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秋戰國時代秦國發生了一次社會行動方式的轉變:秦國拋棄了周人的德性信念倫理,取而代之的是講求國家公利的責任倫理。這一倫理結構的轉型,使得秦國區別于東方六國,成為不講仁義、崇尚實力的“虎狼之國”。秦國責任倫理結構由三方面構成,其一,秦國責任倫理主體,具有特殊的生命意志、計算理性、霸道氣質;其二,秦國責任倫理對象,主要是通過農業富國、軍事強國,使秦國成為霸王之國}其三,泰國責任倫理規范,主要是家庭分戶規范、連帶責任規范、軍爵等級規范、皇帝一郡縣官僚規范。正是這種倫理結構的轉變使泰國崛起于西方,最后掃平六國、一統天下,實現了霸王之業。
[關鍵詞]泰國責任倫理志業宗教公利價值霸王之業
[中圖分類號]B82—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1539(2011)05-0076-05
根據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把人類一切具有倫理取向的行為區分為信念倫理與責任倫理的觀點,筆者曾經提出周人的天命信仰、德性價值、禮樂制度形成一種特有的信念倫理或德性倫理行為類型;而秦人的五帝崇拜、國家公利價值、法術勢治理方法形成一種獨有的責任倫理行為類型。何以會形成不同的倫理類型?關鍵在于經過商鞅變法之后,秦國發生了一次倫理結構的轉型:秦國拋棄了周人的信念倫理或者德性倫理,取而代之的是追求國家公利、成就霸王之業的獨有的責任倫理。這一倫理結構的轉型,使得秦國區別于東方六國,成為不講仁義道德、崇尚綜合實力的“虎狼之國”。如果說秦穆公稱霸西戎,孔子稱贊秦國“國小而志大”,其精神之中有一種志氣,那么,從秦孝公商鞅變法到秦始皇統一天下,秦國之精神中的志氣則升華為一種霸氣、豪氣!黑格爾認為,一個國家的民族精神,取決于這個國家人民的精神氣質;而人民的精神氣質,則取決于人民現實生活中的倫理結構。秦國的民族精神有如此志氣、霸氣、豪氣,正是由于秦國特有的責任倫理結構使然。
一、泰國責任倫理的產生條件
在春秋戰國群雄爭霸的歷史條件下,為什么秦國會發生倫理結構的轉型?因為,經過商鞅變法,秦國拋棄周人信念倫理或者德性倫理,取而代之的是追求國家公利、成就霸王之業的責任倫理。秦國責任倫理結構的產生絕不是偶然的現象,而是有其特殊的宗教、哲學、政治三個方面的條件。
首先,秦國宗教信仰“一花開五葉”實現了從至上神為“吳天上帝”的天命信念宗教到“白青黃赤黑”五帝志業宗教的轉變,這是秦人責任倫理結構得以形成的宗教信仰前提。牟鐘鑒先生指出,在中國歷史上有一種大的宗教一直作為正宗信仰而為社會上下普遍接受并綿延數千年而不絕,這就是中國宗法性傳統宗教。它以天神崇拜和祖先崇拜為核心,以社稷、日月、山川等自然崇拜為羽翼,以其他多種鬼神崇拜為補充,形成相對穩固的郊社制度、宗廟制度以及其他祭祀制度。秦國的宗教信仰的改革運動是把周人對抽象的、具有道德意義的、以“吳天上帝”為信仰對象的信念宗教改變為秦人的具有主宰空間、主宰時間權能的五帝志業宗教。秦國建國之后以白帝、青帝、黃帝、赤帝、黑帝五帝主宰空間、時間的宗教觀念,以宗教信仰的形式表達了秦國試圖統一天下的國家意志。這是秦國責任倫理產生的宗教信仰條件。
其次,秦國的哲學思想從秦穆公時代的早期儒家哲學向秦孝公時代的早期法家哲學思想轉變,這是秦國責任倫理結構得以形成的哲學理論前提。史載商鞅曾經三說秦孝公,秦國不接受道家自然無為的一套“帝道”,也不接受儒家仁義道德的一套“王道”,而欣然接受的是法家富國強兵的“霸道”。秦國接受法家哲學理論,使秦人思維方式實現了從人文理性價值到工具理性價值的轉變。
最后,在五帝志業宗教信仰條件下,在崇尚法家哲學思想的理論條件下,秦國在國家意志上拋棄了仁義道德的內在德性價值,全力轉向富國強兵的外在國家公利價值,這是秦國責任倫理結構得以形成的政治前提。這是因為,商鞅變法后秦國的法家學派發現人有自為之心,喜歡富貴爵祿而厭惡刑法處罰,所以,法家斷言可以對人類社會進行政治治理。如何進行政治治理?法家主張用賞罰二柄對人類社會進行政治治理;又發現在列國競爭狀態下,通過發展農業和軍事可以富國強兵,于是制定了獎勵農戰的政策,使人民“喜農樂戰”。這一套制度體系使得秦國的君民普遍承擔國家責任、社會責任,這為秦國崛起奠定了政治基礎。
