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絲剝

　　孟繁程，曾是一個區屬國有企業管理者，執掌著“北京紅義物業管理公司”的帥印。他對金錢的胃口巨大，把國企和國企職工視為自己的私人財產，視國家財產為囊中之物，對外宣稱公司虧損，實際卻把國有資產裝進自己的腰包，他和他的班子成員貪污、受賄、私分國有資產上千萬元人民幣。從國企領袖到階下囚，從頤指氣使到命懸一線，孟繁程付出的代價可謂沉重。
　　
　　孟繁程其人
　　
　　孟繁程1953年1月生于北京。其父是北京市宣武區房地產管理局退休的一名老工人。從履歷上看，1966年9月，剛滿16歲的孟繁程就參加了工作，成為黑龍江省“嫩北”農場的一名知青。1979年12月回京后在其父親的工作單位當上工人。至此孟繁程并沒有停下腳步，在回京后的半年時間里就考取了北京紅旗大學，經過4年的刻苦學習取得大專文憑，升任為北京市宣武區房地產管理局廣外所的一名干部。
　　而從一名普通干部向企業領導角色的轉變，發生在他42歲那年。這一年，他調任北京市紅義物業公司副經理。其后，又擔任總經理的職務，成為“紅義公司”的一把手。
　　角色的轉變，孟繁程的個性也逐漸顯現。他為人霸道，公司里一人說了算，根本不把領導班子成員和上級主管部門放在眼里。他在公司之外另立公司，獨立開設賬戶。財務賬目一人獨自掌控，把國企和國企職工視為自己的私人財產，把國家財產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北京紅義物業管理公司已成為孟繁程的“獨立王國”。
　　2005年11月10日，“紅義公司”突然宣布孟繁程被檢察院立案偵查。孟繁程——這個管轄著廣安門外涼水河以西。馬連道茶葉一條街以東地區，有著上千家商戶和上萬戶居民的北京紅義物業管理公司經理，對于北京市宣武區的干部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作為一位區屬企業的“一把手”，孟繁程每年都會在紀檢監察工作會議上強調廉潔問題。在檔案室里可以看到孟繁程上任以來歷年所做的關于預防和解決腐敗問題的報告。現在看來，這實在是極大的諷刺。
　　經查，2002年6月至2005年10月間，孟繁程利用職務便利，在主管工程項目的過程中，采取多支出工程款、支付咨詢費、虛假投資等手段，貪污公款人民幣900萬元；索取他人賄賂人民幣10萬元；與公司領導班子成員私分國有資產59.18萬元。法院認為，孟繁程所犯貪污罪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依法應予判處死刑，鑒于部分贓款已被追回，可不立即執行。
　　
　　法網之下　無所遁形
　　
　　2005年11月9日下午，原宣武院反貪局接到原宣武區紀委移送的舉報線索。反映區屬國有企業“北京紅義物業管理公司”經理孟繁程在負責房地產開發項目過程中存在重大經濟犯罪嫌疑。根據區紀委同志的介紹。該線索經過紀委同志的調查，已經掌握了零星涉嫌犯罪證據，近日發現孟繁程有毀滅證據或潛逃動向。
　　案情緊迫，需要做出正確判斷。此時的北京已是初冬時節，天氣已經有了一些寒意，但會議室里的氣氛卻非常熱烈，案情討論會議正在緊張的進行。經過縝密的分析。初步做出了被舉報人孟繁程及北京紅義物業管理公司班子成員邵勝勇、孫秀蘭、葛文娟有涉嫌受賄的判斷。根據被舉報人已有所察覺并存在毀滅證據或潛逃可能的情況，檢察院果斷做出了當晚迅速出擊，直接接觸被舉報人進行調查談話的決定。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多個辦案組全面出擊，調查談話、檢查賬目、調查取證同時進行，一張無形大網悄悄地撒開了。
　　此時的孟繁程正在平谷的一個度假村里享受著悠閑的生活。經過2個小時的奔波。偵查員出現在孟繁程的面前。孟繁程對偵查人員的突然到來感到異常緊張。他不斷喘著粗氣，滿臉是汗，身體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權衡，再權衡!
