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慶云
《鋼的琴》:浪漫的現實主義遺風
馬慶云

中國當下的電影風格,有東施效顰的嫌疑,當然,西施是已經取得很大成就的好萊塢。我們的很多電影人在談及電影的時候,每每把好萊塢擺在最前面,大有言必稱希臘的意思,大抵是不知道圣彼得堡便沒讀過馬克思一樣。而實際上,中國當下最缺少的是具有國產風格的電影,或者說是中國本土的味道,這個味道無論是從敘事模式還是感情渲染上,都帶著明顯的中國特點。而作為藝術形式存在的這種國產風格電影,才是具有高水準的藝術價值的。這個沒賠錢但也不會賺到錢的《鋼的琴》便是這么一部好的國產電影。
我們近年來有一些改編或者說抄襲自好萊塢的電影,雖然在票房上還算可以,但終究是個四不像的東西,抱著心窩子喊疼的玩意,《人在囧途》便是一個。文化的差異性造成,我們的審美需求跟美國還有很大區別,我們傳統的作家敘事方式也與美國不同,很多好萊塢的喜劇元素直接用到中國來是不適用的。這個用一個變相的例子可以解釋清楚,國人看韓劇覺得浪漫滿屋,而學著韓劇的樣子拍電視劇則很快成了浪叫滿屋的東西。從審美學的角度上講,距離與差異是產生美的一種方式,國人的臉孔拿著好萊塢的橋段來打扮自己,很可能會淪為四不像的境地,如芒果臺的仿韓劇。
中國的電影界(如果中國這群玩電影的人還能稱之為界的話)整體上都很浮躁,有點像中國的革命,一會兒學蘇俄,一會兒學歐美,一會兒又學日韓,其實什么都學不了,一是因為自己有自己本土的文化特點,二是又懶于研究外來文明的精髓,只簡單照抄橋段。文化的終極目標都是相通的,但反映出來的形式不一樣,東西方電影的不能相同,正如東西方的小說不能完全是一個敘述模式一樣。中國電影一直不愿意在找到自己的合理模式上下功夫,非要用抄襲剽竊的方式來瞄準好萊塢,這有點急功近利,很像多年前的馬克思主義者們的激進。
迫于各方面的壓力,中國的電影編劇們寫劇本,大多都是不老實的,多數劇本都是為故事而故事,故事之外很難承載上中國的文化及其文明形態,《夜店》、《囧途》等都是這樣。因此,在國產電影中,我們一旦能夠見到帶著中國文化標簽的東西,便覺得是藝術電影了,比如《鋼的琴》。從我個人的角度上講,《鋼的琴》算不上上乘的藝術電影,只不過是一個原原本本的按著中國傳統的故事敘述模式進行編排的帶著浪漫色彩的現實主義電影罷了。不是它太藝術了,而是其它的電影太不講藝術水準。
我個人衡量一部電影的好壞,有兩個標準,一、這是一個說事兒的電影,沒讓我白看,編劇、導演倆人配合把事兒說清楚;二、這是一個帶勁的電影,各方面做的都足夠吸引人,讓我在幾十分鐘內不覺得疲憊。當然,后者在很大意義上講,是一般觀眾所認為的商業電影的路徑。而實際上,我個人覺得,看一些說事兒的藝術電影,也不會累,因為它每每會攜帶上帶勁的感情因子,讓我們在某個瞬間跟著共振了,這跟一些商業元素的作用是一樣的,當然,非藝術的人,很難跟著這些玩意一起“帶勁”。
《鋼的琴》用浪漫的手法說事兒了。說的什么事兒?一個以東北重工業基地轉型為背景的一群飲食男女浪漫追求與現實生存的事兒。按著這個角度講,我的朋友賈箖兄弟拍的《老漢也瘋狂》同樣也是說了一個事兒的電影,但它不夠好看,不算好電影,根本原因是這個事兒的味道沒有,或者說太少。一部電影,重中之重的便是它的味道問題,如果說事兒是菜蔬的話,那味道正是油鹽。《鋼的琴》的味道正是老東北重工業基地破落的鋼鐵工廠。當然,在這個主味道之外,張猛導演還加了很多調味品,比如炸魚、破摩托等等,甚至于是唯獨中國人才有的一些人物性格。這些東西,相互作用,把一個具有地方色彩的電影風格闡釋的淋漓盡致了。
中國的藝術電影有一個基本一致的地方,那便是,以浪漫主義的筆調寫現實主義題材的故事,《鋼的琴》浪漫的是做琴,現實的則是大東北后工廠時代人們的百態人生,再比如,《最愛》浪漫的是“我們自愿結婚”,現實的則是艾滋病對死亡的侵染。我們的藝術電影,大多帶著浪漫主義的情懷。在苦逼的中國現實中,唯獨用浪漫主義的方式才可以超脫于這種可憎的現實。而這種電影的價值,正在于對苦逼現實的鄙視與自我超越,是對中國當下各種困境的秒殺抑或可以說是解放,一種藝術形式上的解放。所以,很多藝術電影會讓當局不舒服。這種模式,便是好萊塢電影所不可能承載的,這是由我們特有的現實決定的。
中國人也做商業電影,但大多數都是不成功的。拿美國電影《變形金剛》為例子,做商業電影,那便充分以真誠的賺錢為目的,拿出自己的商品質量來賺錢,讓人們看著覺得值這個價錢,如這個好萊塢電影一樣,足夠刺激,足夠沖擊,還給你帶點美國文化,沖擊一下專制。我們做商業電影的本事還是太差,或者說不夠真誠,打著商業電影的旗號坑爹,以把觀眾騙進影院為原則,趙本山系列的電影便是這方面的例證,《三槍》、《大笑江湖》等等。這些電影便是我前邊說的照搬好萊塢模式的電影,都學了樣子,但沒有把精髓拿到。
——精髓是什么?
精髓是,說事背后說了一個什么理。《三槍》、《大笑江湖》等等都沒有說理,美國電影《變形金剛3》則不一樣,它說的理是,為反專制而戰。《人在囧途》這個電影的編劇、導演力圖說事兒之后說理,而最后弄出一個“還是好人多”的架不住推敲的理來,便十足的文人婊子氣質了。我們的很多電影都是為故事而故事的,無張力。隨著中國觀眾的逐漸清醒,那些為故事而故事的不夠真誠的電影商品也會被拒絕購買的了,這是一個趨勢,不久便會到來。
其實,中國的電影跟小說一樣,小說界崇洋媚外地說學卡夫卡等等,而實際上轉了一大圈回來,終究沒幾個弄清楚卡夫卡到底學他點什么的,電影說學好萊塢,劇本要編好萊塢模式的,而實際上說這話的人,我們一旦追問,好萊塢的模式如何細致說說的時候,他便也要啞口了。世界不缺好萊塢,倒是缺很多帶著中國風格的電影。《鋼的琴》這樣的地域電影,風格明確,味道純然,與之對應的《小裁坊》等,也是地域電影,這樣的好電影可以再多一點,而中國未來的電影市場,應該可以養得起這一樣的電影的。我很相信這一點。
欄目主持:耿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