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歐某和曹某共謀后實施搶劫致被害人死亡。案發后第二天公安機關將歐某抓獲。歐某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并主動要求協助公安機關抓捕曹某,歐某用電話和曹某取得聯系并約好見面地點。兩名公安人員著便衣,騎三輪摩托車載歐某前往約定地點抓捕曹某。當車行至一山坡無法上行,公安人員遂下車攜歐某繼續向上走。此時,曹某在山上一百多米遠的地方看到歐某帶有陌生人前來,感覺情況不對,遂返身逃往山中,公安人員立即追緝,因山深林密抓捕未果。第二天公安機關根據其他線索在另外一個地方抓獲曹某。
二、分歧意見
對于本案中歐某協助公安機關抓捕曹某的行為是否構成立功,存在三種不同的意見:
第一種“抓捕”意見認為,從《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第5條的規定來看,該規定用詞為“抓捕”而不是“抓獲”。從二者的關系來看,“抓捕”是一種行為過程,而“抓獲”則是抓捕行為所取得的結果之一。因此,上述規定并未將“抓捕成功”作為構成該項立功的必備條件。本案中,歐某的行為應當構成立功。
第二種“抓獲”意見認為,從《解釋》第5條所規定的幾種立功表現的表述形式看,對檢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用的是經“查證屬實”,阻止他人犯罪活動用的是“阻止”,其他有利于國家和社會的突出表現用的是“突出表現”,均是一種內含行為結果的表述。故對協助抓捕行為應理解為出現協助的結果,方認定為有立功表現較為符合司法解釋的精神。歐某雖然主動協助公安機關抓捕同案犯曹某,但公安機關并未能據此抓獲該同案犯,未出現協助的結果,因此歐某的行為不構成立功。
第三種綜合意見認為,“抓捕說”與“抓獲說”均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抓捕說”僅是從字面來理解《解釋》第5條之規定,未能準確把握《解釋》的本義;而“抓獲說”未考慮由于其他原因造成抓捕失敗的情況。從而讓被告人承擔公安機關抓捕不力的后果。這顯然是不合理的。只要行為人的協助抓捕行為在通常情況下,能夠產生抓捕成功的結果,行為人就可以構成立功。在抓捕過程中,由于其他原因而導致原本能夠成功的抓捕行為未果的,不影響行為人構成立功。
三、評析意見
筆者贊同第二種意見。歐某的協助行為不構成立功,理由是:
(一)“抓捕說”機械地理解了法條
根據《刑法》第68條的規定,立功是指犯罪人到案后揭發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或者提供重要線索,從而得以偵破其他案件,以及其他對國家和社會有突出貢獻的行為。另外,《解釋》第5條規定,根據《刑法》第68條的規定,犯罪分子到案后有檢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包括共同犯罪案件中的犯罪分子揭發同案犯共同犯罪以外的其他犯罪,經查證屬實;提供偵破其他案件的重要線索,經查證屬實;阻止他人犯罪活動;協助司法機關抓捕其他犯罪嫌疑人(包括同案犯);具有其他有利于國家和社會的突出表現的,應當認定為有立功表現。
“抓捕說”認為既然《解釋》規定的是“協助抓捕”,而“抓捕”一詞并不包含“抓獲”的意思,那么協助公安機關抓捕未果的行為就應當認定構成立功。筆者認為該觀點機械地理解了法條,應對該條內容作系統解釋,正確地把握元素與整體之間的關系,并通過存在于周圍的文字、規范、制度乃至事實背景,發現其最為合理的含義。從《解釋》第5條所規定的幾種立功表現的表述形式看,對檢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用的是經“查證屬實”,阻止他人犯罪活動用的是“阻止”,其他有利于國家和社會的突出表現用的是“突出表現”,均是一種內含行為結果的表述,這說明《解釋》對成立立功有“質”(立功行為)和“量”(實際效果)的要求。故以系統解釋的方法來看,對協助抓捕行為應理解為出現協助的結果,才可以認定為立功。
