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欣文
在我們沒有將攝影上升到藝術的高度時,它只是一項簡單的記錄工作,或是一種興趣,比文字略為直觀些,比動態視頻略為生硬些,這是處于兩者之間的臨界狀態。
這種狀態可以讓受眾迅速感知到拍攝者所要傳遞的訊息,從顏色和構圖上發覺拍攝者的偏好及當時的心境,如有耐心深度挖掘,還可以從某些心理學符號中了解拍攝者的性格以及畫面中的一些暗示等等訊息。
然而一切僅止于此,猜想讓畫面擁有更多可能性,猜想的過程也是攝影賦予作者與讀者之間一種獨特隱秘的交流方式,靜止的畫面如影像中戛然而止的某一幀,前后的斷層留下更為寬闊的幻想場地,讓攝影擁有了一種殘缺的美好。
按照成像介質的不同,相機可以分為膠片相機,數碼照相機以及寶麗來相機。應用膠片記錄影像是我們大多數人最早接觸攝影的方式。那時候拍攝的照片要等膠卷沖印后才能看到,而沖印手法的不同,也會直接影響咸像的結果。拍攝和成像之間的時差便顯得格外美好,在等待甚至親自洗印的過程中,讓自己沉靜下來,去梳理和接觸當時記錄的點滴。
數碼相機出現之后,在短短幾年內取代了膠片機成為主流的攝影器材,如今硬件技術的發展讓攝影變得便捷與及時據著名的攝影網站fliker統計現有用戶上傳的大部分攝影作品都是用iphone完成的。手機集成的攝像頭質素不斷提高種類繁多的攝影類app支持讓手機用戶拍攝更為自由,作品也更為豐富。
在這一連串的技術跳躍中,唯不變的便是攝影者的初衷記錄或者傾訴,我們所要談論的,也正是這些。
LOMO,偶然性的極致體現
攝影時常充滿著偶然性,而LOMO將這一偶然性發揮到極致。這個風靡世界的小玩意最初問世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當這臺日產迷你間諜機作為戰利品暴露在蘇聯內務部領導人面前時,它煙盒般的大小,緊湊精密的結構和優良曝光性能立刻吸引了他們。接著它被送到了列寧格勒光學設備與機械廠(LOMO),作為一家軍工企業,LOMO從70年代末也開始生產諸如相機與望遠鏡等民用產品。很快,這架代號為LOMO LC-A的相機被大規模生產,直到90年代初產自日本的傻瓜相機憑借價格與性能優勢完全占領市場。
1991年,兩名維也納的年輕人在布拉格的一家雜貨店里發現了一架LomoLCA相機,他們驚奇地發現這個外表粗笨的古董隨手拍出的照片具有迷幻般的效果:照片的色彩濃烈欲滴,在光線暗淡處拍攝移動目標,會在照片上造成眩目的條狀光線和千奇百怪的陰影,而當光線強烈時,又出現了背景與對象亮度強烈反差的“隧道效果”,這些都要歸功于它優秀的自動曝光系統和沒有自動對焦功能的先天“缺陷”。
次年,和兩位年輕人與一群志同道臺者在維也納成立了國際Lomo攝影協會,由此宣布了“隨走隨拍”的Lomo主義的誕生,它要求拍攝者不分時間,地點,甚至拍攝對象,為大眾提供一種真正的藝術民主化,即“輕松地使生活的每一刻都留下個人風格濃烈的影像紀錄。”在這些打破傳統攝影觀念的前驅者中,也包括英國前衛雜志《Dazed&Confused》的兩位創始人。為了實踐自己“打破一切雜志與讀者隔閡”的主張,他們做過許多匪夷所思的舉動,比如將Lomo或祿來單反照相機用衣服包起來,僅露出鏡頭,連夜到倫敦的夜總會與舞廳里暗中隨意抓拍。在這些模糊跳躍,完全不顧角度距離的作品被雜志刊登后,絕大多數被拍者并沒有生氣,而是為雜志使得他們過了一次名人癮而高興,甚至在當年于維多利亞藝術館舉辦的當代藝術展上,也有成群的年輕的派對動物們蜂擁而至,試圖在《Dazed&Confused》選送的照片上找到自己。
