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欣
(蚌埠學院外語系,安徽蚌埠,233000)
《紅樓夢》人物翻譯中的歸化與異化實證分析
劉欣
(蚌埠學院外語系,安徽蚌埠,233000)
試圖通過對中國古典名著《紅樓夢》的霍譯及楊譯版本的譯文進行舉例對比,分析歸化與異化策略在原著人物的姓名、外貌、言語、行為等方面的體現,并指出運用歸化與異化策略進行翻譯均各有利弊。
紅樓夢;歸化;異化
中西方翻譯理論家們針對文化方面給翻譯帶來的障礙與困難,分別提出一些理論性的指導原則。這些指導原則大致可被分為兩種對立觀點:“異化”和“歸化”。前者強調譯文應以源語或原文作者為歸宿,而后者則側重于強調譯文應以目的語或譯文讀者為歸宿。作為歸化的代表人物,Nida提出了“最切近的自然對等”的概念及“譯文基本上應是源語信息最切近的自然對等”的觀點。在Nina看來,譯文的表達方式是完全自然的,并且可能地把源語行為模式納入譯文讀者的文化范疇,這種關于翻譯的概念不強調讀者為理解源語信息一定得接受源語文化模式。[1]作為異化的代表人物,Venuit則認為翻譯應“偏離本土主流價值觀,保留原文的語言和文化差異”。[2]在其《譯者的隱形》一書中Venuit對歸化翻譯的弊端進行了無情的批判,創立異化式翻譯,以達到更好地保留原文語言和短小文化差異的目的。殖民翻譯學者 Robinson也持有類似的觀點,他認為“一個‘好’的譯本總是要保留原來‘外語’文本中的某些有意義的痕跡”。[3]因此,這種觀點常常與“直譯”、“字譯”相聯系。
《紅樓夢》又稱《石頭記》,作為我國四大名著之一,是中國古典文學的巔峰之作。先后共有五個英譯本較為出名,分別是英國人喬利的前56回全譯本、英國漢學家霍克斯和閔費德的120回全譯本、中國翻譯家楊憲益及其夫人戴乃迭的120回全譯本以及王際真和麥克休姐妹的節譯本。其中,以楊憲益及其夫人戴乃迭翻譯的《A Dream of Red Mansions》和霍克斯和閔費德翻譯的《TheStory of theStone》兩個合譯版本最為完整且影響力最大。
本文試圖從人物的名字、外貌、言語及行為四個方面著手,探討歸化及異化現象在楊譯、霍譯兩版本中的體現。
楊譯本中對丫鬟奴婢的翻譯一律采取音譯的方式,而霍譯本中則是采取譯意不譯音。如《紅樓夢》中第二回:“方才在咱門前過去,因見嬌杏那丫頭買線,僥幸也。所以他只當女婿以為與此。”[4]
楊譯:When he passed outgate and sawourJiaoxing buying thread,he supposed that Shiyin had moved his household here.[5]
霍譯:He guessed that Shi-yin must have moved to these parts when he saw our Lucky in the doorway buying silks.[6]
霍譯本參考批語中“嬌杏”諧音雙關“僥幸”的含義,用歸化的方法將“嬌杏”丫頭譯為“Lucky”,這實際上暗含了嬌杏的個人經歷,自她僥幸望了賈雨村一眼后其人生走向發生了巨變,一個小丫鬟一夜間由麻雀變為鳳凰,升為二房姨太太,成為人人眼中羨慕的對象。嬌杏的一生,是其幸運還是不幸?留給眾人評說。而楊氏用異化中音譯的方式,將“嬌杏”一名的中文發音直接呈現給讀者,作為西方讀者無法體會原著中語帶雙關的含義,且對名字與其人生的聯系無直觀印象。類似例子如表1所示。

表1 楊、霍譯本丫鬟姓名表達對比
由表1所示,楊譯本對于具有中國傳統文化特色名字的翻譯采取異化策略中音譯法,而霍譯本采取歸化策略中的文化意象借用法,即在譯語中找到對應詞或意義相近的詞來代替。無論是音譯還是意譯,影射人物命運的藝術手法都沒體現出來。但相較之下,霍譯本的翻譯更加生動有趣,便于譯文讀者將丫鬟名字與其人物性格特點較好地結合起來,從而有助于讀者對人物的定位與把握。
《紅樓夢》第三回中,作者在對林、賈二人初見時林黛玉的外貌描述如下:“兩彎似蹙非蹙罥眼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4]
本實驗保留了運用工具藥分析兩種作用于心臟藥物的實驗方法,通過選用適宜的藥物濃度使維拉帕米和普萘洛爾對離體心臟的抑制作用程度相近。在此基礎上分別觀察兩藥對異丙腎上腺素作用的影響,并得出兩藥機制不同的結論。該實驗成功率高,可重復性強,適合在學生實驗中進行。
楊譯:Her dusky arched eyebrows were knitted and yet not frowning,herspeaking eyes heldbothmerrimentandsorrow;her very frailty had charm.[5]
