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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與人生:創作的個體經驗

2011-11-16 08:20:04北京從維熙
名作欣賞 2011年16期

/[北京]從維熙

文學與人生:創作的個體經驗

/[北京]從維熙

【演講實錄】

青年時代的一段特殊經歷

我本來應該是北大中文系的一個學子。1953年,我在北京師范學校畢業前半年,校長突然找我談話,說:從維熙,經過我們學校校委員會同意,報請教育廳批準,準備保送你到北大中文系就讀。我當時非常興奮,我1950年考入北京師范學校,當年發表處女作,在那個年代,能夠在報紙上以很大篇幅發表小說、散文的青年學生并不多,像劉紹棠比我還要早,也是北大的學子。

我當時想可以不當教師了,可以步入北京大學中文系的課堂,當一名中文系的學生了。這是非常光榮的,同學們也非常羨慕我。因為當時只保送三個,我是中文系。但是畢業的時候,北京開了一個北京市人代會,人代會的性質是帶有法律效能的決策機構,那次人代會決定提高解放以后的北京市的教學質量。這樣,我們畢業以后,工作分配就跟地緣有關系,中專畢業以后只能當小學教師,我說我要求到最遠的地方去,因為我當時希望把我派到農村去教學。結果我被分配到海淀區,海淀區還分配了另外幾個同學。具體在海淀區的青龍橋,就是頤和園的北門那兒,出了北門,往西一拐就是,過去好像是個廟宇,我就在那個地方當起了小學教師。

但是由于我情況特殊,只當了半年的小學教師,北京市委宣傳部的一紙調令,又把我調到了《北京日報》。結果,我沒有跟劉紹棠他們一樣,成為北大的一名學子。不過無論從事什么職業,千回百轉,我最后還是回到了文學上來。這是我在年輕時候,像你們這么大年紀的時候,那段既平凡又很出格的經歷。

當時學校之所以要保送我到北大中文系,是因為我已經在《光明日報》、《新民報》(《北京日報》前身),特別是在《天津日報》孫犁主持的《文藝周刊》上發表了整版的小說。據調我的《北京日報》老編輯、詩人劉建民說,他看了我的作品以后,就千方百計要把我調到報社來。他說他一期一期地都要把我的作品上報。為了找一期新內容的作品,他甚至到馬路上有報紙的地方,把人家的報紙給偷下來,然后報上去。所以我在青龍橋教了半年學,就被調到了《北京日報》,先到文藝部當編輯,后來我要求當記者,北京的東西南北,在我當記者的幾年,全部跑遍了。

最有意義的是在1953年,黨中央號召北京青年到邊疆去農墾,這個跟知青還掛不上鉤。當時是市團委組織的,北京市有幾百人自動報名去黑龍江蘿北縣開荒地,所以,他們支援邊疆要比知青、比后來的屯邊部隊更早。北京青年志愿墾荒隊的成立,引起了全中國的連鎖反應,緊接著天津、石家莊、哈爾濱的青年墾荒隊陸續來到北大荒。我當時已經是記者,也請求去,我跟領導說,我去了,一方面可以給報社寫通訊文章,另一方面,也可以到艱苦的地方去磨煉自己,目的是體驗生活,為北京市的青年人樹碑立傳。結果很快得到了批準。這就是后來我平反回來以后,1983年出版的《北國草》的背景。北大荒我去了兩次。第一次是上世紀50年代,我跟《中國青年報》的編輯一起去,但是覺得不過癮,北大荒的茫茫草原,狍子等各種動物對于我有很大的吸引力。第二次,我又跟林斤瀾兩個人,冬天穿著大皮襖去了,去了就不想回來了。1956年春,我突然接到學長劉紹棠給我寄往北大荒的一封信,說現在北京正在“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中國文學可能要進入一個最好的時期,你要想去的話,應該開完會以后再去。這樣我就離開了北大荒。那時候還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前期,以后就是1957年,中國的“反右”正式開始。

