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呂氏父子紫砂藝術創作手法的原創性

■王愛國

從事民間文藝的工作已有數年，有機會結識一大批能工巧匠，也親歷過他們創作藝術品的全過程，感慨頗多。就拿紫砂來說，同樣一把小小的紫砂壺，其藝術高下不說天壤之別吧，至少分出個三六九等。有的壺讓我反復把玩、愛不釋手，有的壺看一眼即隨手放在一邊，忘在腦后。究其原因，說到底還是“技”和“藝”之分的緣故吧。

呂氏父子即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呂堯臣和其子江蘇省工藝美術大師呂俊杰，是我接觸過的制紫砂壺的頂級高手之一，呂氏父子的紫砂壺讓人耳目一新之處在于：不泥于古，敢于創新。透過他們的藝術作品——紫砂壺這個載體，能領略到紫砂藝術家的風骨、個性、才思、氣魄和心胸。

紫砂自北宋發祥以來，從最初的工藝品到現在的藝術品，其藝術魅力的經久不衰，我認為最為關鍵的就在于其體現了藝術品所特有的原創性。藝術貴在創新。原創性是藝術的根本，紫砂藝術的原創性說起來很難，一是紫砂乃從實用器皿脫胎而來，萬變不離其宗，二是前輩藝人的作品，后人往往難以突破。

呂氏父子的紫砂藝術之所以吸引我的地方就在于他們能知難而上、勇于開拓創新，創作出一把又一把當隨時代的新的紫砂壺，即原創性作品。這里，我就僅從呂氏父子紫砂藝術的一個方面——創作手法上來談一談其原創性。

我們知道創新一件藝術品，首先要從思維理論的創新開始，理論指導實際。但僅僅有思維理論的創新還遠遠不夠，還必須要以精心的新穎的創作手法來表現其精妙的藝術構思。紫砂藝術創作手法的原創性，大體可分為：技法的原創性、造型的原創性和題材的原創性等幾個方面。

一.紫砂藝術之技法的原創性

“絞泥法”是紫砂藝術之技法的最大突破，也是呂氏父子對當代紫砂藝術發展做出的最大貢獻。絞泥：就是選用燒成收縮率相仿的兩種或兩種以上顏色的泥料絞和在一起，相互滲合擠壓而成泥胎，經過泥色的協調，圖案扭曲變化的控制，藻飾的意境處理，形成色彩對比強烈的自然紋理。呂堯臣大師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經過二十多年的潛心摸索、總結、研究，從“西瓜壺”到“華徑壺”、“凝碧壺”，再到“小石冷泉壺”，絞泥的運用不斷有所突破。而呂俊杰在其父的熏陶指導下，也在絞泥技法上有自己的創造。比如，他的紫砂壺“旭日東升”、“牧童渡水”、“紫氣東來”等，均以五彩絞泥在壺身中部表現出抽象畫的意味，在朦朧之中，傳遞一種情思。這種將絞泥與抽象畫或裝飾畫結合起來的技法，是呂俊杰摸索出的新的絞泥技法，在其父創造的絞泥法上又有進一步突破。

二.紫砂藝術之造型的原創性

紫砂藝術中，造型是其基礎。呂氏父子的紫砂造型并不局限于傳統的“光貨”、“花貨”、“筋囊貨”等，而是以多變精美的造型，表現了紫砂的原創精神。比如：呂氏父子合作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制作的紫砂壺“奧運情”，取鳥巢體育場為造型，壺嘴、壺把皆隱藏于無形，在壺嘴處綴飾祥云，層次分明，浮于壺上。壺把處以局部浮雕來表現，凹凸感在空間的錯位與虛實的結合中表現出祥和的意境。又如呂氏父子合作的“陰陽太極壺”（為電視連續劇《紫玉金砂》創作的主題壺，被收藏家以150萬元人民幣高價拍得收藏），呂俊杰制作的船形的“啟航壺”等，都是比較明顯的造型創新。

造型的原創性，幾乎體現于呂俊杰所有的作品中。比如“天隕壺”、“玄石壺”中壺身的不對稱所體現出的均衡感；“牧童渡水”、“神鳥壺”分別以牧童、鳳凰為壺鈕所體現出的畫龍點睛感；“高山流水壺”中變形的提梁所給予的氣魄感，這些都是他用局部造型的創新，以點帶面，取得了理想的藝術效果。

三.紫砂藝術之題材的原創性

筆墨當隨時代，紫砂藝術也不例外。它必然要反映所處的時代，才有生命力。現代社會，人們的生活異常豐富，節奏加快，所接觸到的社會的深度和廣度是前人難比的。如果紫砂不能以時俱進，反映這個時代，必然會淪落成文人案頭懷舊的寄托品，就不會葆有鮮活的生命。

但如何巧妙運用五色土（紫砂的俗稱），掌握和駕馭題材與材質，師法自然，通融古今，于冥冥中感悟，然后生發出時代的精神呢？呂氏父子進行了深思，他們認為在重大的社會事件中，紫砂藝術不能沉默，沉默就意味著紫砂藝術缺席了社會輿論的核心層面，反過來傷害到紫砂藝術，不利于紫砂藝術的推廣。但也不能一味地迎合社會事件，將之庸俗化，創作出的必須是藝術品。比如北京奧運會，如何在紫砂中體現奧運精神和中國氣質的完美合璧。經過反復論證，采用“鳥巢作為創作基點，壺身形體流暢，形松而意緊，兩端收放處流露緊湊的激情，予人不偏不倚的節奏感。壺身上若有若無的裸露鋼結構交代，點一色而湮其髓，以素膩的紫砂土表達出力拔山兮的非凡氣勢，而逐漸消失的線條則帶來充滿希望的未來感。壺鈕依鳥巢原型按比例縮小，以成色黃金與和田白玉表現其尊貴與神圣，成為逐漸放大的視覺點。作品大膽使用金、玉、紫砂等不同材質，并將其各有所歸，相得益彰，不僅是技術的極境，更是藝術思維與奧運精神的完美融合。

寫完這篇小文，我還想說點有關呂氏父子的題外話。呂堯臣大師是個典型的傳統文化人，古文功底深厚，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并且擁有一顆年輕的心，而他的兒子呂俊杰更是一位多才多藝的俠客，他不僅精通中國武術，曾獲全國武術比賽心意六合拳冠軍，還是一位影視演員 （在電視連續劇《紫玉金砂》出演重要角色高云松和鏡空法師）。或許，呂氏父子正因為有了博學多才的底蘊，才能創造出道法自然、卓爾不群的紫砂藝術品，才能笑傲紫砂界吧。

這也應證了呂大師常說也常寫的那句古訓：功在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