　　
　　調查談話開始了。孟繁程小心翼翼的不斷地進行著試探，在進行試探的同時也暴露出了其忐忑的心態。此類人員在談話中往往表現出兩個極端：或心理防線很脆弱，很快崩潰；或非常頑固，事實面前不低頭、百般抵賴。職業的敏感告訴偵查人員，孟繁程屬于后一種類型。這是一次艱難的談話。也是一場智慧和耐力的比拼。幾個小時過去了，對孟繁程的調查談話絲毫沒有進展，孟繁程百般抵賴，喊冤叫屈，蠻不講理，甚至拒絕回答問題。
　　此時。與紅義公司黨支部書記邵勝勇的談話也在進行。談話室里承辦人并沒有急于展開攻勢，談話在寒暄中開場。與邵勝勇談話的承辦人，不緊不慢的與其對著話，留意觀察著對手的表現，所有談話進程盡在承辦人掌握之中。邵勝勇在滔滔不絕地大談自己的成長經歷和工作業績，而此時的承辦人卻一言不發，冷靜地看著他。邵勝勇感覺不對勁，心理開始發毛，談話突然終止。沉默，還是沉默。此時的邵勝勇已經沉不住氣了，試探地問道：檢察院找我什么事兒呀?承辦人默不做聲。翻看著手里的卷宗。過了一會兒，承辦人輕聲問了一句：“三義里住宅樓”是哪個單位施工的?邵勝勇呆住了，他怎么也沒想到，承辦人直擊要害，竟把他的“死穴”查出來了。額頭上細細的汗珠冒出來了，邵勝勇長時間的沉默，向承辦人要了一支煙。承辦人此時已是胸有成竹，又輕聲的問了一句：是你說還是我說?邵勝勇看到大勢已去，只有繳械。
　　清晨，孟繁程被帶回檢察院進行調查，偵查人員有意讓孟繁程從他們與邵勝勇的談話室前經過。兩人目光剛一接觸，邵勝勇馬上就把眼光轉向別處。就是這一短暫的目光交流，孟繁程的心理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感到了分崩離析的壓力，也感到事情的發展并沒有按照他們事先的設想發展，完了!孟繁程這些細微的舉動和情感上細小的變化絲毫都沒有逃過偵查員的眼睛，偵查人員抓住時機，闡明利害關系，不斷對孟繁程進行坦白心理的強化，消除其畏罪心理，不斷促使孟繁程在利與弊之間進行權衡。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談話室里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交代問題還是負隅頑抗?權衡，再權衡!孟繁程在內心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此時，偵查員開展旁敲側擊，點而不露的方法，擊碎了孟繁程的幻想，其看到大勢已去，只好交代了紅義公司領導班子成員向施工方“金壇公司”索要10萬元感謝費并進行私分的犯罪事實。
　　審訊的突破，打開了孟繁程的閘口。但偵查人員也知道。這10萬元僅僅是犯罪事實中微不足道的部分。他們充分利用此時涉案人員的交罪心理，適時采用“點證”的方法，使孟繁程等人“心領神會”，自知難逃其責，戰果繼續擴大。
　　2005年11月10日，原宣武檢察院決定對北京紅義公司經理孟繁程、書記邵勝勇、副經理葛文娟、副經理孫秀蘭立案偵查。
　　
　　抽絲剝繭、向縱深推進
　　
　　紅義公司領導班子成員共同受賄，這只是冰山一角。經過偵查，偵查人員了解到北京紅義物業管理公司雖為國有企業，但在管理上是一言堂。多年來，由于上級單位疏于管理和監督，該單位已成為孟繁程一人的天下。一個小小的物業公司竟然從2000年開始，從事了3個房地產項目的開發經營活動。這些開發項目，在孟繁程的直接操控下，另立北京大厚房地產開發公司開發部和廣外住宅合作社第二開發部，獨立開設銀行賬戶，財務賬目由其一人獨自掌控，甚至其他班子成員亦無人知曉。北京紅義物業管理公司已成為盂繁程的“獨立王國”。
　　根據孟繁程等人的案件特點，偵查人員制定了周密、詳細的偵查計劃，層層剝筍，步步深追，從該公司日常物業管理和參與的房地產開發項目兩個主要業務方面人手，通過銀行查詢、核對財務憑證、詢問證人等全面、細致的調查，進行取證工作。
　　首先，是對北京紅義物業管理公司日常物業管理工作進行全面審查，調取了該公司數年來的財務賬和記賬憑證，走訪近百戶商家和居民，發現其中問題非常嚴重。該公司連年上報虧損，但實際是犯罪嫌疑人孟繁程與邵勝勇、孫秀蘭、葛文娟經過合謀的“杰作”。自2001年以來，孟繁程指使紅義公司物業部李某、閆某、馬某、盧某等人，多次截留物業管轄范圍內單位、居民繳納的房屋租金和受委托為北京市自來水公司、北京市供電局代收的水費、電費。孫秀蘭將截留的300余萬存于帳外。在這些人的密謀下，有50多萬元以單位的名義被集體私分：有10多萬元以給班子成員補貼的名義被貪污；有數十萬元被這些蛀蟲揮霍。
