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田甜

固廢回收如今有了一個好聽的名頭:“城市礦產”。“礦產”意味著具有掘金空間,投資界們已在悄然行動。但回收、收集體系缺乏,成為發(fā)展掣肘。使得處理企業(yè)不得不進口“洋垃圾”。對于這座“金山”,完備的政策和成熟的商業(yè)模式還有待時日。
WALL-E們按照程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辛勤工作,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惡劣環(huán)境的侵蝕,機器人們接連損壞、停止運動。
這并不是現實,它只是美國科幻動畫片《機器人總動員》發(fā)生的故事背景。對于多數人來說,這個勤勞的機器人WALL-E們講述的只是一個寂寞的故事;但對于管愛國而言,簡短的幾分鐘背景陳述,已經形象地詮釋了他正在進行的“大生意”:把垃圾“變成”自己的資源。
“我們現在的發(fā)展面臨兩個很現實的問題,環(huán)境能不能承受得起,資源從哪里來。”中國再生資源開發(fā)有限公司(下稱中再生公司)董事長管愛國表示。
雖然在多數人眼里,管愛國所從事的這項事業(yè)與“收破爛”仍未有太明顯的區(qū)分,但這絲毫不影響越來越多嗅覺敏銳的人在此掘金的信心。
“國外很多公司希望在中國的垃圾處理領域投入技術和資金,很多國內公司也有動力想進入此行業(yè)。”青云創(chuàng)投投資合伙人朱盾鳴表示,“我們會投入更多的金錢和精力去做好可回收領域的工作。”
在眾多可回收領域中,朱盾鳴則更青睞去尋找“城市礦產”的投資機會。 所謂“城市礦產”,是去年由國家發(fā)改委提出的概念,是對廢棄資源再生利用規(guī)模化發(fā)展的形象比喻。具體指工業(yè)化和城鎮(zhèn)化過程中產生和蘊藏于廢舊機電設備、電線電纜、通訊工具、汽車、家電、電子產品、金屬和塑料包裝物以及廢料中,可循環(huán)利用的鋼鐵、有色金屬、貴金屬、塑料、橡膠等資源。
中國再生資源回收利用協會提供的數據顯示,2010年我國利用廢鋼鐵、廢塑料和廢銅的量分別為8 229萬噸、1 200萬噸和220萬噸;分別相當于開發(fā)了2億噸鐵礦石的礦山、3 600萬噸的大型油田和2 200萬噸的銅礦。
盡管市場前景的誘惑巨大,但想要從中獲利卻也不是容易的事。“相對于其他清潔技術產業(yè),我們對資金的需求相對不那么明顯。”管愛國說,反而是“收集”體系是掣肘,即不同于地下礦產只要探明儲量便可開發(fā),城市礦產只有聚集了才具有開發(fā)價值。“回收資源才是最難的,這方面成熟的商業(yè)模式還沒有。”
博弈結果常是合資公司虧損嚴重,外方公司卻掙得盆滿缽滿。
盡管去年才加入青云創(chuàng)投,但固廢垃圾回收處理對于朱盾鳴并不算是一個陌生的話題。
早在1995年,中國當時的環(huán)保意識還沒有提上議事日程,朱盾鳴已經作為一家總部位于美國的世界500強廢物管理公司的中國首席代表,從事關于固體垃圾和固體廢物的處理。
“在環(huán)保、清潔技術領域中,有一個細分行業(yè)叫循環(huán)經濟,是一個變廢為寶的行業(yè)。”朱盾鳴解釋,“傳統(tǒng)行業(yè)里面的原材料都是有價的,要去買;而在循環(huán)經濟里,原材料收進來的時候賺錢,賣出也賺錢,兩頭賺錢。”
朱透露,目前正在關注一項把廢舊塑料還原成汽油的技術,“而且是零成本,已經實現了。我們沒有趕上第二輪,有意參與該領域某企業(yè)的第三輪投資”。
實際上,僅針對廢舊塑料的回收技術,目前市場上已經種類繁多。在形態(tài)上,除了將塑料還原成柴油、汽油,還可以將其轉化為紡織品、玻璃等。
“還可有更多的形態(tài),但要看工藝的成熟度、經濟效益有多高、技術含量如何、還有就是可持續(xù)的程度。”朱盾鳴補充。
美林創(chuàng)建國際投資有限公司大中華區(qū)項目總監(jiān)王昱捷也有同樣的想法。美林創(chuàng)建于2002年在香港成立,目前還未在清潔技術領域有過實際項目的投資。或許是這樣的原因,讓王昱捷在甄別此類項目時十分謹慎。