最根本的原因是個人的主體構成

這是我在青年時代一段特殊的經歷。我自己感覺到,我之所以走上文學創作這條路,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個人的主體構成。生活對于一個搞文學創作的人,絕對有第一位的重要性,但是你個人主體是不是這塊兒材料,卻起著根本性的作用。我記得中國一個已經作古的美學家曾經寫過這樣一段話:天在下雨,如果你是一塊吸水的海綿,水自然而然就淌到海綿的纖維里面了;如果你的本質是一塊石板,任多大的雨從你身上流過,你對它也毫無反應。我覺得這句話說得非常到位。如果你是一粒種子,你會長起來,花開了,結果了。我為什么要強調人的主體作用?因為從我上學的那個階段,學校兩個文學創作組,經過這么多年以后,熱愛文學的很多,但是真正拿起筆來,真正熱愛文學的人,以文學為夢回縈繞職業的人,幾乎一個沒有,這不是說我比別人聰明,只是說在我生命的基因里,帶有一種這樣的主體。

比如說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一棵樹掉下蘋果,觸動他的是地心引力,而一位文人則能夠將這種現象跟生活發生關系。有巨大的豐富聯想能力的人,對這個果子很可能產生一種感覺,而這種感覺跟牛頓的感覺則是南轅北轍,根本不同。我從小理工科非常糟糕,特別是我從冀中農村到北京上中學,步入當時的北京名校——北京二中的時候。這是一所以數理化為根基的學校,因為自己從小厭惡數理化,我的代數曾得過零分,因此,我當時受到很大的挑戰,甚至都覺得我不應當是這里的一個學生。可想而知,在那樣嚴格的學校里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當了一次降班生,本來應當升初二了,升不上去,還要讀一年初一。

當“80后”作家韓寒寫了《三重門》以后,我在報紙上看見了,就在上海的《新民晚報》寫了一篇文章,我說作家的主體性決定他的事業。韓寒也是理科非常糟,這點跟我很相似。所以說,我頭腦里想的東西是我這個人主體的定性決定的。我覺得個人主體非常重要,在座的同學們,將來可能當非常優秀的教授,或當非常著名的評論家,當然也可以當作家。但凡是你從事的主體工作跟文學近的,聯想的能力應該都是非常大的。由一滴水可以聯想到大海,由一線螢火可以想象到藍天的朝霞,由一片落葉可以想到生命、青春,這種素質往往是出自本能,而不是出自后天的培養。這對我們搞文學創作的人是非常重要的。我聽陳曉明教授說,將來從事這個工作的人會很多,但我們也要有意鍛煉自己這方面的能力。

從我們最古老的文學來講,《詩經》中有“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前面說一只斑鳩鳥在河之洲鳴叫,后面就是個人的發揮、個人的聯想了。這個鳥叫并不能說明什么,僅僅是鳥鳴而已,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則是作者在文學上產生的兩句獨白。我們搞文學正需要這種東西。再比如,我們的一位文學大師郭沫若先生,他在《棠棣之花》里有這么四句詩:“春桃一片花如海,千朵萬朵迎風開。花從樹上紛紛落,人從花中雙雙來。”郭沫若是一位浪漫主義大師,滿樹的桃花,勾起他的幻想,那就不是桃花了,而是一場愛情。如果不拿郭沫若打比方,拿普通人打比方,盛開的桃花能不能在我們的思維里產生這么大的張力?這是文學最基本的要素。

我勞改二十年,其中一度在一個大的勞改農場。那兒有一個桃園,我足足呆了兩年多,從剪枝,到施肥,到結果,我都親歷過。一到春天,桃花盛開的時候,結在樹上的桃花就和樹連在了一起。當時我就想,春天的風能不能把剛開放的桃花給吹落呢?這是一個有點反科學的問題。顯然這是郭沫若這種浪漫的神經在我頭腦里起著作用,他從桃花盛開想到一男一女正在談戀愛,很美。郭沫若的詩歌,充滿了這種精神。這跟剛才講的是一個問題,就是萌發藝術想象力和藝術張力。

上世紀80年代初,我平反回到北京,有一次跟江蘇的陸文夫、張弦一塊兒去長白山。長白山上有原始森林,各種樹木非常茂盛,而且雜交林很多。其中有一片雜交林,由落葉松、白樺樹組成,我們去的時候正好是秋天,那片樹林素衣素裙,非常漂亮。我當時就說,一棵一棵小白樺樹,真像素衣素裙的少女啊,這是我腦子里想到的形象。落葉松是這樣的,樹枝在下面,上面是個尖,陸文夫看到了,就說像不像一艘艘海盜船?張弦說這是海盜船把這批少女接走了,要拉到海對岸去。所以,這三位一體的結合不是出自一個人,這也說明,是生活的過程觸動了我們文學神經的爆發點。他倆現在都已作古。今天我跟大家坐在一起交流。