(二)“協助抓捕”并不必然產生立功所要求的實際效果,“綜合說”混淆了必要條件與和充分條件
犯罪嫌疑人協助公安機關抓捕其他犯罪嫌疑人的行為并不必然導致公安機關抓獲其他犯罪嫌疑人的結果,客觀上看,犯罪嫌疑人的協助抓捕行為和公安機關的抓捕行為是實現抓獲其他犯罪嫌疑人這一結果的兩個必要條件,缺少任何一個條件都難以形成立功所要求的實際效果?!熬C合說”認為只要犯罪嫌疑人有協助抓捕的行為,即使因為公安機關的原因沒有抓獲其他犯罪嫌疑人,也應當認定該犯罪嫌疑人的協助行為構成立功,這種觀點混淆了必要條件和充分條件。顯然對于“協助抓捕構成立功”所要求的實際效果而言,犯罪嫌疑人“協助抓捕”的行為是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必須有公安機關的有效抓捕才能實現立功的目的。而公安機關的抓捕行為的結果是有不確定性的,即便經過了周密的安排,但抓捕時往往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情況導致難以實現抓捕的結果,如果不能證明公安機關確實存在著瀆職行為而故意放脫抓捕對象,那么這種抓捕未果的風險就應該由提供立功線索的犯罪嫌疑人承擔。本案中公安機關已經在歐某的協助下采取了積極有效的措施對曹某進行抓捕,但因曹某發現情況異常而利用地形逃脫,這是公安機關難以掌控的,故應當由歐某來承擔“抓捕不能”這一后果。
(三)“抓獲說”有利于客觀認定立功,可操作性強
依據“抓獲說”認定立功具有很強的可操作性,便于統一認定“協助公安機關抓捕其他犯罪嫌疑人構成立功”的標準。公安機關在犯罪嫌疑人的協助下能夠抓獲其他犯罪嫌疑人,便應依法認定該犯罪嫌疑人構成立功;如果不能抓獲,便不認定構成立功。如果采取“抓捕說”,只要犯罪嫌疑人有協助行為就認定立功,因“協助”本來就是一個不能夠周延的概念,這就必然導致立功認定的泛濫,為司法腐敗滋生土壤。如果采取“綜合說”,針對“抓捕未果構成立功”必然要證明以下問題,第一犯罪嫌疑人協助公安機關,在正常情況下如果公安機關積極抓捕能夠抓獲其他犯罪嫌疑人;第二,公安機關抓捕不利,而這兩點幾乎是難以證明的。筆者假設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犯罪嫌疑人向公安機關提供同案犯的住址并用電話和同案犯聯系好見面的時間,然后該犯罪嫌疑人帶領公安機關前往該地址抓捕同案犯,但在他們到達之前幾分鐘,該同案犯接到一個緊急電話離開了該住址,導致公安機關撲空,那么該犯罪嫌疑人的協助行為能否認定立功?第二種情況,犯罪嫌疑人帶領公安機關前往同案犯住址抓捕同案犯,該同案犯發現情況異常后逃回其住房內,公安機關遂將該房間包圍,后公安機關發現該同案犯通過房間內的地道逃跑,那么該犯罪嫌疑人的協助行為能否認定立功?“綜合說”對以上兩種情況是難以解釋的,究其原因就在于不以“實效性”為標準認定立功,必然導致認定立功標準的不確定性。
值得一提的是,最高人民法院編輯的《刑事審判參考》第67集,在評述“馬良波、魏正芝販賣毒品案”時明確表達“法律和司法解釋對檢舉揭發、提供偵破線索、協助抓捕等立功行為還要求具有實效性,即客觀上必須是使案件得以偵破或實際將犯罪嫌疑人抓捕到案才能構成立功。也就是說,即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主觀上有立功的愿望,客觀上也有提供線索或協助抓捕的行為,但如果沒有產生實際效果的,也不能認定為立功”,該評述可以看作是最高人民法院對由其頒布的《解釋》第5條精神的一個詮釋,頗具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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