二、秦國責任倫理的三元結構
秦國責任倫理結構由責任倫理主體、責任倫理對象、責任倫理規范三方面組成,形成了相互結合的三元結構體系。
(一)泰國責任倫理的主體
作為秦國責任倫理的責任主體,秦國的最高決策層具有成就帝王之業的雄心壯志;秦國的文臣武將足智多謀,精于計算,善于組織農業生產和軍事斗爭;秦國的各級官吏秉公執法,清正廉潔;秦國的農民淳樸誠實,精耕細作,吃苦耐勞;秦國的戰士聞戰則喜,驍勇善戰,如狼似虎。正是秦國造就的這一大批人,作為秦國責任倫理主體把追求富貴爵祿的特殊生命意志、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計算理性、追求強勢權力狀態的霸道精神,外化為秦國強大的政治、經濟、軍事實力,書寫了一段震驚世界的中華文明歷史。
其一,秦國責任倫理主體第一重本質是具有追求富貴爵祿的特殊生命意志。“富貴爵祿”這幾個字,秦人看得很重,從傳世文獻和出土的秦簡《日書》都可以看到。秦國責任倫理主體的生命意志具有追求財富的欲望,這是就所有權或經濟利益來說的,表現為對商品使用價值、交換價值、審美價值的追求;同時,秦國責任倫理主體的生命意志還具有追求高貴的欲望,這是就統治權或政治地位來說的,表現為對職權、爵位、榮譽或體面價值的追求。商鞅說:“夫治國者能盡地力而致民死者,名與利交至。民之生,饑而求食,勞而求佚,苦則索樂,辱則求榮,此民之情也。”(《商君書·算地》)商鞅認為,人類的活動,無論在君主一方還是在臣民一方,追求生存利益、經濟利益、政治利益是人的行動的基本驅動力。如何利用這種驅動力實現人的生命價值?在生命價值實現的途徑上就有兩種不同選擇,一是走儒家仁義道德的途徑;二是走法家富貴爵祿的途徑。秦國選擇的途徑和齊魯等東方諸國選擇的途徑截然不同。
第一種途徑是齊國、魯國等東方諸國選擇走儒家仁義道德的途徑來實現生命價值。如茍子等人主張的,即通過人的生命意志的“化性起偽”即仁義道德的實踐功夫,達到倫理道德的至善境界。茍子認為秦國人與齊國人、魯國人在上天賦予的本性上并沒有區別,但是齊國人、魯國人孝順恭敬、講究仁義道德,而秦國人不如齊國人、魯國人。為什么會產生彼此的巨大差別?在于齊國人、魯國人重視仁義道德教化,能夠“化性起偽”,秦國人輕視仁義道德教化,在父子之間的禮義、夫妻之間的分別上完全順任人的生命意志的結果。秦國為什么輕視仁義道德教化?因為,秦國人認為,即使人人都具有仁義道德,也對國家的富強無益。韓非說:楚國有個叫直躬的人,他的父親偷了人家的羊,他到官府
揭發他父親。官府的令尹認為,直躬對君主雖算正直,而對父親卻屬不孝。結果判了他死罪。魯國有個人跟隨國君打仗,屢戰屢逃。孔子問他逃跑原因,這人說,“我家中有年老的父親,我要死在戰場就沒人養活老父親了”,孔子認為這是孝子,便推舉他做了官。顯然,用儒家的孝悌仁義,國家就無法懲罰罪犯,就無法戰勝敵人,這樣的國家是非常危險的。
第二種途徑是秦國選擇的走法家通過富貴爵祿來實現生命價值的途徑,如商鞅、韓非等人主張的,即不講仁義道德,鼓勵人們追求富貴爵祿。但是在追求富貴爵祿的過程中,必然產生兩種心理:即貪婪和恐懼,如何解決這一人性難題呢?答案就是:法治。如何落實法治,那就是利用刑賞二柄,刑即刑罰,賞即獎賞,一方面用刑罰來對人民進行控制,另一方面用獎賞來對人民進行激勵,刑賞二柄是責任倫理得以產生的根源。秦國責任倫理結構產生的第一個秘密機制就在這里。一個國家只有因人情、用法治才能形成責任倫理結構,國家才能富強,如果只用人治,只空談仁義道德,就無法形成責任倫理結構,國家就會貧弱不振。所以,在諸侯競爭的時代,秦國選擇走法家通過富貴爵祿來實現人類生命價值的途徑,使得秦國成就霸王之業具有了強大驅動力。
