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 廣袤大漠中的環保戰士

　　2004年6月5日，世界環境日。
　　這天，包括萬科王石、搜狐張朝陽、首創劉曉光等大腕兒在內的100多位中國企業家集體“情感出軌”，干了一件和自身企業與買賣無關的事——在內蒙古西部的阿拉善盟成立了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縱身投入了環保事業。
　　目前，該協會是國際上最大的土地荒漠化治理機構的非政府組織，同時也是公益性質的環保機構。有國際媒體評價，這是中國企業家成熟的標志。
　　而身為北京九漢天成有限公司董事長的宋軍正是該協會的發起人之一。1998年，他來到阿拉善。北風沙漠地，一去13年。期間，他曾賣房賣地把全部家當都投進了沙漠，并將中國100多位頂級企業家帶進了阿拉善，作出10年捐資1億的治沙承諾。在剛剛過去的一年，他還榮獲了“低碳中國企業領袖”的稱號。
　　談及與阿拉善的緣分，宋軍說：“對于西部我只是一個偶然，我去和不去對西部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但是西部對我卻是一個必然。實際上不是西部需要我，而是我需要西部。”
　　
　　一波三折的創業路
　　寧夏銀川機場，一直向西，150公里，就到了內蒙古西部的阿拉善。
　　宋軍說，一進入阿拉善，就如同推開了一扇門，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說整個都市是一種物質領域，那么阿拉善的清新自然，蒼涼震撼，會把你帶入一種精神領域。
　　宋軍生于安徽省懷遠縣。早在高中時代，他就對地質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希望能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到處游走。于是，高考報志愿的時候，他在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的欄里毅然填寫了兩個地質類學校。沒想到當他回家征求家長意見時，父親卻“啪”得給了他一巴掌，“你知道搞地質是做什么的嗎？整天在外面跑，像個野人一樣！” 因此，宋軍將志愿改成了為父母所認同的華東交通大學，考入之后，就讀工業與農用建筑專業。
　　“不過你看，若干年以后，我現在做的生態環保，土地荒漠化治理，還是屬于地質方面的東西。”他笑著說。
　　大學畢業以后，宋軍被分到了哈爾濱鐵路局工作。十年的工作不僅讓他擁有了穩定的生活，也讓他學到了很多東西。然而，宋軍并未滿足于現狀，他有一個自己的人生規劃：45歲之前，都是學習、實踐的時候，應該去了解自己具備什么、欠缺什么，感受這個社會需要什么，然后確定自己要做的事。哈爾濱相對來說是一個比較邊遠的地區，鐵路又相對比較封閉。當時，宋軍覺得該學的已經都學完了，便想去更廣闊的空間謀求發展。
　　1993年，機會降臨。當年，由宋軍的中學同學史玉柱所擔任董事長的巨人集團正處在一個膨脹式的發展期，急需人才。于是，史玉柱便邀請宋軍去巨人集團做企劃院院長，協助他對巨人進行企業戰略規劃、形象宣傳和社會資源建立等。在巨人這個大平臺上，宋軍學到了很多，也發掘了一些自己比較感興趣的領域。漸漸地，他開始希望能自己做企業，累積資金，去實現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于是，兩年之后，宋軍選擇離開巨人，創建了九漢天成有限公司。
　　在巨人的時候，宋軍結識了很多國內知名的經濟學家，其中，和農業領域的專家非常熟悉。宋軍記得，1995年年初，一些農業領域的專家學者在中科院植物園開展了一個關于農業產業化的研討會。宋軍也加入了討論。經過交流，他清楚地知道中國未來大問題將會在農村，了解了農業的真正出路肯定是在于規模化、科技化。因此，建立一個規模大、投資多，并引進先進科學技術的實驗農場的想法在宋軍的腦海中漸漸明晰。
　　宋軍認為，如果要做農業，真正有價值、有意義地是去選擇與農業相關，產業鏈比較長，高附加值比較大的領域。在巨人的歷練使得他對保健品領域比較熟悉，所以他希望從農產品中選擇一種中草藥，從種植、加工到研發市場能夠形成一條產業鏈。于是，宋軍展開調研，最終將地點確定在寧夏。宋軍希望由于他的成功，能為中國開創一個西部土地開發的典型。而當時，離中央提出的西部大開發還有幾年的時間。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宋軍沒想到，接下來的創業路是如此波折。