“我們很關注將廢舊塑料分類為不同種類的塑料粒子的技術,也看了一些,但是目前還沒有碰到很適合的投資機會。”王昱捷說。

她的一個考慮是,很多技術在對廢舊塑料進行加工之后,很難達到原生塑料的性能和參數。“要是在性能上還有缺陷,就很難說服客戶去購買你的產品。”
據管愛國介紹,我國每年利用的廢塑料是1 200萬噸,在每年產生的1.6億垃圾里面,塑料的含量還有約7%。總體來講,廢塑料循環(huán)利用的成本比新塑料要低,但是再生塑料的品質沒有新塑料那么穩(wěn)定。
“怎么改性,品質都沒有原料好。我們做廢舊塑料加工處理,不知道為什么產品上就會出現小黑點。”一位廢舊塑料加工企業(yè)的人士透露,廢塑料名聲不好聽,導致許多廠家寧可花更多的成本選用新料。
從技術上來講,在加工塑料時,溫度達到一定時就可能產生有害氣體,因此國內企業(yè)很多用的是較為傳統(tǒng)的比重法,導致一些低端的塑料也都沒有得到有效地回收利用。以四川省內江市椑木鎮(zhèn)為例,這里的塑料集散量為60萬噸,過去因為技術水平不夠,這里二次污染和二次浪費的問題并不鮮見。
因此,很多企業(yè)采取折衷路線,選擇引進國外的技術或者是與國外擁有相關技術的公司合作。
廣州廣鋼MBA塑料新技術有限公司就是這樣一家合資企業(yè),其總經理王中元向記者表示,“我們引進了美國MBA公司的一條生產線,能將很多混合的塑料種類迅速有效地分開。”
管愛國也在接觸一些類似的公司。他介紹,中再生公司在常州和內江投資的再生資源基地正與德國ALBA集團洽談合作,引進其技術和設備。這家德國公司主要研發(fā)環(huán)保設備和技術,包括對垃圾的處理。

據了解,不管是廢舊塑料,還是廢舊電子產品的處理設備,目前比較好的還是要從德國和臺灣地區(qū)進口。“中國內地自己的技術和設備還是少,而且中國內地的一些設備與其相比還是有一定的差距。”
據一位接近中再生公司的人士透露,在使用了德國ALBA公司的技術之后,中方覺得他們的技術確實不錯,因此也有了找其合作的想法。
一位宋姓投資人卻表示了對這類合資公司的憂心,“至少從投資的角度,相比于合資公司,我們更愿意去選擇獲得轉讓技術的企業(yè)。”
他解釋,合資公司最后利潤都轉讓到外方的情況并不少見,外方版權擁有者或者技術持有者與中方合作完全是商業(yè)行為,就必然涉及利益的再分配。博弈的結果常常是合資公司虧損嚴重,外方公司卻掙得盆滿缽滿。
根據公開資料,目前中再生公司已經在華南、華東、中原、環(huán)渤海、東北和西南建立了六個區(qū)域性的回收網絡,回收網點達到3 000多個,各類再生資源分揀加工中心70多個,年回收再生資源能力達到600萬噸。
但談及廢舊資源回收,管愛國仍然感慨要將分散在各個角落的“城市礦產”資源搜集起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與正規(guī)企業(yè)相比,小作坊回收加工可再生資源的人工、稅收和環(huán)保成本要低很多,這往往導致了個體商販在回收時有一定的價格優(yōu)勢,使得“正規(guī)軍”反而“無米下鍋”。
“如果資源聚集了,再去延伸產業(yè)鏈,引進新技術、新設備,提高附加值、利用率,減少環(huán)境污染,這些都能夠做得到,國際上的先進經驗都可以拿來用,我們自己也可以去研發(fā)技術。關鍵是誰能把這些資源積累起來,這是比較困難的。”管愛國感慨到。
因為可再生資源的收集不存在門檻限制,收集群體為大量的個體。僅在北京,就有約20萬人從事廢舊物資回收,周邊地區(qū)的200萬人口從事加工利用。
同時,我國的垃圾分類推行得并不徹底,直接導致收購層次很低、分類不細,使得資源回收成為阻礙行業(yè)發(fā)展的最大難題。
中國固廢生產和回收利用基本是脫節(jié)的。除了回收渠道不通暢,“城市礦產”回收的難度還體現在另外兩個方面:分散性和混合型。
“城市礦產”與原生礦不一樣,后者經過上百年的開發(fā)經驗的積累,在選礦、采礦和環(huán)境處理方面都有了成熟的模式、技術和經驗;地下礦產雖然可能有伴生礦,但是一般有主導的產品。“城市礦產”卻往往品種繁多,不同的產品對應著不同的再生資源。比如,汽車里面有金屬、橡膠、塑料、玻璃等。