其二,秦國責任主體的第二重本質是具有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計算理性。這是最具有聰明智慧的人類本質,這是人對自然、社會以及人自身生命活動的知覺基礎上的知性判斷或理性判斷。秦國君、臣、民三者具有在其生命活動中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計算理性,按照“市道”即市場經濟原則處理各種關系。商鞅指出:“民之性,度而取長,稱而取重,權而索利。明君慎觀三者,則國治可立,而民能可得”(《商君書-算地》)。意思是,人之常情,用尺量東西,就要取得最長的;用秤稱東西,就要取得最重的;選擇事物,就要取得最有利的。明君如果能夠慎重地觀察這三項,國家法度就可以確立,人民的才智和能力就可以利用。亞當-斯密用“經濟人”假說將人類的個體、共同體看成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主體。商鞅則用“度而取長,稱而取重,權而索利”,形象地描述了人類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計算理性,堪稱經典之言。諾思認為,從國家角度看,一個國家內部有兩種利益最大化的追求:租金的最大化追求;產出的最大化追求。這兩種利益最大化追求引起的沖突的強弱直接決定了國家的興衰。秦人從秦襄公開始,就認為自己已經榮受天命;秦孝公任用商鞅進行變法之后,確定了成就霸王之業的宏圖大略。所以,從追求政治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來說,秦人窮思竭慮謀求富國強兵,傾全國之力拼命耕戰,犧牲成千上萬人的生命,就是為了取得政治利益的最大化,成就霸王之業,統一天下!漢代賈誼說,秦國從秦孝公開始就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新書·過秦上》)。其實,無論是穆公稱霸西戎、昭王征服巴蜀、始皇一統六國,還是修建都江堰、鄭國渠、靈渠等大型水利工程,抑或是南征百越、北逐匈奴、修建萬里長城與阿房宮等,都可以看出秦人凡事求大求美、好大喜功,追求“公利”即國家利益最大化。“哩實活、口至大活”(陜西方言)是秦國人骨子里的東西!
其三,秦國責任主體的第三重本質是具有霸道精神。秦國責任主體的生存意志與計算理性的結合形成強勢生存狀態,即秦國責任主體的霸道精神。春秋時代,秦國責任主體霸道精神從秦穆公身上就可以看出。秦穆公征伐戎狄,開國千里,稱霸西戎,完全有資格列于五霸之一。戰國時代,泰國責任主體的國家理想就是成就霸王之業。商鞅三說秦孝公,帝道、王道皆不聽,只對霸道情有獨鐘,使秦國富強起來。秦昭王時代,秦國的霸業已經取得極大成功。荀子到秦國考察,稱贊秦國“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荀子·強國》)。荀子還希望秦國政治從霸道發展到王道:“故其法治,其佐賢,其民愿,其俗美,而四者齊,夫是之謂上一。”(《荀子·王霸》)秦國世代追求的霸王之業,終于大成于秦始皇。賈誼指出:“及至始皇,奮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新書-過秦上》)意思是說,到了秦始皇,發揚六代傳下來的功業,像駕車似的揮動長鞭來駕馭各諸侯國,吞并了東周和西周兩個小國,滅亡了六國諸侯,登上了皇帝的寶座而控制天下,手持刑杖來鞭笞天下的人民,聲威震懾四海。所以,秦國具有的霸道精神主要是體現在追求公室之刺、國家之利,通過公室、國家來控制當時人類最重要的生存保障系統,即人口的糧食、馬匹的草料、生息的土地;控制當時人類最重要的安全保障系統,即強大的軍事力量;控制當時人類最切合實用的社會意識形態,大力宣揚法家哲學。秦國責任主體的本質體現為霸道精神。
(二)泰國責任倫理的對象