讀夢、畫夢、解夢、戲夢

從我創作多年的感悟來說,文學工作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工作呢?我把它歸納起來,就是一個讀夢、畫夢、解夢、戲夢的過程。大家知道,人人都有夢,無論哪一位,童年有童年的夢,青年有青年的夢,有夢的是人,沒有夢的是木偶,只長了一個外形,沒有思想。但是夢從哪里來?夢是生活的折射,你之所以產生夢,是由于生活對你的某種刺激。比如處在青春花期的男孩女孩,同班有一個同學非常漂亮,某一個地方特別吸引你,你難免夜里會做青春夢。但是反過來,我要提出問題,我夜里經常夢見神鬼,而生活中沒有神鬼,它又從哪里來?我回答說,生活中雖然沒有神和鬼,但是玄學、八卦里有,我是從那兒得來的。特別是我們這代人,神鬼的故事從我小的時候就知道。我出身地主家庭,我的父親讀過北洋大學,我叔叔從輔仁大學中文系畢業,我爺爺是清朝最末一茬秀才,也算得上是一個書香門第,所以,外因對我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有一次我爺爺跟我講了一個鬼怪故事,我聽完以后,嚇得趕緊從爺爺的屋子往我住的屋子跑,農村的房子本來就比較大,我家里經濟情況又不錯,還是地主,所以門檻也很高,我跑到門檻的時候,一下就被絆倒了。那天,我夜里做夢,夢見的都是鬼神。因此,生活永遠是第一位的,你的任何夢想,財富夢、青春夢、職業夢,等等,都折射著生活的反光,都是生龍活虎的。

追本溯源,我從1950年,十八歲的時候開始發表作品。從自己的經歷來看,家里對我潛移默化的影響非常大。《三國》等書,盡管那時候年紀小,看不懂,但我都讀過。我特別喜歡詩詞賦一類的東西,像唐詩,其中有很多篇我在兒童年代就倒背如流,這是本性的投入,不是爺爺拿著鞭子趕著我學的。我1985年帶團去了臺灣,他們問我小時候是怎么讀書的?我說就是找家里的書翻。有一次快過年了,到吃飯的時候,大家卻找不到我了,家人說我跑到糧食缸的缸縫去了,其實我當時正在讀李清照的詩詞。那個年代,我能跑到缸縫去看唐詩宋詞,對于現在的少年來說可能是不可理喻的。

所以,古代詩詞對我的影響非常大。詩能夠讓人去思考。我記得最清楚的例子是“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這四句普通的詩詞。有一年清明節前后,我爺爺說:“丫頭(我小名叫丫頭),你去給爺爺打壺酒。”當時天下著雨,我戴著草帽,非常得意的樣子,為什么非常得意?就是因為《清明》這首詩在我的潛意識里主導著我做這件事,其實我們這條街上也沒有牧童,完全在于這首詩的意境支持著我,走得非常帶勁。路過一個鐵匠鋪的時候,跟著我的同齡的孩子用童謠罵我:“下雨了,冒泡了,王八帶著草帽了。”我一聽,氣得把草帽扔了,不戴帽子了,可是我還要冒著細雨走。清明時節雨紛紛,我還要走著去打酒呢。這是詩詞本身給予我少年時代的巨大影響。

后來到了北京上學,讀書習慣也沒改。我向同學們講一下我那時候的選擇和體會。因為我是從農村來的,進入青年時代以后,中國作家中,我特別喜歡的就是孫犁,我感覺俄羅斯也有一個作家——屠格涅夫,他就是“俄羅斯的孫犁”。孫犁的作品中雖然沒有金戈鐵馬、炮聲隆隆和濃煙烈火,但它們也是表現戰爭的,像《白洋淀紀事》等等,對我的影響非常大。為什么喜歡他的作品?因為他的作品跟我個人有不謀而合的東西。他的文字中有我的某些剪影,我的文學里面,他好像在前行,我要學的就是他,這出于本能。比如電視臺的節目,只有你聽了你比較感興趣的,才跟你的文學細胞有某種無形的聯系。如果我們把讀書的范圍一開始就鋪得很大,世界各國的名著全讀,國家圖書館的藏書全讀,先不說能不能讀過來,就說這樣的讀書方式,也是一種浪費。先找你自己最喜歡的讀,這時候,在你的頭腦中,既有作家自己,也有你自己,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樣你才會喜歡,否則的話你不會喜歡。精讀孫犁作品以后,我又逐步擴大了自己的閱讀范圍,讀了世界上好多其他作家的名著。一開始不能貪大求洋嘛。

