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與老虎

寇研 插畫 張曦

畫家與老虎

寇研 插畫 張曦

畫家與我住在同一片小區，他的畫廊又開在附近，所以我們常能見面。畫家矮墩墩的，還算結實，沒有肚腩，禿頂，一把大胡子，好像頭發都長到下巴去了。以前看過一篇文章說，卡斯特羅年輕時領導革命者在古巴叢林逡巡，一年半載過不上文明生活，他們的大胡子都生了虱子，不開會也不開戰時，革命者就相互捉虱子。剛結識畫家時，就為他那片胡子擔憂，倒不是憂心虱子，而是揣測他喝湯、洗臉的樣子，大冬天早晨，洗過臉后，應該會用吹風機吧，不然會結成冰碴。

畫家像上班族，早出晚歸，去他的畫廊。有人看畫，他就是商人，沒人來時，他拿著筆站在畫布前，又是畫家了。我挺羨慕他的生活，自產自銷，興趣、掙錢兩不誤。朋友家的客廳、餐廳有畫家的畫，全是風景，牛啃草啊太陽落山什么的，都是中規中矩的寫實。料想他只能這樣了，如果他膽敢來個野獸派，丟了飯碗，那他也會像野獸，再睡在自家門外的走道上。

傳說畫家的老婆就是這么厲害，常做河東獅吼，動不動就懲罰畫家睡門外的走道。那時畫家還不是畫家，在餐館跑堂，一邊跑堂，一邊畫畫，晚上回家太遲，家里的門就被反鎖，他踢門的聲音常能驚醒整棟樓……風水輪流轉，畫家的畫廊開了，老婆的單位倒了，我搬進這小區時，畫家老婆已在小區里開了個小賣部。整天守著柜臺和電視，廚藝越來越好，心眼越來越小。據說凡看到畫家朝別的女人多溜幾眼，免不得要死掐。

其實畫家性格挺溫和，不似會揍老婆的人，倒像他畫里的牛，有得吃就很安詳了。有一回我在公交站臺遇到他，他剛要上車，看見我們像抓賊一樣沖過來，那只提起的腳又放下，非常紳士地站到一旁，讓我先上。上車之后，我回頭招呼朋友，偶然瞥見這一幕：大家都老老實實劃卡，獨他亮了一下什么證件就過關了。我以為是老年證，一時很不平，四十來歲就……朋友糾正我，不是老年證，是殘疾證，我更加不平了，是不是腳指甲缺了一塊，我怎么看不見他哪里殘了。待我牢騷發完，朋友像個老夫子若有所思地說，我想這是政府對畫家的安慰吧，因為他家里有一只老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