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華洛世奇網球鞋

文·沈威風

我們大學的校園不大，但網球水平卻畸形地發展，成為學校傳統優勢項目。那會兒大家生活水平還沒這么高，不像現在的孩子們中學時就有那么多機會培養鋼琴、網球之類燒錢的才藝，大多數都是進了校門之后，才發現這項傳說中的貴族運動原來離自己這么近。于是毫不猶豫地投身，除了極個別的“富二代”級別的同學之外，大部分人也就買把一兩百塊錢的網球拍，這就算不錯的了，再整一雙雙星牌網球鞋，帆布面的，我印象極其深刻，因為便宜，所以在學校風行一時。球場是水泥地的，一雙鞋至少得撐過一年，一直到鞋底磨出兩個大洞，才舍得扔。

后來一個男同學告訴我，大學畢業后，終于有了收入，立刻就產生了報復性消費心理，一口氣買了四雙網球鞋，穿了好幾年也沒穿完。至于我，比他更加后知后覺，大學時就是一雙李寧運動鞋打天下（而且一直到畢業后我才發現這是一雙山寨的），不管是跑步做操羽毛球還是網球，都穿它。一直沒有人教育過我球鞋要專業，而我也在很長時間里，將這種一類鞋配備一項運動的行為斥之為“事兒”。

當然了，一個人“事兒”的程度是會和年齡同比增長的。到了后來，有了一柜子的球鞋。當然了，女人在球鞋上的追求，還是不能跟在高跟鞋上的追求一樣的，雖然也有例外的時候。

我是在奧特萊斯的阿迪達斯店的花車上發現這雙鞋的。車上都是特價品，經常是樣品鞋，盒子破破爛爛，兩只鞋顏色明顯不同，再好的東西扔到花車上，看起來都不值錢了。這雙鞋可不一樣，干凈、簡潔、雪白的鞋面配上深紫色的內襯，顯得那么“有氣質”。關鍵是，這還是一雙專業的網球鞋，更關鍵的是，定睛一看，這是阿迪達斯和施華洛世奇合作出品的限量版網球鞋，在鞋后跟上還鑲著兩顆閃閃發光的假水晶！最關鍵的是，它的價格只需要276塊錢！更要命的是，這唯一的一雙鞋，恰好就是我穿的號碼。

到了這個地步，我有理由不立即掏錢買下嗎？

買下它的第二天，我就穿著它打網球去了，穿上腳的感覺并不如它看起來那般美貌。有點硬，比較悶，跑起來讓我本來就不快的腳步更加滯慢，總之，不如舊鞋舒服。后來我每次出門打球時，都會在它和我的舊網球鞋之間猶豫片刻，然后毅然地穿上舊鞋揚長出門。時間久了，覺得就這樣將它塞在鞋柜里，有點對不住它，于是在某日和一身不常穿的運動衣一起，放進了車尾箱，心想，這樣總有一天還能應急用。

應急的情況非常少，閑置了大半年之后，有一天出門打羽毛球，到了球場發現忘了帶鞋，拿它對付了兩小時。那一次，輸得我面無人色慘無人道，我沒怪鞋，我很大度地想，誰都會有狀態起伏的時候。又過了幾個月，某天正上著班，突然接到短信說，打球來不？我回答：啥都沒帶啊。兄弟說，有雙鞋就行，還怕我們沒拍子？我頓時想起車尾箱的那套東西來，心中大喜，這都一年了，總算應上一次急了。

于是，興沖沖翹了半個班，偷偷溜去了體育館。半個小時后，隨著我一聲慘叫，躺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當時的感覺，是膝蓋那被人踹了一腳，劇烈疼痛。后來據醫生診斷，是在移動的過程中錯了勁兒，韌帶絞在關節里，卡死了。很專業的傷，讓我歇了好些天。

之后，慰問我的人很多，嘲笑我運動細胞不強大的人更多。我沒敢說我犯下了穿網球鞋去打羽毛球這樣的錯誤，也沒好意思說，那天心急火燎的完全沒熱身就沖上去開打，最后，瘸著腿在家養著的時候，我只能把怒火都發在這雙鞋上。

我把它從車尾箱拎出來，裝進塑料袋，一瘸一拐地走到垃圾桶面前，高舉雙手——又輕輕放下，這還是一雙很美貌的鞋，不是嗎？作為一雙只穿了三次的鞋，就這樣扔掉，實在太不環保了，不是嗎？

一分鐘后，它又被塞進了鞋柜深處。

它還有再見天日的時候嗎？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