我個人的生活經歷和文學愛好取向,決定了我是以寫農村為主的作者。1954年初調到北京后,我開始出版第一部散文小說集《七月雨》,1956年出版了第二本《曙光升起的早晨》,到1957年“反右”開始之前,又出版了我的長篇小說《南河春曉》。這三部書,上世紀50年代那時候,拿了7800塊錢稿費,簡直是天文數字。劉紹棠在50年代時的稿費可能比我多一點,我7800元,他一萬多,比現在的稿費要高。后來,他花了2400元買下一個三合院,院子里有三棵古老的大棗樹。也就是這7800元稿費支撐了我從1957年以后一步一步的生活,我去勞改以后,家里面留下了我的老母親和我的一個兒子,壓力有多大,大家可想而知。這一經歷,現在回想起來還非常感慨。

那個時代,我感悟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反右”開始后的一段時間,我被分配的任務是每天趕著一輛馬車,從永定門去西山拉細酒糟。每天早晨,我身上穿一件破皮大衣,腰上系一根草繩,就出發了。有一次我拉細酒糟,走到建國門的時候,正趕上一列迎賓車隊,警察站在建國門大街的十字路口維持秩序,警察看見我的馬車過來,就要把我攔住。我當時也非常緊張,因為我那個馬車是個破車,如果車在這兒出現毛病怎么辦?誰知道哪國的政要要來?這時候,偏偏這時候,車斷了,車把揚起來,細酒糟整個在建國門撒了一地。我就著急,怎么把細酒糟弄成這樣?警察也急了,說怎么辦?說你哪兒人?我說我在東單。說你干嗎的?我說我是下放干部,當時情況很尷尬……

1958年“大躍進”,每畝稻產13000斤,1959年大煉鋼鐵,超英趕美,其實那時候我們國家正在艱難的時候,所以我就坦言自己的心聲,把自己對社會的看法說了出來,結果就被勞動教養了,名義上叫勞動教養,跟監獄的犯人不在一起吃飯睡覺,但是勞動在一起。所以我就開始了另外一種更艱苦的生活。

1963年,正是國家經濟困難的時候,我去延慶磚窯燒磚制坯。“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知識分子被發配到山西,我又到山西當礦工。記得偶爾一次回家,我從家里帶去四本書:方志敏的《可愛的中國》、杰克·倫敦的《荒野的呼喚》、雨果的《悲慘世界》和高爾基的《母親》。因為在那個時候,我要生存下來,就得有某種精神的支撐。第一本《可愛的中國》,因為我是一個中國人,這塊土地,它的好、它的美,都跟我有密切的關系,所以我帶了去。第二本《荒野的呼喚》,描寫一只叫巴克的狗,太善良了,到了蠻荒之地,它還堅持那種善良的天性,在被割裂的環境中,為生存而拼殺,最后為主人報仇后,回歸了自己的野性,變成了狼。我的性格在這種環境下,也要變。還有第三本《悲慘世界》、第四本《母親》,都能讓我自強。與富士康的“第十幾跳”相比,我們那種生存狀態更惡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改造了二十年,七千天,一天一天,雖然抱有希望,但首先還是需要自己解決自己的情緒。巴克本來是一只接受過訓練的狗,為了生存,它逐漸改變了非常懦弱、非常馴良的習慣,首先使自己成為阿拉斯加狗群的狗,最后當它為主人報仇后,又成了阿拉斯加的狼群的首領。我之所以讀它的故事,也是在激勵自己,你不自強,那怎么辦呢?所以必須要自強。

