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現(xiàn)代詩經(jīng)學的開山人*

汪大白

（黃山學院文學院，安徽黃山 245041）

胡適：現(xiàn)代詩經(jīng)學的開山人*

汪大白

（黃山學院文學院，安徽黃山 245041）

在詩經(jīng)學由傳統(tǒng)經(jīng)學向現(xiàn)代詩學的根本變革中，胡適不僅是傳統(tǒng)詩經(jīng)學的挑戰(zhàn)者與終結者，而且還是現(xiàn)代詩經(jīng)學的先驅(qū)者和開拓者。鑒于他在批判傳統(tǒng)經(jīng)學的同時，適時提出了整理《詩經(jīng)》的文化主張，明確指出了研究《詩經(jīng)》的科學方法，并且切實作出了變革詩學的學術嘗試，因此我們應該正視他為“現(xiàn)代詩經(jīng)學的開山人”，充分肯定他在現(xiàn)代學術史上的這種地位和影響。

胡適；詩經(jīng)學；現(xiàn)代化；先驅(qū)者；開拓者

胡適在研究中國古代哲學的時候曾經(jīng)說過：“我現(xiàn)在只希望開山辟地、大刀闊斧地砍去，讓后來的能者來做細致的工夫。”［1］事實上，他在中國古代文學領域的研究又何嘗不是如此，試就《詩經(jīng)》學的現(xiàn)代變革作些考察，我們便可看到他的“大刀闊斧”之勢與“開山辟地”之功。在詩經(jīng)學由傳統(tǒng)經(jīng)學向現(xiàn)代詩學的根本變革中，胡適不僅是傳統(tǒng)詩經(jīng)學的挑戰(zhàn)者與終結者，同時還是現(xiàn)代詩經(jīng)學的先驅(qū)者和開拓者。盡管我們一般都認為，胡適于詩經(jīng)學的變革，其建設之績確實不如其破壞之力，但是鑒于他在批判傳統(tǒng)經(jīng)學的同時，適時提出了整理《詩經(jīng)》的文化主張，明確指出了研究《詩經(jīng)》的科學方法，并且切實作出了變革詩學的學術嘗試，因此我們理應正視他為“現(xiàn)代詩經(jīng)學的開山人”，充分肯定他在現(xiàn)代學術史上的這種地位和影響。

一、關于整理《詩經(jīng)》的文化主張

1919年之后，《詩經(jīng)》研究成為胡適倡導的國故整理工程藍圖上的一個重要項目。關于 《詩經(jīng)》，他于1921年提出六個自認為“可以獨立”的見解［2］285；1922年他又闡述了“略與前不同”的三條意見［3］287；1923年在《國學季刊發(fā)刊宣言》中，他鄭重提出對傳統(tǒng)《詩經(jīng)》學進行一次清算的主張；1925年發(fā)表的《談談詩經(jīng)》，概括了他歷年的研究心得，闡明了他的一些基本觀點。在所有這些見解和言論中，最有影響的當是他在倡導“整理國故”時，提出了要對傳統(tǒng)的《詩經(jīng)》研究進行系統(tǒng)整理的主張。他說：

“《詩經(jīng)》二千年研究的結果，究竟到了什么田地，很少人說得出的，只因為二千年的《詩經(jīng)》爛賬至今不曾有一次總結算。宋人駁了漢人，清人推翻了宋人，自以為回到了漢人；至今《詩經(jīng)》的研究，音韻自音韻，訓詁自訓詁，異文自異文，序說自序說，各不相連。少年的學者想要研究《詩經(jīng)》的，伸頭望一望，只看見一屋子的爛賬簿，嚇得吐舌縮不進去，只好嘆口氣，‘算了罷！’《詩經(jīng)》在今日所以漸漸無人過問，是少年人的罪過呢？還是《詩經(jīng)》的專家的罪過呢？我們以為，我們?nèi)粝肷倌陮W者研究《詩經(jīng)》，我們應該把《詩經(jīng)》這筆爛賬結算一遍，造成一筆總賬。 ”［4］14

