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周吉先生辭世三周年紀

　　２００８年５月５日，６６歲的民族音樂學家周吉先生在中國音樂學院辭世，永遠地離開了他摯愛的民族音樂事業，離開了他為之奮斗一生的維吾爾木卡姆藝術。周吉是把維吾爾木卡姆藝術推向世界的功臣，他見證并親歷了維吾爾木卡姆走向世界舞臺成為世界文化遺產的全過程。周吉先生的《木卡姆》是它一生研究木卡姆藝術的巔峰之作，不僅敘述了世界木卡姆藝術的概況，更從生態環境、文化背景、音樂分析、傳承保護等方面對維吾爾木卡姆做了詳盡的分析，提出了諸多新的獨創性的觀點。在先生辭世三周年的日子里，翻開先生的這部著作，看著和先生一起拍攝的圖片，回想起和先生在鄉村調研的場景，不禁懷念涌上心頭。謹以學習先生著作《木卡姆》的形式表達對先生無限的思念。
　　
　　一、著述簡介
　　
　　周吉先生的著作《木卡姆》一書２００５年１月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此書作為文化部組織撰寫的人類口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八部叢書之一，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極其廣泛的社會影響，對總結前人研究成果、鞭策后人繼續深入地將研究工作進行下去都有積極的意義。
　　著作除前言外，由五個章節構成。第一章在全面總結世界木卡姆分布狀況的基礎上，對“木卡姆”一詞的含義作了深入地分析，最終作者將木卡姆定義為綠洲文化背景上的音樂現象；第二章從維吾爾木卡姆的流傳分布、主要表現場合、唱詞特點等方面論述了維吾爾木卡姆在維吾爾人民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強調了木卡姆是維吾爾人生活的組成部分而不僅僅是歌舞藝術；第三章是音樂本體分析，從體裁結構、樂律樂調、節奏節拍、旋律特征、伴奏樂器等諸多方面進行了詳細地分析；第四章運用歷時性的方法對維吾爾木卡姆的形成、發展作了梳理分析，在總結塔里木盆地古代文化和西域鼎盛樂舞文化的基礎上，提出了“回鶻——西域音樂文化”的論斷，進而總結了察合臺汗國、葉爾羌汗國兼容并蓄地吸收各種文化因素，對維吾爾木卡姆形成的貢獻；第五章在總結前人搶救整理木卡姆工作的基礎上分析了亦喜亦憂的木卡姆傳承現狀，提出了關于“中國新疆維吾爾木卡姆保護和傳承工程”的基本構想。著作的觀點獨特、論據充分、論證合理，在總結前人觀點的基礎上，根據大量的一手調研材料提出了很多獨到的論斷，為我們繼續研究維吾爾木卡姆藝術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二、著述特點
　　
　　作為維吾爾木卡姆研究成果的代表作，周吉先生的《木卡姆》具有顯著的特點。
　　１．資料的翔實性
　　周吉先生終生致力于民族音樂尤其是維吾爾木卡姆的研究，他繼承了中國民族音樂學界實地調研的傳統，收集了大量的一手資料，任何一個結論都有詳盡的實料作支撐。先生從不妄加猜測地下結論，每一個結論都有理有據，所以《木卡姆》的寫作完全依據先生一生的實地采風調研資料寫成。全書共采用了２３２張圖片，包括歷史文獻資料、民俗圖片、歌舞圖片、文物圖片等多項內容，囊括了世界各地木卡姆狀況的圖片和新疆各地的木卡姆圖片資料，通過文字對這些圖片加以如實地描述，給所得的結論以最有力的支撐。
　　２．學科的綜合性
　　《木卡姆》是一部音樂學的著作，但它綜合運用了音樂學、美術學、民族學、人類學、民俗學、地理學、歷史學、考古學、文學、語言學、社會學等多學科的理論與方法，不僅是研究新疆民族音樂參閱的首選，更是研究新疆民族學、民俗學等學科必須參閱的文獻。
　　３．視角的獨特性
　　多數的木卡姆研究者都是將木卡姆與特定的伊斯蘭文化聯系在一起，得出木卡姆是伊斯蘭世界的音樂文化的觀點。但《木卡姆》首先站位在全世界木卡姆文化的分布上，宏觀地看待這一廣泛分布的文化現象，進而用地理生態學的視角分析了這些分布的本質特征，得出了綠洲文化背景上的木卡姆音樂現象的提法；大多數學者對木卡姆源流的分析集中在西域本土說和伊朗－阿拉伯傳入說，《木卡姆》書中運用歷時的方法將與木卡姆相關的古塔里木盆地文化、古西域文化、回鶻－西域文化、察合臺文化、葉爾羌文化相接通，肯定西域本土文化的同時強調了外來文化對木卡姆形成的影響。著作的這些創見蘊藏著作者多年的調研成果，對學術的貢獻是巨大的。