記得在北京農場的時候,正是學習毛澤東思想最活躍的時期,有一次領導讓我編節目,表揚何大拿,說何大拿撿了五毛錢上交。這個何大拿是個神偷,我當時心里是有懷疑的,但還是把劇本編完了,里面有一半是山東快書。有一次吃餃子,我和何大拿在一塊兒喝酒,我問他,你五毛錢怎么撿的?他說出工的時候,他走在后面,就把自己的五毛錢扔在這個地方,收工的時候,他又跑到前面去,一看,這五毛錢還在,他就故意裝作不知道是誰丟的,撿起來上交了。因為我們查到這個地方,沒什么內情人,所以就認定是他拾金不昧,做了好事。聽了他自導自演的這場戲,我特別惱火,我說你騙了多少人啊!我越說他,他越滿不在乎,還在土炕上唱戲,我的火就上來了,我覺得這個人太落后了,我要懲罰他,但是我這個人,就這樣一個文弱書生,經歷這么多風雨,怎么能夠主動出拳去打他呢?這時候巴克給了我力量,當然,不是直接影響,是長期潛移默化形成的,你在狼窩里,你必須學狼叫。結果我把他打了,打了以后怎么辦?我說你要報告隊長,一切就真相大白了,結果他沒敢去。所以,我想,在那個與我本性相反的生存背景下,這本書對我起了另外一種作用。

可笑的是,到了上世紀80年代后期,有一次我在王府井大街新華書店簽名售書,賣我的長篇小說《斷橋》,很多人找我簽名。其中有個人走到我面前,我一抬頭看,這個人很面熟啊,他說你不認識我了?我說你是誰啊?他說我姓何。我忽然想起來了,我的第一反應是,這本《斷橋》是不是他偷的啊?他說我要拿一本書一點問題沒有,但是這本書確實是買的,我給他簽了名,后來他要走,我說別走……中午的時候,我們在一個小飯館里一起吃面條,喝了點啤酒。

“月圓而歌”和“月殘而琴”

從讀書的角度來講,我平反回來以后寫了那么多悲情小說,不像青年時代的風花雪月,都是生活給予的。我經常想,如果這二十年的生活,我像浩然一樣,我又會成為什么?可能會變成兩邊搖搖擺擺的人,因為“文化大革命”的社會力量是無法抗拒的。大家想想,浩然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寫的《金光大道》,現在回頭一看,那正是我們的國家和人民遭受饑餓的大年代。你如果跟浩然說,你要寫真誠的話,他說這根本做不到,在北京作協會上,他就是不承認,始終停留在那兒。我們1994年去美國的時候,參觀華盛頓的航天博物館,進去以后,說怎么不見浩然了呢?我一想,這小子是不是沒進來?等我們出了門以后,看到浩然正坐在那兒,雙手抱著頭,他始終沒有走出原來的那個境界,看看西方世界科學上比我們有沒有發展,什么地方有,我們欠缺什么。我記得胡錦濤訪問美國航天博物館的時候,電視鏡頭照到很多地方,他很仔細地觀看,但是對我們這位農民老弟,真是沒有辦法。

在那個年代,寫出那種東西,根本與歷史真實是不同的,《艷陽天》,真的是艷陽高照嗎?《金光大道》,真的是金光大道嗎?“文革”的時候死了兩千萬人,那兩千萬人會到閻王爺那兒告你啊。我平反回來以后,收到胡耀邦同志給我的一封信,他講了一句話,意思是要我、王蒙、劉紹棠等將來要成為歷史新世紀的主力軍。我們這樣一些人,包括王蒙,上世紀80年代的時候,都寫了一些讓社會震動的作品,當然今天回頭一看,不算經典。我堅決反對“經典”這兩個字隨便亂用,現在用得太多太可悲了,這兩個字要經過歷史的檢驗,比如四大名著、唐詩宋詞這些經典。我們的作品在80年代獲得過各種獎,就當那個年代比較優秀的作品就可以了。