關于胡適的這一主張，夏傳才在《詩經(jīng)研究史概要》一書中曾說：“胡適要求對兩千年的《詩經(jīng)》研究進行一次清算，并且提出分異文校勘、音韻研究、字句訓詁、見解序說四大項來總結。這個意見是無可厚非的。繼承前人遺留的豐富的研究資料，檢驗它們的正確與謬誤、成敗與得失，從而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繼續(xù)前進，這是科學研究的一般方法。”［5］220顯然他的肯定僅限于“科學研究的一般方法”的層面，而與此同時，他則嚴肅批評胡適關于《詩經(jīng)》研究史的意見，認為“胡適根本不懂得歷史唯物主義，只能把豐富的研究資料看作‘爛賬簿’”，進而把《詩經(jīng)》研究史看作了“一筆糊涂賬”。［5］220針對于此，夏傳才后來有過比較誠懇的反思，他說：“關于‘整理國故’問題，20世紀70年代我撰寫《詩經(jīng)研究史概要》時，對這個問題缺乏分析，對胡適及其所起的作用，在當時沒能作出足夠的肯定。”［6］他的反思給我們留下一個問題：對于胡適整理《詩經(jīng)》的學術主張，究竟應該怎樣給予“足夠的肯定”呢？

首先，我們從胡適主張的文字表述來看，倡導《詩經(jīng)》整理最為切近的意圖是，為“少年人”、“少年學者”著想，使人人能讀，以嘉惠后學，實現(xiàn)《詩經(jīng)》的社會普及。他還說“有了這一本總賬，然后可以使大多數(shù)的學子容易踏進《詩經(jīng)》研究之門：這是普及。入門之后，方才可以希望他們之中有些人出來繼續(xù)研究那總賬里未曾解決的懸賬：這是提高。”［4］14由普及到提高，這是文化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由此而論，胡適的主張也完全正確。然而著眼這種“文化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來理解胡適的主張，就像僅就“科學研究的一般方法”對其主張加以肯定，同樣是膚淺的、不夠的。胡適所以提出《詩經(jīng)》整理的主張，并非僅僅著眼于文化學術的“一般規(guī)律”、“一般方法”，而是立足于近現(xiàn)代那個特定的歷史轉(zhuǎn)折點上，集中代表著徹底變革中華學術的時代要求。只有置于特定的歷史背景進行審視，借助特定的時代精神加以觀照，我們才能真正理解胡適主張的根本宗旨及其特定意義。

“五四”新文化運動適應著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的重大轉(zhuǎn)折，實現(xiàn)了中國思想文化的革故鼎新，整個國學研究的現(xiàn)代化進程正是由此發(fā)韌。作為新文化運動的旗手，胡適適時提出系統(tǒng)整理《詩經(jīng)》研究的主張，根本的宗旨在于推行《詩經(jīng)》研究的現(xiàn)代變革。在胡適的理念與策劃中，《詩經(jīng)》整理是國故整理的重要內(nèi)容，國故整理則是新文化運動的組成部分。胡適特別闡明新文化運動的意義就是“研究問題，輸入學理，整理國故，再造文明”，［7］551他說：“我們對于舊有的學術思想，積極的只有一個主張——就是‘整理國故’。整理就是從亂七八糟里面尋出一個條理脈絡來；從無頭無腦里面尋出一個前因后果來；從胡說謬解里面尋出一個真意義來；從武斷迷信里面尋出一個真價值來。”［7］557他認為，這就是“用科學的方法來做整理的工夫”；這樣的整理就是一種 “評判的態(tài)度”，也就是“重新估定一切價值”。［7］558

由此可見，胡適主張整理《詩經(jīng)》，就是主張本著一種解放的精神和 “評判的態(tài)度”，通過對《詩經(jīng)》以及《詩經(jīng)》研究史進行時代重估，澄清歷史的迷誤，明確時代的要求，實現(xiàn)《詩經(jīng)》研究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的根本變革，從而服從和服務于中華文明的更新與再造。

二、關于研究《詩經(jīng)》的科學方法

為著推行《詩經(jīng)》整理的主張，促進《詩經(jīng)》研究的現(xiàn)代變革，1925年胡適提出研究 《詩經(jīng)》的“兩條道路”：“第一、訓詁。用小心的精密的科學的方法，來做一種新的訓詁工夫，對于《詩經(jīng)》的文字和文法上都重新下注解。第二、題解。大膽地推翻二千年積下來的附會的見解，完全用社會學的、歷史的、文學的眼光重新給每一首詩下個解釋。 ”他說：“我們研究《詩經(jīng)》，關于一句一字，都要用小心的科學的方法去研究；關于一首詩的用意，要大膽地推翻前人的附會，自己有一種新的見解。”［8］414

