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孟繁華

多年來,須一瓜一直在中短篇小說領域展開她的文學人生,她的作品在批評界曾被反復談論,她是這個時代重要的作家之一。《太陽黑子》應該是須一瓜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考慮到她的經驗和積累,對這部長篇處女作我們深懷期待。這是一部險象環生的小說,是一部關于人性的善與惡、罪與罰、精神絕境與自我救贖的小說,是一部對人性深處堅韌探尋、執著追問的小說。在人性迷茫、混沌和失去方向感的時代,須一瓜借助一個既撲朔迷離又一目了然的案件,表達了她對與人性有關的常識和終極問題的關懷。
一樁滅門的驚天大案,罪犯在民間蟄伏十四年之久。但須一瓜的興趣不是停留在對案件的偵破上,也不是用極端化的方式不加限制地夸大這個題材的大眾文學元素,而是深入到罪犯犯案之后的心理以及在這種心理支配下的救贖生活。與這三個逃亡者形成對照的是他們的房東卓生發,他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普通人,陰冷、自私、目光短淺、心理陰暗。他眼見自己的妻兒、岳父岳母葬身火海而不救。他雖然也有愧疚,但沒有觸犯法律,因此,他的自我療治的方式就是發現和窺探別人的隱秘或邪惡,以證明這個世上所有的人都比他更惡。他將竊聽裝置放到了的哥和“尾巴”的房間,最終告發了他們。這里,須一瓜提出了一個極為尖銳和富有挑戰性的問題:我們究竟如何判斷罪犯的人性,如何認識那些在日常生活中肆虐滋生又與法律無涉的仇恨心理?這兩種人性因隱秘而咫尺天涯,罪犯的心理是一個獨特的領域,需要專門的知識;但卓生發的心理卻與民族劣根性和當下的精神生態不無關系,只要我們敢于對自己的內心稍加檢討,經得起審視的大概沒有多少人。這就是須一瓜的眼光:一如利刃劃過皮膚。
文學是觀念的領域,但文學首先是文學。《太陽黑子》作為小說,一直貼在邊界上行走。小說的敘述極為特殊:三個犯有彌天大罪的人,就這樣每天在眾目睽睽下生活,每天與警察、警察的妹妹以及蕓蕓眾生打交道,近在咫尺的邊界隨時有穿越的可能,就像觀看一部電影,沒有秘密可言。但這個邊界在規定的時間內又固若金湯:兩個人群表面上就這樣相安無事又危機重重地平行前進。這個設置一方面為逃亡者隱秘的靈魂和人性的展現提供了充分的時空;另一方面,表面的平靜下掩蓋著激烈的對決,它的路向在不斷變化。在結構上,《太陽黑子》是開放性的,就像一部電影,一切都在眼前沒有秘密,與其說我們在“窺視”,不如說我們在等待,等待一個我們不知所終的時刻;但在敘述上它又是極為嚴密的,卓生發的告發以及警察的縝密偵察,在交匯處水到渠成。于是,小說就這樣將懸疑、神秘、窺視、有驚無險等諸多元素融匯在一起,使我們的閱讀心理起伏跌宕而又欲罷不能。多年來,大眾文學一直在向嚴肅文學學習,包括技巧甚至價值觀。但嚴肅文學多年來對大眾文學不置一詞、不屑一顧,這是不對的。事實上,大眾文學的可讀性元素只會增強嚴肅文學的可讀性,而不會傷害嚴肅文學對意義和價值的探尋。《太陽黑子》對大眾文學元素的借助,也使這部小說在形式上具有了探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