現在動不動無論給個什么獎,就說是經典,這怎么能行?歷史是法官,實踐是法官,經過歷史和實踐的檢驗,后人才能斷定這個作品是不是經典,全是后人拍板定的。我記得我在《走向混沌》第一版序言里曾說過,我只是把我所經歷的這段歷史真實盡我的力量寫出來,以不辜負這片心。截至2009年,我一共出版了六十七本書,包括上世紀50年代那三本,特別是其中的《走向混沌》,現在也不宣傳,也不介紹,可能不符合某些人的導向,但是總有人買,已經到第五版了,大概將近有兩百萬冊。有個理科教授,他買了一百本給他的同事,讓我簽名,我非常感動,我說你是我最大的安慰。因此,我的寫作信條、寫作方式是:“月圓而歌”,文字上要求精美;“月殘而琴”,殘月時期,我的文字好像琴在流淚,當然,出現的作品全是悲情的東西,沒有早年時代的樣子。我六十多本作品里,唯一還找到我童年、青年影子的,就是《裸雪》,這是唯一一部可以反映我過去純真夢想的作品,除此以外,大部分作品里面都是中國歷史的血色真實,或者說我們正在前進的足跡。所以我想,我在文學上盡了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不是人才,也不是庸才,但絕不做個奴才。

最后我對同學們提點希望。一個是現在你畢業以后,不可能再承受我們那代知識分子的遭遇,但是你們面對的生存競爭是另外一種遭遇,也會面臨各種問題、各種困難,比如說就業等等。我的大孫子大學畢業的時候,我的題詞是英國作家薩克雷在《名利場》中的一段格言:“生活就是一面鏡子,你對它哭,它對你哭,你對它笑,它也對你笑。”這是我送給大家的第一句話,希望以后,你無論從事什么職業,一定要平靜下心來面對各種困難,人生就是苦樂相間,漫長的道路,誰都有苦,我有苦,陳教授也有苦,一定要闖過去。

第二點,希望你們將來一定能夠勝過我們這一代。我記得果戈理寫過一本《塔拉斯·布爾巴》,描寫俄羅斯與波蘭兩國打仗的情況,這里面有一個細節我印象很深,我也跟兩個孫子講過。就是老布爾巴到了退役的年齡,他兒子小布爾巴從部隊回家來探望,他兒子剛一進家門,老布爾巴就擺出俄羅斯式格斗的樣子,要跟兒子來場武斗,說你必須打敗我,你應當打敗我,結果兒子小布爾巴在無奈之下,跟他父親動起拳腳來,最后,老布爾巴戰勝了兒子,老布爾巴說我們俄羅斯還有希望嗎?俄羅斯跟波蘭的戰爭哪個正義哪個不正義,我們不作評判。十幾年后,小布爾巴再次回來的時候,把他爸爸戰勝了,喊萬歲。中國也是一樣,一代要比一代強,我現在看到自己是一個老朽,你們是風華正茂,多好啊,所以希望你們一代比一代強,這樣我們中華民族才有徹底騰飛的希望,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現場問答】

聽眾1:《走向混沌》第一版最后一頁,寫了這樣一個細節,經過很多磨難之后,您和一批知識分子被卡車送到另外一個更困難的地方,當時您在車上唱的是《歌唱祖國》,五十年過去了,您怎么看這樣一個細節?

從維熙:第一部收尾,就是剛才我談到的,天南地北的,上海、天津,主要屬于北京市的勞改“右派”知識分子,都從各個地方匯攏到一個監獄(北京郊區的團河農場——編者注),中國的“模范監獄”,要不怎么會種桃樹呢?我正在寫一篇《夢里桃花》,里面包括上海的副市長。那個“模范監獄”就在我們桃園對面,那時候我們以為可能要給知識分子解套了,做這個夢的時候,歌聲也自然來了,因為我們正是往北京走呢。所以后來,我們可以很快地獲得解放,又重新回到工作崗位。其實,這就是那個年代,中國1963年的變化。

陳曉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并不是鐵板一塊,對知識分子的政策有時也會有一些小陽春出現。從先生是對黨赤誠、忠實的作家,即使被打成“右派”,關到牢里面。之前他已經出過三本書,我覺得這種經歷是之后的作家所沒有的,他們的苦難,他們的經驗和人生的體會很復雜。

聽眾2:因為我們是讀著先生的書長大的,非常崇敬先生,對我們青年人來講,您的精神財富,用什么樣的方式更容易被理解和接受?有時候年輕人的想法更容易被現實的東西吸引過去,今天用什么樣的方式傳承下去呢?