如果單就形式而言，訓詁與題解無疑是二千年《詩經(jīng)》學史上漢儒、宋儒直到清儒所走過的傳統(tǒng)的道路，而且訓詁與題解還遠非《詩經(jīng)》研究的全部。正如夏傳才所說：“訓詁與解題只是《詩經(jīng)》研究的基礎工作，在弄通文句、明了詩意的基礎上，必須進一步分析研究它們的思想內(nèi)容、藝術經(jīng)驗以及與社會歷史和文學發(fā)展等各方面的聯(lián)系。在這個意義上，訓詁、解題，包括異文校勘、音韻研究，還只是對研究材料的處理，不是對事物本質(zhì)及其規(guī)律的研究。”［5］222但是我們也應看到，同樣的形式和手段，可以因為指導思想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內(nèi)容和結果。胡適提出的訓詁與題解，包含著迥異于傳統(tǒng)的要求與指向，體現(xiàn)著鮮明的現(xiàn)代特征和充沛的變革精神。他不僅倡導要“小心”地做好字句的訓詁，要“大膽地推翻前人的附會”，而且強調(diào)要用“科學的方法”來做“一種新的訓詁”，強調(diào)要用文學、歷史學與社會學的眼光對每一首詩提出 “一種新的見解”——他所呼吁、所推動的正是打破二千年經(jīng)學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詩經(jīng)》研究！

胡適所謂“小心的精密的科學的方法”，即其所自稱的 “歸納的讀書法”，［9］123也就是他所指認的“西儒歸納論理之法”，［10］其實又是他所承認的乾嘉大儒慣用的“中國固有古典訓練中歸納比較的方法”，［9］120最后還是他自己所提煉出來的十字訣即“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11］唐德剛認為，胡適所說的這種方法，“事實上是我國最傳統(tǒng)的訓詁學、校勘學和考據(jù)學的老方法……用這些精密的方法，他可以發(fā)前人所未發(fā)，把古書里的‘言’字、‘汝’字、‘爾’字……分析得頭頭是道。但是如果碰到‘郡’字、‘縣’字這些與制度史、社會史有關的字，他那套‘方法’便不夠用了。”［9］132盡管如此，我們卻又不能不承認，胡適對科學的方法所作的強調(diào)，在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給予學術的推動和影響實屬空前。誰都清楚，崇尚科學，講究方法，對科學方法高度重視，是世界學術現(xiàn)代進程的一個重要特征。而在現(xiàn)代中國，胡適對科學方法的注重程度實在是無與倫比。你看他——談訓詁考證的方法，談研究國故的方法，談實驗主義的方法，談歷史科學的方法，談中國哲學里的科學方法……在他幾十年的演講中，“治學方法”就一直被當作最熱門的話題。具體到《詩經(jīng)》方面也是一樣，他對方法的探索和推廣幾乎是與他的研究活動相伴始終。

何況相對《詩經(jīng)》的“訓詁”來說，胡適關于“題解”所提出的方法途徑，更能體現(xiàn)他推動傳統(tǒng)文化實行現(xiàn)代變革的意義。對傳統(tǒng)的 《詩經(jīng)》題解，胡適作過簡要的考察，認為二千年來“實是一代比一代進步”；［8］414其中他還特別推崇 “當以朱熹的《詩集傳》為最佳”，肯定“清代的姚際恒”等“四家都有可取”，［2］285但是他卻清醒地看到，傳統(tǒng)研究都屬經(jīng)學研究，因而積累了太多的附會，現(xiàn)代《詩經(jīng)》研究必須“打破一切舊說”，［2］285實行徹底變革。所以他強調(diào)：“你要懂得三百篇中每一首的題旨，必須撇開一切《毛傳》、《鄭箋》、《朱注》等等，自己去細細涵泳原文。 ”［8］419“撇開一切”流傳的舊解，大膽推翻“前人的附會”，當年胡適這些高論可說是振聾發(fā)聵，影響難以估量。

大膽地推翻前人的附會，今人又該如何作出“重新解釋”？針對兩千年“以經(jīng)解詩”的儒學傳統(tǒng)，胡適認為“當以20世紀之眼光讀三百篇”，即以“三百篇作詩讀，勿作經(jīng)讀”，［12］如此則可以“完全用社會學的、歷史的、文學的眼光”給每一首詩作出新解。他在平民大學的講演中指出研究《詩經(jīng)》的三條方法，基本意思也就是“用社會學與人類學的知識來幫助解釋”，“用歌謠做比較的材料”，“用文學的眼光來讀《詩》”。他認為“向來‘比興’的問題，若用歌謠來比較，便毫不困難了”，而“沒有文學的賞鑒力與想象力的人，不能讀《詩》”。［3］287

