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董某某赴吳某、孫某等人為其準備的“鴻門宴”,董某某出于害怕也將甘某一同帶上,但吃飯時仍與吳某等人發生嚴重爭執。董某某見勢不妙立即逃走,甘某被吳某一方扣留。吳某立即讓甘某聯系董某某,說讓董某某帶1萬元來就可了結雙方恩怨。董某某手機始終處于關機狀態,甘某無法聯系到董某某。氣急的吳某、孫某隨即對甘某拳打腳踢。甘某無奈之下,只得表示愿代董某某償付這1萬元,吳某、孫某即停手。在吳某等人授意后,甘某打電話給自己兒子,說自己打牌榆錢,讓其送1萬元到附近某車站。隨后,甘某與吳某、孫某一行人去車站取錢,吳某一方拿到錢后,甘某和兒子就一同乘車回家。到家后,甘某在兒子的追問下將整件事情和盤托出,隨后二人去派出所報案。聽聞風聲后,吳某、孫某遂于第二天一早主動托人將該1萬元錢款還給甘某,甘某亦要求公安司法機關不要追究吳、孫二人的刑事責任。
二、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吳某、孫某的行為成立敲詐勒索罪。僅憑現有證據,無法證明吳某、孫某在毆打甘某時就產生了搶劫甘某財物的犯意。事實上,在甘某主動提出要代董某某清償后,吳某、孫某才產生了利用甘某的恐懼心理取得甘某財物的意思,這只是敲詐勒索的故意,因而只能定敲詐勒索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吳某、孫某的行為成立綁架罪。吳某、孫某實際上實施了通過控制甘某作為人質的綁架行為,并據此成功索取甘某兒子財物,因而應成立綁架罪。
第三種意見認為,吳某、孫某的行為構成搶劫罪。
三、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三種意見,具體理由如下:
本案中,吳某、孫某的行為大體上經歷了如下幾個階段:(1)邀請董某某赴“鴻門宴”;(2)控制甘某,明確表達要勒索董某某1萬元;(3)對甘某實施暴力;(4)甘某被迫表示自己愿代董某某給錢;(5)授意甘某以打牌輸錢為借口,電告兒子帶1萬元“贖人”。其中,在第(1)、(2)階段,吳某、孫某對董某某實施了敲詐勒索的預備行為,但因為董某某手機處于關機狀態,未能接到具體的勒索要求,因而吳、孫二人未著手實行犯罪。但從第(3)階段開始,吳某、孫某對甘某實施了暴力,并取得了甘某(及其家人)財物,屬于行為對象轉移所導致的另起犯意問題,應當成立新的犯罪。
(一)吳某、孫某在實施暴力后產生的取財意思,就是搶劫故意
吳某、孫某在董某某逃走、無法勒索到其財物的情況下。對“替罪羊”甘某實施暴行,其發泄怨氣的動機非常明顯。但根據現有證據,吳某、孫某在對甘某使用暴力時尚未產生(至少是難以證明其已產生)從甘某處奪取財物的想法。甘某為避免遭受進一步的暴力侵害,主動表示愿代董某某給錢,吳某、孫某當即表示同意,并停止毆打。這時,吳某、孫某在明知自己事先的暴力已使甘某無法反抗的情況下,仍然對利用這種“余勢”奪取甘某財物抱有容忍、甚至是追求的態度,這就符合了搶劫故意的成立條件??凇诖耍帽┬兴纬傻囊种票缓θ朔纯沟摹坝鄤荨边M而奪取財物,與使用暴力直接取得財物之間,在搶劫罪的法益侵害性(同時侵犯公民財產和人身權利)上具有等價性、相當性,因而都能成為搶劫罪故意的行為內容。
同時,吳某、孫某也非常清楚甘某在身體被強制下所做出的承諾完全違背其內心真意,因而并不具有自愿處分自己財產、進而使吳、孫行為合法的性質。這可以進一步確證,吳某、孫某的故意內容應當是實行違背被害人(甘某)意志的搶劫行為,而不是實施利用被害人瑕疵同意的敲詐勒索行為。因此,吳某、孫某只有搶劫的故意,并沒有敲詐勒索的故意。
(二)吳某、孫某實施了“當場”暴力劫取財物的搶劫行為,并取得了財物
首先,吳某、孫某使用暴力劫取了甘某財物。吳某、孫某實施了針對甘某的暴力行為,并且通過由暴力所形成的抑制甘某反抗的狀態,從甘某兒子處取得了甘某財物。在這里,甘某兒子僅僅是吳、孫二人實施搶劫犯罪、奪取甘某財物的工具,而甘某本人才是搶劫罪(作為財產犯罪)的真正受害人。因此,吳、孫的行為符合了搶劫罪中暴力行為對象和取財行為對象必須同一的原則。
其次,暴力、控制與取財行為符合“當場性”要求。吳某、孫某在宴會處毆打甘某,后在附近車站不法領得1萬元錢款,即暴力行為與取財行為實施地本已發生轉移、并非處于同一場所,但畢竟吳、孫二人始終持續地控制著甘某的人身自由,因而在搶劫罪的成立條件上說,這與直接在暴力行為實施地劫取被害人財物不具有任何實質區別。故此,從實質的解釋論出發,完全可以認為吳某、孫某的暴力、控制和取財行為是“當場”進行的,這就符合了通說中有關搶劫罪必須“當場”劫取財物的見解。
再次,吳某、孫某的行為不符合綁架罪的本質。甘某電告兒子送錢的理由只不過是打牌輸錢、而并非被綁架為人質。甘某兒子尚不足以產生對甘某處境的極度不安感,吳、孫也就不存在所謂“利用他人(甘某兒子)對被害人(甘某)人身安危的擔憂領得贖金”的行為,因而沒有成立綁架罪的問題。
最后,吳某、孫某事后將錢款主動還給被害人以及被害人的事后態度,均不能改變其搶劫罪既遂的性質。在得知甘某報警后,吳某、孫某遂主動托人將錢款還給甘某,這不足以成立犯罪中止,而僅屬于搶劫罪犯罪既遂后的退贓行為,可以作為刑罰裁量時的酌定從輕處罰情節考量。并且,甘某雖強烈要求公安司法機關免于對吳、孫二人追究刑責,但被害人事后的承諾亦不能影響犯罪的成否及其形態,因為公訴案件中國家公訴權之行使不應受制于被害人意志的左右。
(三)吳某、孫某在實施取財行為時具有搶劫故意,符合行為與責任同在的原理
如前所述,吳、孫二人在采取暴力時還沒有(至少是難以證明其已具有)搶劫故意,但在奪取被害人財物之前的控制甘某人身階段就已經產生了搶劫故意,并且這種搶劫故意貫穿于其取財的目的行為之始終。根據行為與責任同在的原理,只要行為人在實施實行行為的某一個部分(如搶劫罪的目的行為)時具備了成立犯罪的全部責任要素(故意、責任能力、期待可能性、違法性認識可能性等),就可以說成立犯罪的主觀面和客觀面統一起來了,并符合我國刑法主客觀相統一的基本原則。因此,吳、孫的搶劫故意雖然只是在搶劫行為的目的行為這一個片段中被體現、而未能支配搶劫行為這一個整體,也不影響搶劫罪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