于是“行動,而非技術”是Lomo協會對追隨者提出的響亮口號。很快,歐洲與美國的攝影狂熱分子開始打破一切已知的攝影規則,將鏡頭隨意指向任意的方向。1994年,首屆Lamo藝術展同時在紐約與莫斯科同時開幕,協會也在維也納的總部中樹立了一面被來自全球數萬張Lomo照片覆蓋的墻壁,這堵特殊的Lomo墻壁隨即成為協會成員的圣地。雖然在這里僅能看到寵物,街景,派對甚至拍攝者身體某個部分的特寫,卻正應了艾曼紐爾布爾迪厄在《攝影,中產階級的藝術》中所爭辯的那樣,大多數人并未把攝影作為藝術活動來實踐。
它主要被用作一種社會儀式、一種抵抗焦慮的手段和一種表現權利的工具。但Lomo分子也會一本正經地辯解說,他們所奉行的“抓拍”式攝影(snapshot)風格,也已經受到了某位大師的認可,這位大師認為在拍攝的一瞬間,取景器已經完成了某種構圖,任何裁剪與改動只會破壞作品的生命力,那么Lomo精神本身已經具備了“風格上的原創“而無須其他附帶技術以保證它的藝術地位。
有趣的是,這種古董級手動相機推動的Lomo風潮,其源頭卻是自80年代以來諸如柯達,佳能等企業在亞洲不遺余力推動的廉價攝影產品普及大眾所造成的結果。而一些亞洲攝影新銳們也為此做出了極大的貢獻,比如本名利川裕美的H1ROMlX,生于1976年的Y世代東京女孩,其進入攝影大師行列的過程可以算是橫空出世。1995年4月,身為高三女學生的她,以一臺Konica Big Mini。傻瓜相機拍下一些生活照片,整輯成本36頁的影像集《十七歲女孩的生活》,報名參加Canon主辦的“寫真新世紀”攝影比賽。這本影像集以不可思議的視角與技術,為她拿下首獎“荒木經惟賞”,也展開她平步青云的攝影生涯。
HIROMIX的攝影方式顛覆了傳統攝影運用單眼相機、復雜燈具,精確測光,多名工作人員的方式,證明即使非專業人士,只要有一臺拍攝的工具加上對“決定性的瞬間”的掌握,一樣能拍出好照片,掀起一股“女孩攝影師”革命,也引發日本的全民傻瓜相機拍攝風潮。自拍照、朋友、貓狗、食物,街景、風景等題材在HIROMIX的鏡頭下都呈現另一種生命,盡管許多照片就傳統攝影美學來看并不合格,如過度曝光、失焦,甚至因閃光燈造成的紅眼,然而這些已經與拍攝者本身混為一體的形象具備一種“俳句”般轉瞬即逝的真實感。數碼時代的LOMO進化論
現在提起LOMO,很多人會想到“小資這個略帶貶義的詞匯,在一片熱昏之中,各種拿Lomo開刀的聲音逐漸開始浮出水面2000年11月的華爾街時報上有一篇“你能有多Lomo”的文章,批判這種技術指標只相當80年代初柯達產品的相機,不過是一種贗品古董,它承載的是Y時代青年對于歷史的好奇和一點特立獨行的虛榮。透過它的純金屬外殼,首先想到的就是50年代好萊塢電影中關于神出鬼沒的克格勃間諜的描述,以及那些特權階級的奢侈生活——Lomo協會一直強調相機是工人們完全以手工裝配而成,而阿拉法特,荒木經惟,大衛·鮑伊,王家衛等人擁有Lomo相機的舉動,也為這個技術過時的玩意披上了一層革
命與顛覆性色彩。
不僅如此,Lomo攝影協會從一個單純的攝影愛好者組織蛻變成了~個跨國企業Lomo相機在前蘇聯境內的價格仍然只要20美元,而通過Lomo攝影協會購買卻需要150美元,其中130美元所支付的是2卷專用膠卷和一本Lomo攝影指南。協會通過網絡與各地分會售出了大約八萬臺Lomo Lc—A與三十萬臺Action sampIer。借助這些和T恤,攝影包,畫冊等一系列附加產品,協會僅在北美一地的年贏利就達到300萬美元。
