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者千

　　作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浯溪摩崖石刻，位于湖南省祁陽縣境內的湘江之濱。這里有一條小溪與湘江匯合，溪畔山峰崛起，怪石嶙峋，竹木掩映，花草茂盛，風景迷人。唐代詩人、道州刺史元結于大歷元年（766）因“愛其勝異，遂家溪畔”，將無名小溪命名“浯溪”。大歷六年（771），他還將十年前所撰寫的《大唐中興頌》，請書法家顏真卿大字正書，摩刻于峿臺崖壁。自此，唐以來至民國，歷代名人墨客紛至沓來，覽勝留題，摩刻于崖壁，成為遍崖密布、琳瑯滿目的露天碑林。
　　據介紹，這座碑林的總面積為六百三十一點七平方米，現存五百零五方摩崖石刻，其中碑文保存完好的三百零六方，較為模糊的八十方，字跡難辨的一百一十方，空碑痕跡九方。為保護碑林石刻，湖南省文物局于1981年1月成立了浯溪文物管理所，由熱心文物工作的干部楊仕衡負責，建立規章制度，定線圍墻、修亭、架橋、鋪路等，對石刻的搶救、保護工作不辭辛勞。他與浯溪碑林相伴整整三十年，為保護這處稀世之寶作出了貢獻。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曾到這里采訪，并了解浯溪碑林文物保護現狀，留下了較深的印象。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又重游故地。原來浯溪碑林已辟為公園，一進園門，觀眾迎面就見到大理石的基座上聳立無產階級革命家陶鑄的坐姿銅像。他身著大衣，兩眼目光炯炯有神，面容和藹，栩栩如生。我們興致勃勃地首先參觀了陶鑄同志革命事跡陳列室，展出的珍貴圖片和部分實物，表現了陶鑄革命一生、“心底無私”的高尚品德。
　　我們按“三吾”的順序游覽，觀看了浯溪、痦亭、峿臺等，縱情飽覽這里的獨特的風光，細心領略前賢碑文的詩情畫意。
　　走近溪旁，有塊大篆字碑，是清代湖南巡撫吳大澂撰書的《峿臺銘》，恰似碑林的前言。它首先介紹了浯溪的自然風光、人文景觀和歷史沿革，最后一段話很有哲理：“園林之美，豪富所私；山川之勝，天下公之。公者千古，私者一時。大賢已往，民有去思；思其居處，思其文辭。次山私之，誰曰不宜？”好一個“公者千古，私者一時”！但最后又說：“次山私之，誰曰不宜？”次山，即唐代詩人元結（字次山）。他把這里當私有，誰說不適宜？這話含義非常深刻：浯溪本來沒有名稱，唐代宗廣德元年（763），詩人元結出任道州刺史，幾次舟過祁陽，愛這里風景優美，就寄寓溪畔，并自創新字，將“吾”從“氵”、從“廣”、從“山”，把“溪”叫“浯溪”，亭叫“痦亭”，“山”叫“峿臺”，合稱“三吾”。吾者，我也，元結把這里溪、亭、臺都當私有了，而實際上他是為千秋萬代的“公”著想的。因“吾”是人稱代詞，“人皆而吾之”。如今的浯溪碑林，不就是人民的么？由此可見，當年次山的私，正是今天我們的公，“次山私之，誰曰不宜？”他給我們留下了這“天下公之”的“山川之勝”的文化遺產，不是很有貢獻嗎？
　　我們走近小溪，曲折蜿蜒的溪水清澈見底，滔滔不絕，穿石澗，浪花飛濺，陽光照耀，泛著點點鱗片；溪的兩岸，百花盛開，花落入溪，連溪水也香氣撲鼻，無怪乎當年元結愛上了，叫它“浯溪”。明代曹來旬的詩贊美道：“水抱青山路，源通滄海渠。龍宮開玉閘，洩出碎瓊琚。”
　　再往前走，見到溪口石峰上有座亭叫“痦亭”。這一景觀元結取名曰“痦亭六厭”，是因他說的“目所厭者遠山清川，耳所厭者水聲松吹，霜朝厭者寒日，方暑厭者清風。厭，不厭也；厭猶愛也”。元結把一年四季站在這亭上的不同感受全說出來了。“遠山、清川、水聲、松吹、寒日、清風”，說是“六厭”，實則是“六愛”。他還說：“瀛洲言無，由此可信。”確實把這里說得比蓬萊海上的仙島還美。可以說，浯溪雖然不如南岳那么巍峨，也不如桂林山水那樣秀麗，卻小巧玲瓏，宛如畫屏。
　　我們觀賞了峿臺后，更感受到這里豐富的文化內涵了。這座臺的崖壁上三點二米見方的巨型石刻，是唐代詩人元結撰文、書法家顏真卿大字正書直行的《大唐中興頌》，自左至右書寫，二十一行、三百三十二字，字的直徑十五公分，因文絕、字絕、石絕，世稱“摩崖三絕”。其年代之古、碑面之大、字數之多、書藝之妙、文章之奇以及保存之完整，確為全國現存“三絕碑”中所罕見。元結以史為鑒，借“安史之亂”明頌肅宗中興，實說玄宗中衰，把封建統治階級內部爭權奪利的斗爭揭露無遺。它像一面鏡子，歷代可以借鑒，故稱“文絕”；顏真卿流動而又剛健的運筆，秀麗而又圓潤的點畫，落落大方而又平整堅實的結構，形成質樸雄渾的氣勢，有如一曲剛勁有力的正氣之歌，顯示出作者“立朝正氣，剛而有禮”的風度，使人百看不厭，余味無窮，而又感慨萬千，故稱“字絕”；頌文末尾說：“湘漢東西，中真浯溪，石崖天齊，可磨可鐫，刊此頌焉，何千萬年！”浯溪石崖成層成塊，高大堅硬，磨平刻碑，實為絕佳，故稱“石絕”。如此“三絕碑”，唐以來歷代名人無不為之欽佩，真是“元頌云煙靄，顏書金玉輝，山川無秀麗，天下看來稀。”
　　我們在峿臺上“登臨長望，無遠不盡”。在這里，晴天可觀日出，靜夜可賞皓月，舉杯對飲，臨風放歌，是舒暢胸懷的好地方。相傳這里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當年元結在石臺上鑿一窊裝酒，每到月夜常與顏真卿等好友到此圍坐暢飲、賦詩、賞月，因酒不能繼，往往一喝而干，不歡而散。浯溪山神得悉，急引湘水入窊化為醇漿。從此窊不愁空，元結與友人可以夜夜暢飲盡歡了。后來有酒妖盜酒，呂仙為之劈妖，如今石面上尚有呂仙劍劃和酒妖足跡。這樣美麗的神話，美在元結忠、直、方、正。山神為之借酒，呂仙為之劈妖，千多年來如此美傳，難能可貴！可以說，凡是為人民做過好事的人，人們永遠不會忘記他。古往今來，都是如此。１９８８年浯溪園內新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陶鑄的銅像，也深刻說明了這個道理。浯溪不僅自然景觀美，而且人文景觀更美。它的思想精華就體現在元結的“忠、直、方、正”和陶鑄的“心底無私”。要想“忠、直、方、正”，必須心底無私，只有心底無私，才能“忠、直、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