從反對以經(jīng)解詩，顛覆《詩經(jīng)》的圣經(jīng)地位，到強調(diào)以詩論詩，實行《詩經(jīng)》的文學研究，胡適以其現(xiàn)代思維實現(xiàn)了方法論與認識論的統(tǒng)一。進一步說，在胡適的學術思維中，批判的認識論決定著建設的方法論，建設的方法論又支持了批判的認識論。

三、關于變革詩學的學術嘗試

難能可貴的是，胡適在竭力倡導詩學變革的同時，也還躬親實踐作過一些有益的嘗試。

在此，我們不需要考察胡適關于《詩經(jīng)》字詞音韻方面的研究， 雖然他對 《詩經(jīng)》“言”、“胥”、“于”、“以”、“維”、“式”、“其”、“孔”等字以及長腳韻等等進行的探討均有一定的學術價值，但卻未必具有詩學變革的時代意義，真正體現(xiàn)學術變革意義的是他在《詩經(jīng)》新解方面作出的努力。

早在美國留學期間他曾立志 “推翻毛傳，唾棄鄭箋，土苴孔疏，一以己意為造‘今箋新注’”，并且“自信此箋果成，當令三百篇放大光明，永永不朽，非自夸也”。［13］1922年他在日記中談到正在著手試做的《詩經(jīng)新解》或許便是他的“今箋新注”。［14］1931年他在《青年界》發(fā)表的《周南新解》應該就是《詩經(jīng)新解》完成的部分。除此之外，胡適關于《詩經(jīng)》題旨的新解說，還可見于《談談詩經(jīng)》及《中國古代哲學史》第二篇等等文獻之中。

《周南新解》關于詩的題旨，總是先列前人的“舊說”，然后提出自己的“今說”——這一體例形式即已彰顯其革故鼎新的意圖。現(xiàn)以 《關雎》為例。胡適逐條列舉包括韓詩、齊詩、毛詩在內(nèi)的《關雎》“舊說”11種，最后他以“今說”寫道：“這一篇寫一個男子思念一個女子，睡夢里想他，用音樂來挑動他。后人慣用此詩來賀初婚，故不知不覺在把這個初婚的意思讀進詩里去。”［15］44讀者看到，他的這一見解早在《談談詩經(jīng)》的演講中就有充分的闡述，他說：“好多人說《關雎》是新婚詩，亦不對。《關雎》完全是一首求愛詩，他求之不得，便寤寐思服，輾轉(zhuǎn)反側，這是描寫他的相思苦情；他用了種種勾引女子的手段，友以琴瑟，樂以鐘鼓，這完全是初民時代的社會風俗，并沒有什么希奇。意大利、西班牙有幾個地方，至今男子在女子的窗下彈琴唱歌，取歡于女子。至今中國的苗民還保存這種風俗。”［8］418以此為例，筆者認為，胡適的《詩經(jīng)》新解具有三個特征：一是徹底顛覆經(jīng)學觀念，完全回歸文學層面；二是緊貼詩歌文本，堅持獨立思考；三是聯(lián)系社會習俗，調(diào)動生活體驗，借以加深對詩意的理解。

這些基本特征體現(xiàn)在胡適所有的題旨解說之中。即便像《桃夭》篇的“今說”，他似乎并未提出新的見解，只是認為“戴震、方玉潤之說最有理”［15］52，但是細察一下可知，他之所以如此，正是因為戴震“歌于嫁子之詩”和方玉潤“此亦詠新昏之詩”的意見［15］52，俱已切合原文本意，突破了“后妃所致”（毛詩序）、“文王之化”（朱熹傳）之類經(jīng)學觀點。還有《苤苡》的解說與此相似，胡適不僅肯定 “方玉潤修正朱熹之說有理”，［15］55而且特別贊賞方玉潤的表述。胡適曾說：“《苤苡》詩沒有多深的意思，是一首民歌，我們讀了可以想見一群女子，當著光天麗日之下，在曠野中采苤苡，一邊采，一邊歌。”［8］418這完全是方玉潤說法的一種現(xiàn)代版轉(zhuǎn)換。胡適之所以強調(diào)“沒有多深的意思”，如同上引《關雎》解說中的“沒有什么希奇”一樣，意在否定歷來經(jīng)學的種種曲解，我們過去說他是“不理解”民歌反映的勞動人民的思想感情，［5］225這類指責本身倒是出于一種誤解。