“真正的Lomo主義應當是一種行為,而不是一種技術或產品。”PC雜志的專欄作家約翰·德沃夏克主張,在數碼時代成為Lomo分子的真正途徑就是隨便抄起一部數碼相機,甚至沒有焦距設定,像素不到百萬的拍照手機沖上街頭。嗅覺靈敏的數碼巨頭們已經為準備告別膠片的Lomo一族準備了形形色色的裝備,美樂時于去年中期推出的萊卡M3數碼相機同樣可以拍出那些宛如王家衛電影鏡頭的作品,而惠普新近推出的Photosmart245數碼相片打印機則不到三磅重,可以放進背包中,以便隨時讓Lomo分子將自己的戰果沖洗出來:甚至Lomo墻也被搬到了網上,這個壯舉要感謝位于加拿大的網絡圖片服務Flickr:它為用戶提供照片上傳,分類,瀏覽與修改服務,并忠實地記錄那些評論。
根據創始人斯圖爾特伯特菲爾德的統計,在Flickr網站上多達兩百萬張的照片中,71%的照片擁有評論并被分類,而根據這些類別標簽,超過80萬的用戶在Flickr上形成了近7000個興趣討論小組,從2004年底開始,用戶更可以通過手機Wap網絡直接向Flickr輸送圖片,這更使Lomo一族如虎添翼:關于2004年年底印度洋海嘯的最初一批新聞圖片,就是出自Flickr上的幾個數碼Lomo愛好者的即時拍攝。
手機拍攝的還原與顛覆
現在網絡上有許多手機拍攝小組,它們熱衷于用手機拍攝照片甚至短片,這種方式擁有很強的現實感,我和一些設計師聊到生活類攝影,聊到LOMO以及現今最為流行的手機拍攝,他對我說,這種拍攝方式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它的不拘小節,自由自在,很個性,很跳躍。那種毫不造作的無拘無束與在寫字間里工作8小時的情緒截然相反。手里拿著相機的感覺,就像小時候攥著氫氣球拖下的線,思緒任由它引領而去,而自己的分量好像變得很輕很輕,它是平淡生活里的嘆號,它常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驚奇,而這樣偶然的收獲是永遠也無法預知的。
進入數碼影像世紀,相機玩家忙著提升器材,趕高科技,在討論解析度和像素等高科技問題之際,低科技相機卻沒有因此銷聲匿跡,反而圖創反璞歸真清流,比如著名的相機品牌富士、佳能等都推出了低科技相機,而最近方便實用的,就是我們每個人都離不開的手機。
手機拍攝基本可以不用閃光燈、不用調節光圈,不用對焦,你只要按快門就可以了,拍攝無需等待,眼前的景色可以立即顯示瀏覽,看著自己胡亂拍的一些照片,沖曬出來簡直像藝術品的時候,說實話,大家很難不心動。
何況,手機拍攝絢麗的色彩配合著我們對這個旋轉世界產生的幻覺,幾乎天衣無縫。這個世界里有太多我們想留住的新鮮元素,酒吧、電子迷幻音樂、實驗噪音,行為藝術,DVD、網絡、滑板以及各種各樣新玩藝。
當你覺得眼前的一切開始乏味,空氣沉悶,行人倉惶,霧蒙蒙的天空遮蔽了所有的幻想。那么,通過手機鏡頭去注視這些灰雨衣下的城市,它似乎產生了魔力,改變了我們對城市的記憶。樹是綠的我在走著,音樂響著,電腦開著,畫面在旋轉,生活中的所有細節鮮艷無比,我們的夜,我們的路,我們的表情和情緒都感染在照片的迷蒙和幻覺中。當然,也有人懷念沖印時代的攝影,那時候攝影是一種極具儀式感的體驗,面對鏡頭,人們充滿著忐忑與期待,不知道那個奇妙的魔盒里將會誕生什么。而手機變得智能化之后,眾多拍攝軟件幫我們模擬了這一需求,比如iphone上的Camera+或者android上的Camera 360,它們作為手機攝影功能的補充,擁有一些強大的共性,比如豐富的情景模式,剪裁,數碼變焦等圖像工具,允許用戶運用各種特效、添加邊框或在社交網站分享內容。它們要求操作者在拍攝時擁有一定的攝影知識和審美能力,在成圖后又通過后期渲染插件,模擬洗印時不同的成像感覺。最后,你還可以通過便捷的分享按鈕將你的成果直接展現在網絡之上,讓你的朋友或者任何一個陌生人去欣賞評論。
這種把簡單的過程復雜化,把復雜的美學簡單化,把不完美藝術化還原與顛覆成就了一種新的藝術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