此外,一些“城市礦產”則是合成出產品容易,要分離卻很難,而不分離價值又不大。
據了解,臺灣有規(guī)定,每開發(fā)一個新產品,必須注明產品報廢以后怎么回收利用,如果不注明就不允許投入市場。
但綠色生產力基金會董事長林志森則表示,從臺灣的綠色產品設計政策推進得并非十分快,因為掌握設計技術的業(yè)者,如果沒有十成把握,也不敢貿然對產品做改變,“政府這方面很難下功夫”。
“我們的生產和回收利用基本是脫節(jié)的。”管愛國說。且不說產品在生產時沒有考慮如何回收利用,因為沒有統(tǒng)一的生產標準,即使是同樣一個產品也很難聚集起來回收利用。
在這許多難題的阻礙下,一些有實力的企業(yè)選擇從國外購買質量更好的原材料。“國外的垃圾分類做得很細,而且給你的東西注明是什么一般就不會有假。”王中元坦言,“廣鋼MBA用作原材料的廢舊塑料大部分都是國外進口的。”
但許多人也擔心,這種做法卻在客觀上造成了“洋垃圾”進入中國市場。“進口洋垃圾在廣東已經形成產業(yè),以前都是外方運過來給中方錢,現在很多鎮(zhèn)都是一條龍的分解,利潤很大,已經變成中方主動出錢購買‘洋垃圾’。”前述宋姓投資人表示。
“但手工分解方式卻不見改善。”他補充,“多數小作坊,提取完值錢的金屬,就將剩下的廢液、殘渣隨意處理,非常不環(huán)保。”
此外,也有業(yè)內人士表示,不少垃圾出口之前做過處理,比如廢舊電子產品的線路板中金銀等貴金屬,但是一些國家會把這些先留在國內。“人工成本較高的才會出口,資源性強的根本不給我們。”
“如果國家把好關,進口原生資源和再生資源相比,還是后者對中國有利。”管愛國表示,“再生資源比原生資源節(jié)約能源、節(jié)約水、減少排放上的效果不是一點點,而是成倍的效果。”
“進口廢舊塑料確實可能造成二次污染,但是廢鋼鐵可以避免這個問題。”王昱捷表示,“如果一個公司有渠道進口到大量的廢舊鋼鐵,我覺得還是可以投資的,它的煉鋼能耗比鐵礦石要減少30%~40%。”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與所有投資人一樣,認為“城市礦產”的加工行業(yè)更值得投資,但王昱捷卻表示,廢鋼鐵是個例外。“廢舊鋼鐵的冶煉技術很成熟,而且鋼鐵的投資現在已經過剩,我們不會做廢舊鋼鐵加工的投資。”

垃圾處理定價權在政府,并不是純市場化運作。
實際上,投資人不看好廢舊鋼鐵回收利用的核心原因是其產業(yè)鏈相對難以形成。與達成協議后就能大批量采購鐵礦石不同,廢鋼鐵的收購環(huán)節(jié)復雜,中間的管控成本相對難以控制;礦石煉鋼和廢舊鋼鐵煉鋼的工藝不同,購入新的生產設備需要耗費相當的投資。
“你建起一條生產線的前提,是原材料有保證,原料的來源至少是持續(xù)性的。”王昱捷表示。
根據中國商務部的統(tǒng)計資料,截至2010年12月9日,以舊換新銷售量和回收量雙雙突破3 000萬臺。
“國家的一些政策支持對于產業(yè)的發(fā)展具有一定作用,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家電更新換代使得廢舊電子產品的量可能會增加。”王昱捷分析,“但中國有個特殊國情,很多城市里回收的電器并沒有進入回收拆解行業(yè),而是流入農村市場了,所以原料的保障實際上是有問題的。”
“建成一條生產線,不可能只生產兩三年,一旦原料供應出現問題,生產線就等于報廢了。”王昱捷說。
除了可再生資源的回收渠道和加工技術,北極光創(chuàng)投的創(chuàng)始人兼董事總經理鄧鋒則表示要關注經濟效益。“這個行業(yè)是靠政府推動,但如果光靠政府的補貼,經濟效益不行的話,還是沒有辦法做。”
他同時表示,因為垃圾處理的定價權在政府,并不是純市場化的運作。“我們的投資,商業(yè)模式要有足夠的市場化基礎,然后再加上政府的政策的激勵。”他解釋,“全靠政策激勵,對我們來說就太早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