　　當時，人工種植麻黃獲得成功，寧夏農科院進行的人工栽培科研，比天然的還要好。宋軍選擇此一高附加值的麻黃草來種植。1996年，宋軍拿出100多萬，貸款300多萬，批到了8000畝荒地，種下了他西部農業的希望種子。然而到了秋季，賀蘭山爆發了百年不遇的山洪，山洪正經過宋軍的農場，種下的麻黃大部分都被淹沒了。宋軍經歷了第一次失敗。
　　緊接著，宋軍的另外兩項投資也相繼失敗。“在當地做了3年，做了3件事失敗3次，損失了3千多萬。”
　　
　　沙漠中的環保戰士
　　宋軍的創業陷入了低谷。1998年，他選擇來到位于阿拉善地區的月亮湖療傷，卻沒想到一下子就被這里美麗的景色深深吸引。
　　宋軍第一次看到野生的天鵝在月亮湖清澈的水面上嬉戲游玩。他生怕驚跑那些美麗的精靈，就趴在地下慢慢地爬過去拍照。“我小心翼翼地去拍照，站起來時天鵝注意到我，就回過頭來往我這邊看，那一瞬間非常高貴、優雅，雖然隔著四五十米的距離，但我仿佛能夠看到它們那種目光。然后，兩只天鵝對視一眼，便雙雙展翅飛走了。”
　　宋軍之后就呆呆地站在那里。隨后幾年他幾乎走遍了阿拉善所有地方，更加了解這片沙漠：阿拉善盟總面積27萬平方公里，是內蒙古面積最大的盟，這里地處內蒙古最西部，境內三分之一是沙漠，三分之一是戈壁。
　　蒙語為“黑色駿馬”之意的阿拉善，在古代曾是水草豐茂的草原。而如今，它已成了北京隱隱的痛。一到春秋季節，來自阿拉善沙漠的沙塵暴，便越過賀蘭山，滾滾向東，把北京裹挾在漫天黃沙中。
　　宋軍說，阿拉善騰格里大漠沉寂了千百萬年，現在大家終于感受到它的存在了，而感受到的方式又是如此悲哀，竟是因為沙塵暴的肆虐！過去阿拉善從賀蘭山到額濟納有800公里長，30公里寬的梭梭林帶。這個林帶過去被稱作阿拉善的“生態守護神”。然而，在幾十年里已經被砍伐至從原來的1700公頃到現在的300公頃，僅剩原來的18％。
　　宋軍陷入思考：能否找到一種既能保護和解決生態環境，讓當地的老百姓富裕，又能獲得經濟效益的商業模式呢？走遍也了解了阿拉善的宋軍，最后把目光鎖定在被譽為“沙漠人參”的肉蓯蓉上。肉蓯蓉是寄生于梭梭上的珍貴植物，要發展肉蓯蓉產業就必須種梭梭，而梭梭林又是目前防風固沙的最好屏障。
　　宋軍開始投資肉蓯蓉項目，和牧民合作，提供資金，傳授他們育苗、育種，大井灌溉的一整套技術。5年后當肉蓯蓉成熟時企業回購，開發制成藥品和保健品，進入市場，形成良性循環。和他們合作的那些牧民收入是放牧的10倍。開始的兩年中，他帶動當地的老百姓一共種了200多萬畝。按照當時的計算，用30年的時間就可以把這條林帶重新連接起來。這樣一來，北京沙塵暴因為阿拉善的原因，就可以減弱1/3。這個項目滾動起來后，不僅可以給當地每年交1個多億的稅，也可以使5000名牧民脫貧致富。
　　宋軍覺得很開心。他深深感到了自己所做事情的意義與以往不同。“我去西部已經10多年，阿拉善對我的價值觀有所改變。在都市里做的一些事，賺錢是唯一的目標，是唯一快樂的源泉，但也是一切痛苦的根源。而在這里，你會深刻理解一些東西，還原自己的本真，尋找生命的意義。”
　　宋軍也希望他的很多朋友也能尋找到這種快樂，這種快樂能夠達到讓社會、企業、消費者共同受益。“要想讓一些企業家進入到大漠來從事生態的恢復事業，首先必須得讓這些人進入大漠，而讓這些人進入大漠，僅靠傳統的新聞方式、報紙、電視、網絡是做不到的，所以我把目光盯在了生態旅游上。”
　　宋軍說了，也做了。2001年5月，在這個大漠深處的月亮湖畔，宋軍斥資近6000萬元，和他的員工們一起用心血和汗水建起了一處供現代人放松休憩和進行心靈反思的生態營地——“騰格里沙漠月亮湖”生態旅游景區。在外人看來，這個景區的建立是非常辛苦的，可宋軍卻不這么認為，因為他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宋軍算了筆賬，不計旅游點對生態的直接保護，單吸納200多名牧民子弟進入旅游公司，就可以直接減少沙漠區100萬畝以上的草場的放牧，直接為國家節約3000萬退牧還草的費用。而更長遠些，作為阿拉善旅游項目試點，如果成功而推而廣之，將在阿拉善形成全球獨一無二的沙漠旅游產業。
　　
　　從企業家到“沙漠瘋子”
　　2002年，月亮湖生態景區的發展舉步維艱。在荒漠建立景區，投資本來就大，宋軍原來做的賺錢的事情都停滯了，資金空前緊張起來。當時的宋軍面臨了一個嚴肅的問題：是去是留？