霍譯:Hermist-wreathed browsat first seemed to frown,yet were not frowning,her passionate eyes at first seemed to smile,yet were not to merry.Habit had given a melancholy cast to her tender face.[6]
黛玉宛若仙子般飄飄而至,靈秀裊娜、輕靈俊秀的形象深入人心,嬌弱、病態之美也惹人憐惜。而霍克斯形容林黛玉的雙眸所用的“passionate”,是名詞passion的形容詞形式,其在牛津字典中具有如下幾個意義:
1.Showing or expressing powerful emotions,such as love or anger or very strong beliefs.
2.Involving or affected by very strong feelings of sexual excitement.
由此我們可歸納出“passionate”一詞的四種含義:多情的;熱情的;易怒的;被情欲所支配的。因此,用passionate來形容黛玉那“含情”的眼睛并不準確,容易誤導讀者的理解,認為黛玉性格不只是多情,而且易怒,被情欲支配,從而導致與黛玉的真實形象發生背離。相較而言,楊譯本顯得更忠實于原著,用“knitted and yet not frowning”和“hold both merriment and sorrow”來修飾更能體現出“似蹙非蹙”、“似喜非喜”的感覺與韻味,將黛玉的面部特征描繪得入骨三分。
《紅樓夢》第三回中,作者從林黛玉的視角對王熙鳳的外貌進行了描繪: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4]
楊譯:She had the almond-shaped eyes of a phoenix,slanting eyebrows as long and drooping as willow leaves.[5]
霍譯:She had,moreover,eyes like a painted phoenix,eyebrows like willow-leaves.[6]
從楊、霍二人的譯文來看,楊譯本主要采取的是異化中的直譯法,即按照譯文語言的語法規則翻譯出原文的字面意思,仍保留原文的文化特征和文體風格,這種方式可以進一步翻譯出“三角眼”及“吊梢眉”的特點,描述更詳實、生動形象,從而使目標語讀者有更深層次的理解;而霍譯本主要采取的是歸化中的意譯,即省去了目標語讀者無法接受的詞匯的表面文化特征,而直接將其含義擺在讀者面前,因此這種方式相較而言更簡潔明了。
見《紅樓夢》第三回,寶玉滿面淚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沒有,但我有,我說沒趣,如今來了個這么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4]
楊譯:“Even this newly arrived cousin who's lovely as a fairy hasn't got one either.That shows it's no good.”[5]
霍譯:“And nowthis newcousin comesherewhois asbeautiful as an angel and she hasn't got one either,so I know it can't be any good.”[6]
這句話是賈寶玉在“摔玉”動作之后的哭訴,既反映了寶玉的叛逆心理,同時也說明了黛玉的美。林黛玉被賈寶玉形容成“一個神仙似的妹妹”,楊憲益譯成了“a fairy”;而霍克斯則譯成了“an angel”。《紅樓夢》在中國被改成戲曲中有一句家喻戶曉的唱詞“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人們也常會使用類似含義的“仙女下凡”一詞來形容某一女子令人感到清新、脫俗的美貌。鑒于此,楊憲益按照中文思維采取異化的方法,將“神仙似的妹妹”翻譯成“a fairy”,但事實上,對與外國讀者來說“fairy”的含義是“a small imaginary creature with magicpowers that looks like a small person with wings”(《Macmillan English Dictionary》)。所以“仙女”的含義發生了裂變,而霍克斯采取歸化翻譯模式中的借用法,將中國文化轉換成西方基督教文化觀念,譯為“天使”,便于西方人對原著的理解。
見第三回:王熙鳳一面又問婆子們:“……你們趕早打掃兩間下房,讓他們去歇歇。”[4]
