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機里的“黑洞”

本刊記者/趙進一

POS機里的“黑洞”

本刊記者/趙進一

“顧客盈門”卻鮮有買家

松江區中山中路上有一家專門經營各類保健品的貿易公司，看上去顧客盈門，生意興隆，但令人奇怪的是，在如此眾多的“顧客”中，看到的多是從老板手中接過大筆錢款興沖沖離去的人，卻鮮見拎著保健品出門的，貨架上的保健品仿佛只是擺設而已……這究竟是怎樣一家公司？2010年3月，有群眾向松江警方反映了這一蹊蹺情況。

松江公安分局經偵支隊便衣偵查員幾經探訪發現：這家貿易公司“貿易”的主要商品不是保健品，而是通過POS機“套”出來的現金，它以出售各種保健品為掩護，專門從事信用卡套現非法活動。

便衣偵查員在探訪中還發現一樁奇事：有些人三天兩頭到這家公司結賬，但從老板手中拿走的不光是現金，還有加油卡和增值稅專用發票。偵查員不由得疑竇叢生：難道這家公司還從事加油卡和增值稅發票買賣業務？抑或POS機除了“套現”，還有“套卡”、“套發票”的功能？P O S機、加油卡、增值稅專用發票，這三者之間究竟有何關系，這些東西又從何而來？

為了解開疑團，偵查員設法與經常出入店門的“套現者”接觸，了解到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計某及其手下員工在利用P O S機為他人套現的同時，還用POS機購買加油卡，然后開具增值稅專用發票，再通過倒賣增值稅專用發票牟取暴利……

深入細致的查訪，警方掌握了犯罪團伙的構架：計某是為首者，下有3名員工，在店內為客戶套現，支付現金和收取手續費；另有2名馬仔，專門負責到銀行取款。

19名犯罪嫌疑人歸案

歷時月余，警方摸清了計某等人利用POS機非法套現等一系列犯罪事實，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時機成熟。4月24日，支隊領導親自帶隊，在該公司抓獲了計某、葉某2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并當場查獲進行非法套現的P O S機終端1臺、涉案信用

每當一種新穎的高科技產品出現，給人們的工作和生活帶來極大便利之時，不法分子總是會亦步亦趨，從中尋找“賊機”。POS機就是其覬覦的目標之一。犯罪分子通過POS機惡意透支信用卡，非法套取現金（下稱“套現”），手法五花八門，涉及領域越來越廣，嚴重擾亂了金融管理秩序，侵害了銀行信貸資金和持卡人的財產安全。卡115張、中國石油加油卡292張、上海增值稅專用發票23份，繳獲涉案現金7萬元，賬冊10本以及大量簽購單。

在大量證據面前，計某、葉某不得不據實交代犯罪事實——

2008年10月，計某在松江注冊成立了一家專營保健品的貿易公司，先后申請了2臺P O S機進行信用卡非法套現業務。但客戶多為小額套現，計某覺得“利潤”（手續費）太薄。而朋友黃某的一句話卻讓他“茅塞頓開”：“老計，你有沒有辦法搞到增值稅發票，我認識很多老板，他們都想要。”2009年6月的一天，黃某找到計某尋求“幫忙”。早年從事過增值稅發票倒賣活動的計某于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用信用卡購買了5萬元油卡后，根據黃某提供的公司名稱和稅號，開具了等值的增值稅發票，把發票賣給了那家公司。就這一筆“開門生意”，計某就賺取了1600元手續費。

初嘗甜頭，計某一發不可收拾。他將套現業務和增值稅發票業務進行了一番“整合”：凡有套現者上門，計某和手下馬仔或將其帶至加油卡充值點，或直接持套現者的信用卡，利用充值點的POS機刷卡購買加油卡或充值，再將與加油卡等值的金額扣除1%至1.5%的手續費后直接支付現金給持卡套現者，留下油卡及購卡小票。遇需要購買增值稅發票的企業時，計某便拿著購卡小票，前往充值點替買方開具增值稅發票，收取3.5%至4%的手續費后將該增值稅發票賣給企業。

如此一來，不僅兩項業務得以“齊頭并進”，同時還可以避免使用自己店內POS機進行套現的風險。而手頭的油卡，計某則通過網絡和黃牛以9折的價格迅速脫手。計某單日最多開出的增值稅發票高達40萬元，凈賺手續費1萬余元。計某為自己“開拓”的這項“新型業務”而沾沾自喜了好一陣子……

計某、葉某到案不久，警方又先后抓獲了計某、葉某的2名同伙以及購買增值稅專用發票的4名“中介人”，還有11名涉嫌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的犯罪嫌疑人也陸續到案。5月28日，計某被依法逮捕，至8月底，其余18名犯罪嫌疑人均被移送松江區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養卡”養進牢房

由于每張信用卡都有56天的還款期限，為使套現者不誤還款期，也為自己獲得長久的“生意”，計某還“主動服務”客戶，專門“開發”了代人“養卡”業務——“客戶”只需把信用卡及密碼交給計某，計某就會用手頭的百余張信用卡按各卡的還款期限循環套現：如A卡行將到達還款期限，就用B卡套現歸還A卡的款項，進行“拆東墻補西墻”，確保每張卡都不超還款期限……此謂“代養信用卡”。在警方繳獲的100多張信用卡上，每張都用“便利貼”注明持卡人的姓名、信用卡額度以及每月的還款日期。這些信用卡多為金卡，額度在1萬元至數十萬元不等。