胡適利用《詩經(jīng)》作為資料撰寫的《中國古代哲學史》第二篇，也陳述了他對詩篇題旨的不少新見。在他心目之中，《北山》等詩屬于“對著黑暗的時局，腐敗的社會”發(fā)出的“不平之鳴”，［16］192他認為反映“貧富太不平均”的《大東》和《葛屨》，“竟像英國虎德的《縫衣歌》的節(jié)本”，“寫的是那時代的資本家雇用女工，把拿‘摻摻女子’的血汗工夫， 來做他們發(fā)財?shù)拈T徑”。［16］188他甚至確認《伐檀》詩中“竟是近時社會黨攻擊資本家不該安享別人辛苦得來利益的話了”，［16］189“你看那 《伐檀》的詩人，于那時的君子何等冷嘲熱罵！又看那《碩鼠》的詩人，氣憤極了，把國也不要了，去尋他自己的樂土樂國。 ”［16］192

通觀胡適的《詩經(jīng)》解說，其中學術刷新的意識、方法示范的意圖以及思想解放的意義都十分鮮明令人矚目。就整體而論，他的新解勇敢地突破了千百年來傳統(tǒng)的觀念、準則、師說和家法，業(yè)已成為順應歷史潮流、彰顯現(xiàn)代精神的“范式性變革”，［17］對于《詩經(jīng)》研究來說，胡適的“范式性變革”已經(jīng)足以破千年之積弊而開萬載之新風!

當然，肯定胡適變革的徹底不等于肯定胡適解說的圓滿，相反我們并不諱言胡適《詩經(jīng)》探索的種種不足。比如他說《漢廣》“這一篇不容易猜測……讀者可自己斟酌”，［15］57這算 “新解” 還是“無解”？還有他說《小星》“好像是寫妓女生活的最古記載”，［8］418這固然可以算是個 “大膽的假設”，可又何嘗真正作過“小心的求證”？面對這些問題，我們的想法是，我們不妨指瑕于當今，但卻無法苛責于當初。當初胡適的所作所為，旨在為《詩經(jīng)》研究開辟一條新道路，提供一種新范式，實現(xiàn)傳統(tǒng)經(jīng)學向現(xiàn)代詩學的根本變革。應該承認他已經(jīng)充分地勝任了五四時期的這一歷史使命。至于通過新道路、利用新范式以求新成果的圓滿，則決非他的“大刀闊斧”所能完成，的確如他所說還有待于“后來的能者來做細致的工夫”。

［1］俞吾金編選.疑古與開新——胡適文選［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5:454.

［2］胡適.1921年4月27日日記［M］//胡適古典文學論集（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3］胡適.1922年4月26日日記［M］//胡適古典文學論集（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4］胡適.國學季刊發(fā)刊宣言［M］//胡適文集（第3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5］夏傳才.詩經(jīng)研究史概要［M］.鄭州:中州書畫社，1982.

［6］夏傳才.從傳統(tǒng)詩經(jīng)學到現(xiàn)代詩經(jīng)學［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2003，（4）.

［7］胡適.新思潮的意義［M］//胡適文集（第2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8］胡適.談談詩經(jīng)［M］//胡適文存(四集).合肥:黃山書社，1996.

［9］胡適.胡適口述自傳［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

［10］胡適.詩三百篇言字解［M］//胡適古典文學論集（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279.

［11］胡適.治學方法與材料［M］//胡適文存（三集）.合肥:黃山書社，1996:93.

［12］胡適.論漢宋說詩之家及今日治詩之法［M］//胡適文集（第9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691-692.

［13］胡適.胡適留學日記［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4: 12.

［14］胡適.胡適古典文學論集（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293.

［15］胡適.周南新解［M］//胡適文集（第10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16］胡適.中國古代哲學史［M］//胡適文集（第6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17］李澤厚.胡適、陳獨秀、魯迅［M］//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論.北京:東方出版社，1987:93.

（責任編輯 岳毅平）

I206.6

A

1001-862X（2011）05-0176-005

安徽省高校社科研究項目“關于胡適古典文學研究的研究”（2009SK313）

汪大白（1949-），男，黃山市徽州區(qū)人，黃山學院教授，主要從事古代文學及胡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