秦國人的生命意志和計算理性生成的霸道精神轉化為一種對象化的力量,就是奮力耕戰,富國強兵,郡縣天下。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曾經說過,誰控制了石油,就控制了所有國家;誰控制了糧食,就控制了人類;誰控制了貨幣,就控制了全球經濟。因為這三種東西是當今社會人類生存的物質保障系統。一個國家要稱霸世界,離不開對石油、糧食、貨幣這三種社會人類生存的物質保障系統的控制權。同樣,春秋戰國時代,人口的糧食、馬匹的草料、生息的土地就是當時人類生存的物質保障系統,在此基礎上才能建立強大的軍事力量。如果一個諸侯能夠取得對上述物質保障系統的控制權,建立強大的軍事力量,其實也就獲得了統治天下的霸權。
秦國責任倫理的對象化活動過程,是用血汗和戰火來完成的:一是農耕富國,從“墾革令”開始,這是一個產業變革,由此形成秦國的重農主義;二是軍事強國,從“首功”開始,這是一種軍事變革,由此形成秦國的軍國主義。秦國實行國家功勛制度,設有武爵、粟爵、治爵以獎勵耕戰,從而達到富國強兵的戰略目的:“國無怨民日強國。興兵而伐,則武爵武任,必勝;按兵而農,粟爵粟任,則國富。兵起而勝敵,按兵而國富者,王。”(《商君書·去強》)就是說,國內沒有對君主有怨言的民眾叫強國。如果發兵去攻打別國,那么就要按軍功的多少授予他們官職和爵位,就一定會取勝。如果按兵不動,從事農耕,那么就按生產繳納糧食的多少,授予官職和爵位,國家就一定富裕。發兵打仗就能戰勝敵人。按兵不動就富足的國家就能稱王天下。并且“利出一空(孔)”(《商君書·靳令》),即只有通過耕戰一條道路而獲得國家的爵位和俸祿,從而讓老百姓達到富裕和尊貴的目的。商鞅變法以后,秦國全民的力量被激發出來了:秦人在土地上勤苦耕作,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終于聚成一種可怕的力量,使秦國變成了讓東方六國恐懼的虎狼之國!所以,農業和軍事變革是秦國崛起的第二個秘密機制之所在。通過農耕和軍戰,秦國責任主體在對象中實現了自己的生命本質,即人人所追求的富貴爵祿;同時,也實現了秦國的國家本質:即秦人世世代代為之盡責的目標——霸王之業。
(三)泰國責任倫理的規范
在秦國如何實現個人所追求的富貴爵祿,如何實現國家所追求的霸王之業?商鞅變法后,通過一系列責任制度的設置,逐步建立起一套責任倫理結構體系。
其一,通過家庭分戶制度,秦國把個人一小家庭變成基本責任單位,變成“責任原子”,于是形成了個人一小家庭的責任倫理。家庭分戶問題在商鞅前后兩次實行的變法中都有明確規定:商鞅在第一次變法時主要是運用經濟手段即稅賦率的規定,來讓大家族分戶:“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史記·商鞅列傳》)即通過加倍征收賦稅來強制推行以一夫一妻及其未成年子女構成的小家庭。通過家庭分戶避免大家族中的余子游手好閑,使每個家庭成員都承擔責任,一是殺敵立軍功,獲得軍功爵位,即“有軍功者,各以卒受上爵”;二是努力從事農業生產,獲得粟功爵位,有爵位者享有免除徭役的一定權利,即“致粟帛多者復其身”;商鞅在第二次變法中的分戶令比第一次更為嚴厲,運用禁止性行政命令,明確規定:“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內息者為禁。”(《史記·商鞅列傳》)這條法令清楚指出,任何家族都嚴禁父子、兄弟同室而居,即使一個家族多交些賦稅也不能被允許保持其大家庭的生活方式。讓每一個人一小家庭都承擔責任,即使王族也不例外,難怪商鞅變法在秦國能取得極大成功。
其二,通過什伍連坐制度,秦國把鄉里組織或軍旅組織變成連帶責任的基層團隊,形成“責任分子團”,形成了什伍連帶責任倫理。按照《春秋》大義,“君子之善善也長。惡惡也短。惡惡止其身。善善及子孫”(《春秋公羊傳·昭公》)。“惡惡止其身”即實行責任自負原則,懲罰所加,只是由犯有罪惡的個人承擔法律責任,只要其他人沒有罪過,就一律不受刑罰處罰。可是,在秦國歷史上,早在秦文公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即自斬罪以上皆逮捕其父母、妻子、兄弟。商鞅變法則將秦國的這一固有制度普遍化,用來服務于秦國的農戰政策:“令民為什伍,而相收司連坐。