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借口

□ 王 蘋

人生借口

□ 王 蘋

因為臨時有事，找了一位同事幫忙期末監考。走前特意囑咐學生，萬一有什么意外，一定要通知好監考的老師，不要隨意做出停止考試的決定，否則，到時我連試卷上補救的措施都沒有。學生們皆信誓旦旦，說老師您就放心吧，我們肯定順利完成考試任務，不會給您丟臉。

考完后的當天，我便收到了一個平日上課不怎么聽講，但卻喜歡跟我在網上嘻嘻哈哈開玩笑的男生滕的郵件。第一句話便嚇我一跳，說，老師，我考試時心絞痛犯了，試卷沒有答完，便離開了考場。又說，他一個人不及格倒是無所謂，關鍵是連累了一名好心攙扶他回宿舍的同學，也沒有完成考試。如果這次不能及格，那么就意味著下學期無法選修雙學位，這對本專業不是太好就業的他們來說，等于自我謀殺掉一條生存之路。

滕這一席話的目的，當然是讓我手下留情，千萬別給他和同學不及格。滕沒有忘了跟我開玩笑，說，其實他要求不高，及格就ok。這讓我想起考前一個學生大言不慚地問我，如果前面簡單一些的題目他能夠保證及格，那么，最后一道讓他覺得勞累的論述題，可否空下不答？我當即便對這些學生在考試面前的大度吃驚不已，覺得自己真是落伍又小氣了。讀書時曾經為了老師加錯的一分，而斤斤計較、耿耿于懷，不想若干年以后，我的學生們，根本對60分以上的分數，不屑一顧。

但我并沒有在滕的求情中，立刻心軟，而是生出懷疑，究竟滕是在撒謊，還是真的犯了心絞痛？而且，他們班曾經有過一個學生，為了曠課，想出犯心臟病的招數。顯然他們是韓劇看多了。這種虛構，可以嫻熟地應用到各個領域，絲毫不怕種種借口成為一種對自己的詛咒。

我先打電話給監考的同事，她很堅定地回復我說，滕肯定撒謊。因為她在巡考的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個學生向她請假，而其他監考老師也不曾給她匯報這一特殊情況。如果有，學校會視情況，做出緩考處理。有著20多年教齡的同事又氣憤地向我描述說，這一撥90后的學生，比之于以前，真是不像話，作弊方法層出不窮。有學生還發明了一種膠水，能讓答案牢牢地粘在手上，即便被老師發現后也去除不掉；還有學生更具想象力，竟將小抄放到筆帽中、耳朵里，或者粘貼在礦泉水瓶上。

好在，我的學生里，沒有這樣放肆的，也不曾有學生為了能夠及格，而跑到我的家門口，靜坐兩個小時。所以我只需弄清楚學生所說的心絞痛，到底是不是真的，就可以做出判斷，究竟該給滕怎樣的判決。

我在撥通滕所在班級的班長電話之前，有一絲的猶豫，所以先在微博上征求了一番博友們的意見，結果百分之九十的人贊同我給滕及格，因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有人說，學習成績根本不算什么，大學應該教給學生的是能力而不是分數。

其實這些道理，我早就明白，只是我有些擔心，班長會包庇滕，幫忙撒謊。所以我假裝不知道情況，問班長考試時是不是有學生因病中途退場，究竟是什么病，又是哪個學生。班長猶豫了片刻，說出了滕和另外一個學生的名字。我稍稍長舒了口氣，想，看來是我和同事多慮了。但還不等那口氣舒完，班長又來了一句，滕應該是患了感冒。這一句讓我剩下的氣，硬生生地堵在心口積成一個疙瘩，且看似再無解開的希望。

我突然想起考前滕曾經嬉皮笑臉地短信我，問能否將試卷給他傳一份，因為他沒有來得及記下我所劃的考試范圍。我當時也開玩笑回復他說，我覺得有點臉紅，因為讀書的時候，我從來不曾這樣大膽地向老師“求題”過。滕發過一行話來：嗚嗚，那我鐵定掛科嘍！

我不想繼續追究下去了。我寧愿就此打住，并相信滕是真的感冒了，而且，還發燒咳嗽，身體非常地不適，并導致了心絞痛，才無法繼續答題，只能離開考場。而且我愿意為了這樣的相信，讓滕得到他想要的分數。

因為，我相信滕用自以為完美無缺的韓劇借口，換取來的成績，會在某一天，原封不動地，又返回到我的身邊。滕得到的，依然是他試卷上離及格遙遙無期的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