套現、“養卡”一條龍，其“經營”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不過，聰明反被聰明累。“養卡人”計某等人最終把自己“養”進了監獄——

法院審理表明，自2009年3月至2010年3月，計某等人違反國家規定，使用銷售點終端機具（POS機），采用虛構交易的方式共向信用卡持卡人支付現金1800余萬元，又通過他人介紹，在未發生實際貨物交易的情況下，以收取3.5%~5.0%開票費的方式，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251份（總金額64.7萬余元）出售給10多家單位（受票單位均已向稅務機關申報抵扣）……

2010年12月3日，松江區人民法院以非法經營罪、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判處主犯計某有期徒刑10年，處罰金7萬元；從犯葉某、戚某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4年，處罰金6.5萬元、3萬元。一審判決下達后，計某等人都沒有提出上訴。

“黑洞”為何越來越大

作為長三角乃至全國金融中心的上海，銀行卡產業規模全國領先，呈快速發展之勢。但隨之而來的是，各類新型銀行卡犯罪日益猖獗，形勢嚴峻。絕非危言聳聽，利用POS機套現形成的“黑洞”正“日長夜大”。不要說全國，僅在上海，此類案件就多得不勝枚舉——

就在上述案件破獲前不久，松江警方已經打掉了一個同類型犯罪團伙，涉案金額近億元；差不多在同一時期內，奉賢警方連續破獲利用POS機虛構交易，為他人刷卡套現的非法經營系列大案，搗毀本市8個區的犯罪窩點22個，抓獲犯罪嫌疑人54人，繳獲贓款82萬余元、查獲用于非法套現的POS機40臺、涉案銀行卡245張等一大批作案工具，套現金額高達8億元人民幣。

據承辦此類案件的民警介紹，這些非法套現者大多打著“理財公司”、“金融服務公司”、“電子商行”等招牌做套現生意，或藏匿于商務樓內，或以手機店、電腦店為幌子，做信用卡套現生意，隱蔽性極強。現在，他們非法套現的“花樣”越來越多。有的犯罪分子利用求職者簡歷，偽造身份證和工作證后向銀行騙領信用卡，然后通過網絡聯系非法商戶進行刷卡套現；更有甚者，一些境外回國人員竟利用竊得的國內外信用卡客戶信息，在上海制作偽卡進行套現。承辦上述案件的松江公安分局經偵支隊副支隊長孟愛平不無憂慮地說，不法分子既然能利用POS機進行加油卡、增值稅專用發票交易，那么，其他各類消費卡很可能成為不法分子的下一個目標，如果這樣，后果難以想象……

這種現象為何愈演愈烈，難以遏制？一位多次承辦此類案件的法官分析，其原因有五——銀行濫發信用卡。銀行之間競爭激烈，爭相發卡，導致發卡重數量輕質量，此其一。再就是申領POS機準入門檻低。銀行對申領POS機只進行書面審核，提供相關工商資料即可領取，犯罪分子獲取容易，給POS機刷卡套現犯罪的滋生提供了溫床。其三，利用P O S機刷卡套現投入小，獲利快。利用POS機刷卡套現不需專門的營業場所，也無需雇用人員，而刷卡手續費為1%至3%，收益可觀。其四，涉案人員法律意識淡薄。涉案人員對相關法律知之甚少，認為信用卡本身便具備透支功能，存在套現并非違法行為的認識誤區。最后，銀行后續監管不力也是重要原因。涉案人員采用非整數套現具有很大的迷惑性，銀行單從賬面上很難分辨是正常交易行為還是套現行為，缺乏有效的監管措施和手段。

鑒于以上情況，有識之士建議：銀行應加大監管和查處力度。銀行應嚴把信用卡客戶和POS機簽約商戶準入關，注重現場調查，建立對簽約商戶的定期審查制度，商業銀行之間加強合作，建議共享“客戶信用度”信息庫，共同提升商戶異常交易的監控和查處力度；加強法制宣傳。在辦理信用卡和申領POS機時發放專門的法律權利義務告知書，在銀行營業場所的醒目位置擺放法律知識和案例宣傳圖片，對群眾公布監督電話、舉報熱線；有關部門加強聯動。加強有關部門之間的溝通聯系，對散布的非法廣告信息及時查處、屏蔽，聯合防范、嚴厲打擊此類犯罪，并對此類犯罪徹底追查、及時判處，提高法律制裁的威懾力。

過去，對于這種非法套現行為的處置，司法機關一直苦于沒有法律依據，只能對持卡人追究刑責，對在背后實施套現行為的養卡人、套現人反而無能為力。銀行業也只能對進行套現的商戶進行收回POS機具和停止交易等軟性處罰，缺乏有力手段，難從源頭遏制套現行為。好在2009年12月16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開始實施，該《解釋》明確規定使用POS機以虛構交易等方式向信用卡持卡人直接支付現金，數額在100萬元以上的構成非法經營罪；數額在500萬元以上則為“情節特別嚴重”，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將原先只能界定為違規的POS機套現行為界定為違法犯罪，相應的處罰更為嚴厲。

盡管司法解釋的出臺將有力遏制套現商戶的不法行為，有效減少套現行為的發生，但相關部門的防范意識與防范措施絕不可因此有半點削弱。

編輯：葛圣潔 thereisa25@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