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裂變
震后經濟沖擊波
當巨震和海嘯惡靈遁去,核危機帶來的鏈式反應,超出了政治家和經濟學家們震后第一時間的判斷。
面對饑寒的災民、破碎的家園,還有可能的核輻射危險,日本步履維艱的經濟能否負擔起災后重建和快速復蘇的重任?
同在亞細亞的天空下,作為與日本一衣帶水的近鄰、日本第一大貿易伙伴、最大出口目的地、最大進口來源地、最重要海外直接投資市場之一,中國經濟在這一尚未看到盡頭的災難中,將遭受的直接或間接沖擊,體量會有多大?
3月16日,日本震后的第五天。
東北地區(qū)遭遇寒流,一場鵝毛大雪降臨宮城縣、巖手縣等地震災區(qū)。
“我們一天的供給是兩個冷飯團和一瓶礦泉水。我先生是醫(yī)生,他目前參與搜救遇難者遺體的辨認工作,他可以確定自己已經被核輻射,但是會繼續(xù)工作。”16日晚,日籍華人小官一繪女士給《中國經濟周刊》這樣回復。
2號機組爆炸、4號機組起火、東京檢測到輻射量超標、核污染超標大幅上升、受影響區(qū)域不斷擴大……核威脅的不可控性,讓作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日本不但面臨著史上最強的地震引發(fā)的二戰(zhàn)以來最大的經濟危機——據保守估計,經濟損失或超2000億美元或者更多;更為嚴峻的是,核危機的陰影開始籠罩在日本上空。
“快速撤離”
“對于地震我們都習慣了,就是對核危機很擔心,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我在猶豫要不要把兒子送回國。”日籍華人賴雅妍女士告訴記者。目前,大部分從福島撤離的人們聚集在新瀉體育館臨時避難所,在這個3000多平方米的體育館內,他們度過了自地震以來的第一個踏實的夜晚。
3月15日起,每隔一兩分鐘就有一輛大巴抵達成田和新瀉機場。這些大巴多是要撤離東京的外國人。各種各樣的消息在不斷刷新和傳播,“我從仙臺回到東京,一點也不擔心地震和海嘯,我們的房屋很少會發(fā)生地震的劇烈晃動而倒塌的例子,但是核危機到底是什么,會輻射成什么樣子,聯想起廣島和長崎那些憂傷的故事,很讓人憂慮。”暫居東京的Yuki不無擔心地表示。
自從“3·11”地震以來,福島居民的后撤范圍,已從最初的20公里變成了如今的30公里。15日,當地政府給每個居民發(fā)放了防輻射藥物開始進行預防。其實對于日本人來說,地震和海嘯一點也不陌生和恐慌,甚至海嘯的英文單詞“Tsunami”一詞源于日語“津波”,即“港邊的波浪”。
Yuki告訴記者,由于日本是地震頻繁發(fā)生的地帶,每年平均有感地震1000次,僅東京的有感地震年均約40次以上。日本的全民基礎防災教育從小學一年級貫穿到高中三年級,居民從小就學會自我保護意識,而且日本的地震預警系統,利用地震發(fā)生后P波比S波傳導速度快的特點,可以提前15秒左右預報地震,使民眾有30秒左右的時間躲在桌下、關閉燃氣電源或戴上頭盔。可以說,這是一個對地震最有經驗的民族。
然而,日本民族以往的核事故留給民眾的大多是負面回憶。近10年一系列關于“核”的報道一次又一次挑戰(zhàn)人們敏感的神經。
2003年,東京電力公司承認隱瞞了顯示其一些核反應堆的密封裝置存在裂縫的報告,隨后臨時關閉了17座核電設施。第二年,關西電力公司經營的一座核電站發(fā)生蒸氣泄漏,導致4人喪生,7人受重傷。
2007年的一次地震導致東京電力公司的柏崎刈羽核電站嚴重受損。該公司起初說沒有放射性物質泄漏出來,但最終承認,地震導致了放射性物質的泄漏,含放射性物質的水被排入了日本海。
盡管政府方面稱當前核輻射對于東京居民的健康不構成威脅,但媒體的很多報道與網絡上出現的說法卻大不相同,在核輻射威脅籠罩下的日本,消息滿天飛。
“爸爸媽媽仍守在家,有的親戚已搬到避難所。離開也很難,火車停駛,汽油都也賣光了”。
“我準備向西走。雖然東京與福島有一段距離,但不知道事情跟著會怎樣發(fā)展?”