從維熙:對我們中國過去所走的路,現在主導的方向總是談喜樂比較多。中華民族有一個很大的弱勢,就是不愿意回頭看自己的失誤。不是現在,自古以來都是這樣。若能夠把過去的失誤和光明、燦爛的成就并舉,那樣的話會讓很多年輕人更了解中華土地的顏色,更便于他們奮力建設我們這塊土地,我就是這么想的。我的《蘆花白頭最相思》,就是寫了一個胡風分子之死,1955年,郭沫若主持會議,他是唯一一個為胡風鳴不平的人,這樣一個傳承,難道不是中華民族知識分子的精神嗎?我們要把這部分東西變成我們的歷史記憶。當然,我也沒有這么大的能量解決這個問題。

陳曉明:現在娛樂至死,人們不斷為了房子、工資較勁,老一輩知識分子走過的道路確實不是西方人所能理解的,西方的漢學家、知識分子批評中國知識分子,好像站著說話不腰疼,說中國知識分子如何如何,但是他們不了解中國知識分子是如何走過來的。年輕一代不能對上一代隨意地遺忘,我覺得很多知識分子都是有骨頭有脊梁的。

聽眾3:如果現在您真的能用一切換回年輕,您會不會再選擇當一個作家?韓寒代數不好,還是有感性的能力,您會選擇當作家嗎?如果當作家的話,是當一個有深厚歷史責任感的作家,還是當一個像您作品中所說的,對個體的描寫,就是更關注個體的作家?之所以提這個問題,是因為我們有的同學喜歡文學,但卻選擇了其他專業。我們應該如何堅持自己的愛好?

從維熙:我如果說愿意丟掉一切,變成你們中間的一個,那么這個比喻也太神話了,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是現在的作家,我會更側重于什么?我想,我會把良知跟現實結合起來看,把它們揉成一團,這樣來寫。

存在就是合理,這一點大家都知道,特別是“90后”。但合理的東西是不是完全都是可愛的呢?有很多合理的事情,比如說,大樓修建,滿地揚塵,這個可愛嗎?看來,合理的東西不一定都是可愛的,馬桶存在,但它臭氣熏天;還有北京的“天上人間”,那么多女大學生去服務,這說明生活給了她們很大的壓力,結果她們就慌不擇路地去了,但她們真的感到光榮嗎?我要是一個作家的話,這些都會納入視野,但是我會以很理性的尺度去量它,存在是合理的,但是不是可愛的呢?

歷史不能重演,我們經歷了大家所不能經歷的事情。我只是對我那個年代做了自己應當做的事。忽然想到《北京日報》的一個朋友,他已經作古了,他過去給我寫了一首詩:“何須惆悵……,梅開二度花滿枝。驛路冰霜化詩雨,朝花何方到夕拾?”我看了特別感動。文學的筆桿子,不能受某些商業利益的驅使,那會很污濁,是萬萬不能做的。要干自己應當干的事。

聽眾4:您寫過非常童真的作品,那么您對于文學史的標簽怎么看?您對這種東西是什么感覺?

從維熙:我剛平反以后,之所以有那么大的爆發力,這中間的麻煩還沒跟你們說,幸虧中國改革的力量在往前推,把我放到那個年代,用那個年代的尺度來衡量。《大墻下的紅玉蘭》發表以后,有人告訴我,已經出售了九十萬冊,這是多大的力量?爆炸的力量!但是今天回頭看,我覺得有些地方還有上世紀50年代文筆的痕跡,這是不足的地方。評論家不這樣標定的話,那怎么界定一代一代的人呢?說我寫作更側重于社會性,我覺得,用這樣的文學符號也可以,要不怎么標志呢?比較難,這是一個提法。

陳曉明:我們今天就先到這里,祝從先生身體健康、筆耕不輟!

《走向混沌》,從維熙著,花城出版社2007年版,定價 :21.50 元

從維熙:我第一血壓不高,第二血脂不高,第三血糖不高,感謝勞改,沒有那二十年,我現在究竟成了一個什么樣的人也很難說。

作 者: 從維熙,當代作家。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說《大墻下的紅玉蘭》《遠去的白帆》《驛路折花》,長篇小說《北國草》《斷橋》《酒魂西行》《逃犯》,長篇紀實文學《走向混沌》等。

主持人:陳曉明,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編 輯:王朝軍 zhengshi5@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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