　　４．觀點的獨創性
　　《木卡姆》對維吾爾木卡姆音樂本體和文化內涵的分析方面都有獨創的觀點。首先，著述認為世界木卡姆的分布是一個以綠洲為基礎的分布，木卡姆文化實際是綠洲文化背景上的文化現象。這一觀點無論是在糾正前人的觀點還是在對后人啟示方面的意義都是重大的。其次，作者認為木卡姆不僅是維吾爾人民擁有的藝術，更應該是維吾爾人民生活的組成部分，是維吾爾人民的生活方式。這一觀點不僅是獨特的更是合理的，極具說服力。再次，作者在音樂分析方面提出了木卡姆的多結音、游移音、一級多音等現象，提出了復合拍子、混合拍子、增盈拍子等概念，以及半升、半降、四分之一音等諸多獨創的論斷。這些建立在實地調研基礎上的獨特的結論皆是周吉先生躬身于田野，以親身實感得出的與書齋不同的結論。
　　
　　三、著述貢獻
　　
　　周吉先生的《木卡姆》不僅是人類口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維吾爾木卡姆藝術的經典總結，它更是站在全世界的視角上對木卡姆文化現象的總結，因此具有諸多的貢獻。
　　１．學術貢獻
　　《木卡姆》是在世界木卡姆現象的視野下對新疆維吾爾木卡姆音樂文化的分析，也是在對維吾爾木卡姆藝術廣泛調研的基礎上對世界木卡姆藝術的更深入的總結，將木卡姆界定為一種文化現象具有學術創新，將這種音樂文化確定為綠洲文化背景的產物則更具創造力，解決了許久以來木卡姆文化的歸屬問題。周吉先生通過《木卡姆》還為我們確定了一種學術寫作的規范，即在充分的田野調查資料的基礎上，如實地反映音樂的原貌、客觀地分析文化的成因、合理地推斷歷史的聯系。
　　《木卡姆》為我們呈現了一種多學科綜合運用為音樂研究服務的模式。文中諸多的人類學、民族學、民俗學、歷史學、地理學、文學、語言學、社會學、考古學的資料都有力地支撐了音樂研究的結論。周吉先生在音樂分析方面提出木卡姆的諸多本體特征都是今后木卡姆的研究者必須借鑒和深入探討的內容。
　　世界木卡姆研究正處在百家爭鳴的時期，周吉先生以中國學者的身份對世界上結構最完整、最規范的維吾爾木卡姆進行了深入地分析，并將它放置于世界木卡姆音樂文化的體系中橫向對比，這對世界木卡姆的研究無疑是一項填補空白的貢獻。全世界的木卡姆研究者都可以通過《木卡姆》了解中國學者眼中的世界木卡姆文化是什么，更能了解中國的維吾爾木卡姆音樂文化是什么。
　　２．社會影響
　　《木卡姆》不僅是周吉先生畢生田野調研的結晶，更是幾代木卡姆研究者幾十年研究之集大成。書中總結了前輩們付出的辛勤勞動，更感召晚輩學子們向著先賢指明的方向繼續努力。著作出版當年的１１月２５日，“中國新疆維吾爾木卡姆藝術”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批準為第三批“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周吉先生為了維吾爾木卡姆的申遺成功付出了極大的勞動，《木卡姆》一書將維吾爾木卡姆推向世界做出了重要的貢獻。更多的人通過《木卡姆》認識了維吾爾木卡姆藝術，進而喜歡并研究木卡姆藝術。
　　遺產是寶貴的，但遺產的境況是不容樂觀的。維吾爾木卡姆藝術正面臨著后繼乏人的窘境，如何將木卡姆藝術保護、傳承下去是我們亟待解決的問題。周吉先生提出的建立“中國新疆維吾爾木卡姆保護和傳承工程”的倡議是很值得各級政府部門借鑒和執行的，同樣也是我們進一步研究從而更好地傳承、保護維吾爾木卡姆的號角。
　　作為一名長期生活在新疆的民族音樂學者，周吉先生甘愿用一生去“守土”，將畢生獻給了新疆的民族音樂事業。他為“中國新疆維吾爾木卡姆藝術”申報“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成功立下了汗馬功勞，為新疆民族音樂文化的傳承和民族音樂教育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周吉先生為新疆而生、為木卡姆而長，木卡姆因有了先生而世界弘揚。在周吉先生辭世三周年的日子里，深入地學習《木卡姆》的理論、方法，以更好地鞭策吾輩踐行先生的遺愿，將木卡姆
　　的研究進行到底。
　　謹以此書評懷念恩師。
　　
　　楊葉青 西北師范大學音樂教育人類學博士生，新疆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講師
　　
　　（責任編輯 榮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