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戀愛時,大家都勸她放棄。不是他有什么不好,而是因為他當兵的地方,在千里之外的新疆,結婚后兩人根本無法生活在一起。
她卻聽不進去,歪著頭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母親反駁道:“你那是精神烏托邦!夫妻就應該長相守、永相隨。”
她挑起柳葉眉,一臉的倔強:“反正,除了他,我誰都不嫁。”
令大家更為驚訝的是,結婚時,她甚至跟婆婆提出不舉行婚禮。理由是,喜宴純屬鋪張浪費,不如把錢省下來,盡快攢夠首付,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那可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伊始,貸款買房還是比較前衛的事情。
短短的婚假后,他很快奔赴部隊,她則留在河北照顧家和雙方老人,牛郎織女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結婚前,在朋友當中,她是最愛玩的。唱歌、跳舞、參加party,到處都能看到她活躍的身影。結婚后,她卻完全像換了個人,除了工作,業余時間幾乎全部宅在租來的房子里。夏天,院子里的花草爭奇斗艷,她一個人,靜靜坐在樹蔭下,給他織冬天穿的羊毛褲。收音機里,鄧麗君的歌溪水般流出來。她一幕幕念著他的好,濃濃的甜蜜,如同香膩的巧克力,點點滴滴入了心。
周末,朋友們約她出去玩,她總是搖頭,一次又一次婉拒。女友不明白,問:“他不在,你一個人蝸在家里干什么?”她淡淡笑著,極認真地說:“如果他打來電話,而我不在家,他一定會很擔心。他是軍人,任何后顧之憂都會影響工作。況且,我也希望,能在第一時間聽到他的聲音。”
母親說:“妮兒,結婚成了分水嶺,把你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啦。”
她貼在母親身邊,望著樹上的鳥巢,感慨道:“人生在世,不同階段擁有不同的身份,而不同的身份,就有不同的責任和義務。單身時,我熱衷于隨心所欲,自由不羈。結婚后,我只想做一個合格的妻子和母親。”
日子像白水,平淡而干凈地流淌。兩年后,她懷孕了,由于怕他擔心,直到孩子出生,他才知道自己有了兒子。兒子發燒住院,她總是一個人背負面對。她想,除了徒然地掛念,遙遠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不如讓他不知,倒能安心待在部隊里。
數年來,她侍奉老人,撫養小兒,一個人默默承受著家中的所有。流年里,孩子漸漸長大,她一天天老去。
有人勸她:“你這樣守著,值得嗎?這么多年,他在外面,不可能一個人。”
“不,他就是一個人。”她聲音雖輕,卻鏗鏘有力。
那人搖搖頭,說:“傻瓜,男人跟女人不同的。”
她卻從不懷疑。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丈夫的人品。她堅定地認為,只要兩顆心在一起,時間沒有什么了不起,空間也沒有什么了不起。
每個月,他按時寄錢回來。除了必要的開銷,她和兒子盡量節儉。過了幾年,她如愿地擁有了自己的房子。晚上,鄰家的女人聚在一起打麻將,她卻安靜地待在家里,陪兒子寫作業、聊天、做游戲。從一年級開始,她每天教孩子寫日記。除了特殊情況,每個周末都帶兒子到大自然中呼吸新鮮空氣。為了幫兒子學好英語,她硬是靠自學,掌握了英語從小學到初中的所有課程。在她傾心盡力的輔導下,孩子的成績一直很好。他探親回家,捧著兒子優秀的成績單,眼睛樂得瞇成了一條縫。
孩子上高中那年,他終于轉業回城,推開家門,夫妻倆相擁而泣,哭著笑著,笑著哭著。他替她擦臉,她為他抹淚。
為了不讓她太辛苦,他買了車,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晚上,盡量推掉應酬,陪她一起吃飯,享受小家的溫馨。自此,日子像春天的原野,越發錦繡山河起來。
然而,生活從來沒有完美。40歲時,她突然患了中風,整個人癱在床上,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從此,他除了上班,所有的業余時間都守在家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精心照顧她的飲食起居,陪她說話,聽音樂,下象棋,努力讓她康復。
其間,有年輕的女子試圖向他靠近。他搖搖頭,一顆心靜靜的,微瀾不起。
面對朋友不解的目光,他淡淡地說:“與珍貴的相安廝守相比,那些隨處可見的年輕漂亮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想,近20年的時光啊!寂寞、孤單、無助,一定如同小獸的齒,日日啃噬著她的心。然而在漫長的等待里,她從未迷失過自己。她一直清楚自己要什么,更明白應該怎樣做。如母親所言,自己是何等幸運,竟娶到了世間少有的極品女子。
望著懷里熟睡的她,他的眼里,全是無際的疼惜。
握著她的手,他輕輕地說:“我也會用一顆安分的心,陪著你,數遍時光的每個角落。”
窗外,正是花好月圓時。皎潔的月光,流水般瀉入,籠罩著兩個相濡以沫的身影……
編輯 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