　　孟繁程全權負責的三個房地產開發項目的財務賬絕非一個“亂”字能夠形容。少記賬、不記賬、重復記賬比比皆是，甚至連最基本的投資情況都含混不清。當詢問孟繁程外聘的會計時，得到的答案卻是這些混亂的賬目都是按照孟繁程要求做的賬，具體目的會計也不知道。大量的銀行查詢工作開始了，偵查人員通過銀行兌賬單，一筆一筆地與其財務憑證核對，重新建立起了從2001年至2005年的全部財務賬。在建賬的同時，偵查人員發現孟繁程在“木樨園糧油住宅樓項目”的記賬中。有200萬元的“棄房補償款”是重復記賬。偵查人員為了查清案情，白天找項目開發過程中的證人取證，晚上逐一登門走訪上百戶拆遷居民，終于使案件取得重大進展。查清了孟繁程在負責開發“木樨園糧油住宅樓項目”的過程中，與社會人員王某強、王某義合謀，采取截留拆遷戶回遷款；虛報、重報拆遷戶“棄房款”的手段。虛構應付王某強個人設立的“北京柏楊咨詢有限公司”4百萬余元的財務科目，將其中177萬余元轉出侵吞。
　　孟繁程的胃口大得很。在“北京市面粉五廠開發項目”過程中，使用同樣的手段，編造應支付面粉五廠項目“交通評估”咨詢費的財務科目，指使孫秀蘭將本單位帳外款50萬元現金提出并侵吞。孟繁程為侵占公款，虛構與北京正大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簽訂工程協議。以“電改造”工程款的名義，騙取本單位公款100萬元。
　　在“三義里住宅樓項目”工程中，孟繁程更是變本加厲。他故伎重演，親自偽造與“金壇市建筑安裝工程公司”的《利潤分配協議書》，將本單位應得的500萬元工程利潤，以“工程款”的方式支付給了“金壇公司”，再由“金壇公司”把該款返還給孟繁程。事已至此，孟繁程并不滿足，他公開向“金壇公司”索取賄賂。要求“金壇公司”將工程結算款中的100萬元返給其本人。否則，就不給結算。“金壇公司”沒有辦法只能照辦，孟繁程又狠狠的撈到了100萬元。
　　孟繁程為了能夠撈到更多的“好處”。又想出來一條毒計。他以本單位的名義編造虛假事實，向外單位借款150萬元，并將借款截留于帳外。為了能將這150萬元侵吞，孟繁程又與借款單位協商，出具了《三義里項目合作進展情況說明》，將這150萬元的借款轉化成了對本單位的投資款，并指使外聘的財務人員將單位的財務賬做平，從而150萬元又落入了孟繁程的腰包。
　　經過六個月的艱苦偵查，終于查清了孟繁程等人涉嫌貪污、受賄、私分國有資產100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為國家、企業挽回經濟損失4000余萬元。
　　
　　歷史的審判
　　
　　2007年10月16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孟繁程一案做出判決：被告人孟繁程犯貪污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犯私分國有資產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六個月。數罪并罰最終決定執行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孟繁程接到法院宣判后沒有提出上訴。2008年3月17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終審裁定。維持原判。
　　
　　話外音
　　
　　腐敗對于法治而言，就像車輪里的蛀蟲，如果不將其清除，車輪終有一天會不能轉動。面對腐敗分子的多變，必須不斷完善反腐倡廉制度體系，加強反腐倡廉教育制度建設，提高國家工作人員廉潔從政的素質和意識，加強公民依法監督的自覺性，加強預防、揭露、發現、查處的機制。同時，要提高制度的執行力，將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行之有效的長期進行下去。
　　在本案的查辦過程中。合理利用各種偵查方法和強制措施，提高了該案的準確性和工作效率。如案件突破階段偵查人員巧妙運用立案的時機和強制措施給涉案人員以壓力，從而進一步取得了嫌疑人共同貪污和集體私分的犯罪事實。巧妙利用矛盾，擊潰犯罪嫌疑人心理防線，是又一個亮點。犯罪行為是在特定時空下出現的一種特殊的客觀存在的社會現象，而犯罪嫌疑人因為各種心理，往往要掩蓋自己的犯罪事實，會編造一些違背客觀規律的謊言，從而出現諸多矛盾。偵查中，發現并利用這些矛盾，會成為偵破案件的有力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