楊譯:Hurry up and clear out a couple of rooms where they can rest.[5]
霍譯:You'd better hurry up and get a couple of rooms swept out for them to rest in.[6]
這句話是王熙鳳出場與林黛玉相見后對下人的吩咐,通過王熙鳳對黛玉行李的安排表達對林的關懷,體現了王在賈府的威力和權力,即地位特殊、說話算數。楊譯的版本是采用祈使句的句式進行翻譯,而霍譯的版本則是采取一種對對方建議的句型進行翻譯。因此,楊譯版本更好地表達了王熙鳳的這種吩咐的口吻、一種以上對下的氣勢。
第八回中有一句對黛玉走路動作的描寫:一語未了,忽聽外面人說:“林姑娘來了。”說猶未了,林黛玉已搖搖擺擺地走進來。[4]
楊譯:Just then a servant outside announced,“Miss Lin is here.”And in came Daiyu.[5]
霍譯:Just at that moment the servants outside announced“Miss Lin”and almost simultaneously Dai-yu came flouncing into the room.[6]
霍譯文中使用“flounce”一次表達黛玉“搖搖擺擺”走路的動作,該詞有如下幾種含義:(1)跳動,暴跳;(2)肢體亂動;(3)毅然離開。原文中黛玉之所以走路“搖搖擺擺”是與她柔弱的身體狀況以及恬靜內向的性格相關,而霍克斯的用詞易使讀者產生“林黛玉走路是蹦蹦跳跳的”觀念,與原著中其優雅形象背道而馳。
黛玉形象中最為突出的一大特點即為“哭”,林妹妹短暫的一生也是流淚的一生,《紅樓夢》中的黛玉常常是默默流淚、無聲之泣,由此可見黛玉的哭是壓抑而克制的。第三回中楊氏將“黛玉也哭個不住”譯成“Daiyu herselfcouldnotkeepback her tears”;霍氏則翻譯為“cry her eyes out”。霍譯本從字面上看可理解為“哭得把眼睛都哭出來了”,實際上就是嚎啕大哭、大哭不止。按照霍氏的形容,黛玉“哭”的動作反映出其性格是直爽潑辣、想哭就哭、敢愛敢恨。顯而易見,這種翻譯過于夸張了,與黛玉作為大家閨秀獨自垂淚的形象相去甚遠,而楊譯本的直譯更符合原著的表達。
在跨文化交際中,不同的文化背景會導致部分語義的改變或偏差,所以不同語言間的差異注定了翻譯的偏差。采用歸化策略進行翻譯,可以避免歧義,提供相對易于理解、自然流暢的譯文;而采取異化策略,可以充分體現文化的多元化,還原一個國家、民族的歷史文化、傳統習慣等方面的本來面貌。通過對比楊譯與霍譯版本《紅樓夢》中人物名字、外貌、言語及行為,可以得出兩者在翻譯上所顯示出的不同特點:楊譯版本主要采用直譯的方法,而霍譯版本則主要采取意譯。兩者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所長之處印證了異化、歸化各自的作用,而所短主要體現在:使用異化策略進行翻譯往往會增加閱讀難度、影響閱讀速度;而歸化策略應用于翻譯常使得表達不夠深刻透徹,容易產生歧義使人物形象裂變。所以我們在翻譯過程中不能永遠只遵循一種方法或原則,而要結合各自的優點,做出取舍,讓兩種模式起到相互補充、相互融合的作用。
[1] Nina E.Toward a Science of Translation[M].The Netherlands: Brill.E.J,1964.
[2] Venuti.L.Strategies of Translation.Routledge Encyclopedia of Translation Studies[M].London and New York:Baker,M.& Mlmkj.Routlesge,2001.
[3] Robinson.D.Translation and Empire:Postcolonial Theories Explained[M].Manchester:St.Jerome,1997.
[4] 曹雪芹.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
[5] Yang Hsien-yi,Yang Gladys.A Dream of Red Mansio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1989.
[6] DavidHawkes.TheStoryoftheStone[M].PenguinGroup,1973.
H315.9
A
劉欣(1985-),女,碩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