“成田機場就像1944年的敦刻爾克大撤退。”
微博上的只言片語,流露出人們開始失去冷靜。
失控的“核憂慮”
“這次地震的損失會超過1995年阪神大地震。阪神地震估計損失10萬億日元,約為當時GDP的2%。”法興銀行日本首席經濟學家大久保卓治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之前,很多投資機構和經濟學家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認為雖然目前來看形勢嚴峻,但是受災較重的巖手、宮城、福島三縣占全日本GDP的比例最多為4%,因此長期不會對日本的經濟總量造成太大影響。
比如美銀美林經濟學家哈里斯就認為,以1995年阪神大地震作為參照,雖然地震發(fā)生在當年1月,短短數周內,日經指數跌幅一度達到25%,但當年底該指數就收復了全部失地,并以微弱漲勢畫上句號。
但是這次,核危機帶來的鏈式反應,卻超出了很多人震后第一時間的判斷。
“電力將成為主要擔憂因素,發(fā)電能力若大幅下降,且短時間內不能恢復,將對經濟恢復產生重大影響。福島兩座核電站占日本核電總產量的20%,全國總發(fā)電
量的6%。若發(fā)電量大幅降低,將嚴重拖累日本生產能力。”大久保卓治介紹說。
摩根大通將其對日本第一季度經濟增速的預測值從2.2%下調至1.7%,第二季度預測值從2.2%下調至0.5%。日本大企業(yè)也相繼宣布停產。繼豐田、日產和本田三大車商宣布國內所有的汽車生產工作全部暫停之后,三菱公司和鈴木公司、索尼也作出了類似的宣布。
有分析師認為,這次地震影響的深度和持續(xù)時間可能都會超過最初的預期。
同時,日本大地震引發(fā)的金融動蕩已經引起國際社會關注。西方七國集團財政部長和央行行長在17日舉行電話會議,以討論日本大地震對世界經濟增長、能源市場、全球供應鏈和金融市場等方面的影響。
全民自控
“東京街頭盡是步行回家的人群,仿佛數百萬人都一起走上了街頭,但都自動列隊默默前行,秩序井然,毫無喧嘩,我在開車,路上塞車,但也毫無喇叭聲,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個場面巨大的無聲電影。”地震中,一名網友在微博上如此描述他眼前的情景。
從3月14日開始,為了響應政府節(jié)電的號召,日本各大城市瞬間從燈火輝煌的“不夜城”變成了一座座“暗城”,各大商場的打烊時間從原先的晚上8點提早到6點。黑暗、寒冷,再加上信息隔絕,越多越多的人感到不安,特別是一些缺醫(yī)少藥、患有慢性病的老年人感覺尤為強烈。
“沒水、沒電、沒暖氣,消息也是時斷時續(xù),不能及時回復請見諒。”當記者聯系仙臺日籍華人小官一繪女士的時候,聽到的是平靜的表述。她的丈夫是當地著名的牙醫(yī),一直在參與遇難者身份的辨識,盡管知道自己已經遭到核輻射還是繼續(xù)工作,而她自己因為精通中、日、英三種語言,一直在大使館幫忙。記者了解到,很多日語比較好的華人自發(fā)擔任代表,負責登記來此避難中國人的信息,盡其所能幫助同胞。
從地震開始至今將近一周的時間里,盡管所有災區(qū)斷水斷電、物資極其緊缺,但未見任何媒體報道災區(qū)出現任何治安問題。日本人用特有的井然有序默默做著最努力的奮斗。
在新瀉采訪的中國記者劉一告訴記者,即使在避難所內,日本人民也有著極強的忍耐力和自律精神,“整個避難所非常干凈,人們面帶微笑互相幫助。即使面對余震,日本人民也表現得相當鎮(zhèn)定。”劉一說。
“我臨走的時候,一位日本朋友特意送給我一盒巧克力,微笑著祝福我一路順利。我相信,所有的人都會把同樣的祝福送給日本!加油!他們一定能夠戰(zhàn)勝災難!”一位中國網友的微博如是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