不告奸者腰斬,告奸者與斬敵者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史記·商鞅列傳》)在第一次變法中,商鞅將秦國百姓重新編制,五戶為一“伍”,十戶為一“什”。一戶有罪,九家檢舉,否則十家連坐,軍中也是如此。在戰士與其家人間也實行連坐制度,如果戰士在軍隊里違犯軍法,不僅自己難逃懲罰,其家人也受到牽連與之同罪。要通過連坐制,使每個人“行間無所逃,遷徙無所入”(《商君書·畫策》)。如此連坐制度,戰士只能從令如流,沖鋒陷陣,戰死沙場也不敢逃跑。后方的軍工生產也實行嚴密的責任管理制度:“物勒工名、以考其誠”。秦國的軍工管理制度分為四級,從相幫、工師、丞到一個個工匠,層層負責,任何一個質量問題都可以通過兵器上刻的名字查到責任人,出了質量問題大家都逃脫不掉責任,都要承擔連帶責任,這使得秦國生產的軍工產品件件精良。
其三,通過郡縣官僚制度,秦國把郡縣變成各個“地方的責任實體”,地方行政控制的責任倫理于是形成。通過在全國實行郡縣制以逐步取代分封諸侯的制度,地方行政控制代替了血緣家族的宗法統治,從而加強了層級政治責任,同時也加強了君主的權勢。商鞅變法頒布了“集小都鄉邑聚為縣,置令、丞,凡三十一縣。為田開阡陌封疆,而賦稅平”(《史記·商君列傳》)的政令。商鞅變法開阡陌封疆,廢除井田制,消滅分封制的經濟基礎,把全國的小都、小鄉、小邑合并為縣,設置縣令和縣丞,一共設立了三十一個縣,在秦國普遍建立了郡縣制。而縣令、縣丞全都由國君來任免,不得世襲。在縣級政權以下還有鄉、亭、里等地方機構,直至什伍編戶的最基層組織。這樣就形成了從中央到地方、到社會最基層組織的行政管理網,傳統的諸侯分權制度的范圍逐漸縮小,全國的政治軍事權力集中到了國君的手中,君主集權的政治體制在秦國正式確立起來。
其四,通過皇帝制度以及三公九卿制度的設置,在秦國形成最高“責任倫理實體”,即國家責任實體,國家責任倫理于是形成。在秦國實行郡縣制取代分封諸侯的制度之后,秦國最高政治決策機構還通過委托一代理關系,實行了最高領袖所有權與國家行政管理權的二權分離:秦國的一個重大的措施就是在中央政府內確立了丞相制度。雖然戰國七雄皆有輔佐君王的卿相;但是,只有在秦國“丞相”才是一個正式官名,而且是秦國獨立創造的一個官名。丞相這個名稱,及其“掌丞天子,助理萬機”(《漢書·百官公卿表》)的特殊地位是在秦國確立的。據《史記·秦本紀》記載,秦武王“二年,初置丞相”。丞相上承最高統治者君主的命令,領導百官管理整個國家的事情,這就和那些有三卿或者六卿執政的諸侯國顯然不同。秦國廢除貴族封建制,實行官僚郡縣制,“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執要,四方來效”(《韓非子·揚權》),避免了諸侯混戰;同時,最高政治決策機構通過委托一代理關系,實行了最高領袖所有權與國家行政管理權分離,使最高決策機構能夠進行高效率的理性化決策。
商鞅變法后,秦國倫理類型從傳統以宗法一血緣關系為基礎的德性倫理,轉變為以官僚~公利關系為基礎的責任倫理,并且逐步形成一套責任倫理結構。在秦國的責任倫理結構中,責任主體與責任對象的完美結合終于使秦人實現了自己的人類生命本質以及秦國的國家本質。從商鞅變法到秦始皇即位前一年,前后經過109年的時間,秦除了同若干殘存的小諸侯國和西戎、巴、蜀、少數民族作戰以外,同六國共作戰65次,其中同魏作戰16次,同楚14次,同趙13次,同韓12次,同齊4次,同燕2次,同六國或五國聯軍作戰4次。獲全勝的共58次,斬首129萬,拔城147座,攻占的領土共建立了14個郡。未獲全勝或互有勝負的僅5次,敗北的僅4次。可見,秦國掃平六國,統一天下,所有這些偉大的成就都是在現實的責任倫理結構中,而不是在宗教魅力的幻想或者仁義道德的說教中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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