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梧
初次分配政府可以有所作為
宋曉梧
提高勞動報酬在一次分配中的比重,政府可以有所作為,但主要不是靠層層落實行政指令的方式去作為,而是要在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上下工夫。
認真分析近年來一次分配的現狀不難發現,勞動報酬過低很大程度上是勞動力資源配置轉型不到位,勞動力市場運行不規范,市場機制沒有充分、合理發揮作用的結果。
第一,初次分配中農民工工資長期被過分壓低。2008年,廣州、深圳、杭州、南京、東莞、上海、無錫、蘇州、寧波等長三角、珠三角九個城市,出口加工企業中農民工平均工資與當地城市職工平均工資相比,很少超過40%,差別最大的東莞,城鎮職工平均工資每月3293元,農民工是971元。多項研究成果顯示,如果按現代勞動力市場規律辦事,反對就業歧視,實行同工同酬,上億農民工每年至少可多得約3000億~5000億元,遠高于免除農業稅、家電下鄉補貼等惠農措施。
1955年到1975年,日本平均每年有72.5萬農業勞動力轉移到城市。農民從農村遷出后,14天之內就可以到遷移地政府登記,變為當地人,他們的子女與當地兒童一樣入學。經過30年的經濟起飛,我們還在研究所謂“第二代農民工”問題,其關鍵在于城鄉戶籍制度以及城鄉公共服務體系的行政分割。戶籍制度是典型的行政手段,積極穩妥地改革戶籍等一系列行政分割城鄉勞動力市場的制度,政府責無旁貸。
第二,初次分配中行業收入差距過大。根據2009年統計局公布的數據,中國證券業的工資水平比普通職工平均工資高6倍左右,收入最高和最低行業的差距達11倍。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國際勞工保障研究所提供的資料,2006-2007年最高和最低行業工資差距,日本、英國、法國約為1.6~2倍左右,德國、加拿大、美國、韓國在2.3~3倍之間。在比較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行業工資差距其實是各個行業從業人員平均受教育程度的差距。國家發改委就業和收入分配司出版的《中國居民收入分配年度報告(2008)》認為,行政性壟斷行業的收入有1/3是靠各類特許經營權獲得的。打破行政性壟斷,合理調整行業之間的收入水平以及推進相關的資源稅、資源產品價格改革當然是政府的責任。

資料來源:2008年九城市《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事業統計公報》:ICO調查的210家出口企業的工資數據
第三,初次分配中工資集體談判機制不健全。自1949年國際勞工組織通過集體談判公約后,集體談判已經成為市場經濟國家調整企業工資福利的通行規則。但我國至今尚未形成完善、有效的集體談判機制。2010年南海本田罷工事件中,當地工會公開站在雇主一邊,要求工人立即復工并與罷工工人發生沖突,被學者稱為“世界勞工史上的奇聞”。工會組織為勞動者維權的作用未充分發揮,是我國勞動報酬比重低于一般市場經濟國家的重要原因。此外,我國雇主組織的作用也遠沒有到位。要協調行業的工資福利水平,并進而協調不同行業的工資福利水平,就要建立跨行業、跨地區的處理勞工關系的雇主組織。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工人的組織權、談判權、罷工權如何界定,雇主的組織權、談判權、關廠權如何界定,應提到政府議事日程了。
第四,規范初次分配的勞動法律法規不落實。在最低工資、最低勞動條件確定等方面,政府雖然有相關規定,卻疏于執行和監管。按照國際慣例,最低工資應占社會平均工資的40%~60%,但據全國總工會的調查,2009年各省會城市的最低工資多數只略高于30%,2010年多數仍未達到國際慣例標準。
一些調查材料顯示,像強制超時加班、泛用學生工、非法使用童工、私了工傷事故、拖欠工資等違法違規的事情經常發生。一些地方政府領導為追求任期內的GDP增長,對嚴重違犯勞動法律法規的現象疏于監管,也壓低了一次分配中的勞動報酬。因此,進一步完善收入分配、勞動保護方面的法律法規并嚴格執行,完善勞動仲裁和法律援助機制,是政府在一次分配中不可推卸的責任。
僅這四個方面就說明,提高勞動報酬在一次分配中的比重,政府可以有所作為,而且必須有所作為,但主要不是靠層層落實行政指令的方式去作為,而是要在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上下工夫。
宋曉梧 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