　　此時，宋軍的朋友們基本上都反對。他們認為，做企業投資這個有什么意義？那么多資金投進去，有如竹籃打水。而著名經濟學家吳敬璉的到來卻給宋軍打了一劑強心針。吳敬璉認為，無論是從社會的角度還是從企業的角度，這都是一件非常有價值的事情，值得去為之堅持。
　　然而，困難仍然像一堵高墻阻止著前進的步伐：沒資金怎么辦？百般思索之后，宋軍毅然賣掉了自己在上海和北京的6處房產，換來資金，重新投入月亮湖生態景區的發展建設中。有人稱他是“沙漠瘋子”，他不以為然，“錢是干嘛的？錢就是讓自己開心快樂的，就是要實現自己的理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目前，月亮湖不僅在中國，或許也是世界上在沙漠深處創建的最大的生態旅游景區。宋軍說，“我們的消費者定位主要是針對企業家、政府官員、學者以及媒體人士，讓他們通過旅游，從一個單純的旅游者變成一個對生態環境的了解者、支持者，最終成為一個恢復生態環境的直接參與者。”
　　2003年，宋軍請了一行對西部感興趣的企業家來阿拉善游玩，其中有萬科王石、搜狐張朝陽、首創的劉曉光等大腕兒。據媒體報道，當天夜晚，劉曉光激動不已，甚至“跪在沙地上，望天長嘆”，慨嘆“人類在創造財富的同時，也在毀滅自身”。
　　“當時就有這種想法，能不能把中國的企業家們弄到一起治沙？”劉曉光后來回憶。于是，他與宋軍約定分頭拉人。
　　不少人是這樣被劉曉光拉來的：“我說你必須參加，不參加以后別見我，大家別談別的事兒了。”他的朋友們大多也沒怎么推卻。比如萬科的王石就說：“行，給你面子了。”他們的朋友再各自去拉朋友，很快就有數十位企業家承諾入會。
　　2004年6月5日，100多位企業家宣告阿拉善SEE生態協會正式成立，并承諾為治理沙塵暴每人每年捐資10萬。在美麗的月亮湖畔，這些天之驕子們共同宣誓，“我們心中有希望和夢想，我們希望人民愈來愈富裕，我們希望人與人之間更加友好和善……我們希望世界人民共同生活在一個美麗的地球村上，我們夢想一個人人有機會實現自己心愿的大同世界。”
　　宋軍說，SEE就是要讓企業家承擔社會和生態上的責任。具體在生態上的落點，第一是阿拉善地區土地荒漠化的防治，第二是要幫助中國其他民間環保NGO成長，第三是把阿拉善生態協會當成企業家承擔社會責任和生態責任的課堂。“企業家有一個特點，找個教授來教他一點用沒有。但他到阿拉善一趟，就會突然感覺，北京的后院怎么會是這個樣子啊。后來他們再去經營他們企業的時候，味道已經變了，比如萬科王石現在就在推生態住宅，馮侖說他的企業要帶‘綠帽子’，包括整個房產要向生態化轉換。”阿拉善生態協會秘書長楊鵬說。
　　宋軍認為，由于企業家的介入，使得阿拉善的生態環境破壞現象得到了空前提高，同時也提高了阿拉善的知名度，喚起了阿拉善當地政府以及中央相關部門對生態環境、貧困、傳統文化的傳承的重視以及投入。另外協會本身每年的投入，對當地的民生，貧困的改變，傳統文化的恢復和生態環境的保護治理都有直接的幫助和提高。對企業家本身而言，因為大家做這個事情本身毫無功利色彩，有利于企業家自我的覺醒，成熟，從而進入一個新的精神領域。
　　近年來，SEE在國際合作上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績。2008年，SEE與氣候組織簽訂了《戰略合作伙伴協議》，并聯合舉辦了低碳經濟與中國企業論壇，英國前首相布萊爾也到會講話。2009年的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SEE的努力也得到了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的認可，聯合國希望他們把防治荒漠化的經驗與其他面臨此類問題的國家和地區分享。
　　深處大漠十幾年，宋軍從不后悔。“在沙漠的十幾年中，我發現自然、生態，發現貧困，同時也發現自己，明白了自己欠缺什么。在幫助當地做事的同時，我也在幫助自己。在精神上，生命價值上，我有很多的收獲，從而讓自己更完善一些、更圓滿一些，更平衡一些，更幸福一些。”
　　責任編輯 張小華
　　
　　宋軍 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發起人，九漢天成有限公司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