承載者大量的公共服務享有特權,擁有城市戶籍就擁有了一系列附屬的公共服務享有權利,如果給予農民工于城市居民同等的公共服務享有的權利,實現基本公共服務的“去身份化”,那么戶籍制度的破解就迎刃而解了。當前中國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的難題在于土地承載者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功能,如果政府能夠提供給農民以基本的社會保障(養老、醫療、失業)等服務,那么土地制度的改革必將迅速推進,從而有利于實現土地資源的優化配置,為促進農村勞動力的轉移,實現農業現代化提供堅實的基礎。
農民工能否融入城市的關鍵在于公共服務的均等化,而且城鄉差距的縮小在于公共服務的均等化,農村土地的資本化實現也在于城鄉公共服務的均等化,城鄉結構的改善的關鍵也在于城鄉公共服務能否均等化,由此,公共服務調整城鄉結構的效應就是在于通過城鄉公共服務的均等化,不僅有利于實現農民工的市民化,而且通過給農民與城市居民同等的公共教育、就業、醫療和社會保障等基本公共服務,能夠提高農村勞動力的素質與技能,從而實現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提高其獲取收入的機會和能力,逐步縮小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打破城鄉結構失衡的狀態,從而實現統籌城鄉一體化發展。
當前城鄉之間公共服務的非均等形成的城鄉結構失衡,地區之間公共服務的非均等形成的地區結構失衡,各種不同戶籍身份之間的公共服務不均等之間形成的收入分配結構失衡,導致內需經濟擴大戰略效果不理想形成的內需經濟結構失衡、公共服務均等化機制的不完善也對產業結構、就業結構失衡的形成起了關鍵性的作用。由于公共服務所具有的調整內需經濟效應、收入分配效應、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效應、城鄉結構效應,使得公共服務成為中國宏觀經濟結構失衡的一個關鍵破解機制,由此必須推進公共服務均等化戰略的實施與完善,構建公共財政體系和推進公共服務型政府的建設,增加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的能力,而且還必須把公共服務均等化作為宏觀經濟結構均衡發展的一個重要機制:
首先,在收入分配制度的改革上,要重點推進公共服務的“去身份化”、實現國民待遇原則,不同的居民都應該享受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權利,逐步縮小不同人群之間的收入差距。
其次,在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的調整方面,重點以公共服務作為產業結構升級和就業結構優化的重要關聯機制。
再次,在內需結構上,把公共服務作為實現消費、投資均衡發展的有效機制,讓公共服務作為拉動消費的重要突破口,同時,投資要轉向公共服務基礎設施的投資,推進公共服務投資的優化配置。
最后,在城鄉結構破解方面。地方統籌戶籍、土地和公共服務改革應該以“土地”為抓手,以“戶籍”為突破口,從土地經濟功能的時代特征出發,建立健全有利于土地流轉的戶籍制度,為城鄉之間全要素的優化配置創造條件,徹底實現城鄉經濟融合;在土地流轉過程中,發揮土地在國民財富分配上的杠桿作用,實現農村土地財富資本化,為農村經濟發展注入初始動力,讓發展壯大的農村經濟體和城市經濟體合力促進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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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曉立
F015
A
1003—0751(2011)02—0034—05
2010—12—05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研究項目《擴大內需與中國對外貿易的“母市場效應”》(08JA790023)。
胡志平,男,復旦大學經濟學博士,華東政法大學政治理論部講師(上海201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